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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彰化在距离市区不远处，悍马车驶过了一片又一片稻田，经过了一间又一间古朴有趣的闽式传统三合院建筑，最后停在一座辽阔的广场上。

“到了。”

“这里应该是什么茶商博物馆，还是彰化传艺文化中心吧？”周锦初以为他在开玩笑。

矗立在眼前的是一栋用红砖打造，占地宽敞的闽洋式三层楼古迹建筑，那弯弯的拱窗和花木扶疏的大院，简直就是电视剧“第一世家”或是“庭院深深”里的大宅，只是更大、更宽、更气派。

“这就是我外婆家。”符下了车，替她打开车门，黑亮眸子里是笑意。

她吃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东西我拿，你先把自己的下巴扶回原位。”他同情地拍拍她的肩头。

周锦初了好几次口水，才勉强咽下惊骇──妈呀！

她的目光环视停在那恢弘大宅前，众多来祝寿宾客的车辆，有俗称黑头车的奔驰，还有白凯迪拉克、铁灰劳斯莱斯，看起来非富即贵。

这里真的是台湾吗？真的是她印象中朴实乡村代表的彰化吗？

怎么觉上，她好像到了某个中东国家的王门口，而联合国众代表正在里面参加宴会。

“有充足的睡眠果然很重要，”她自言自语，“人要是没睡，脑袋里什么七八糟的怪异念头都会跑出来。”

“走吧！”符手上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另一手揽着她的，不忘低头对她打气地一笑。

周锦初努力保持镇定地点点头，脚步还是有一丝虚浮地跟着前进。

他们才走近大宅前，就听见里面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妈，符表哥他们到了！”

“到了吗？太好了太好了，外婆刚刚还在念他呢！”

“符舅舅带女朋友回来了！”

“符这小子，今年总算没有让咱们阿母失望了！”周锦初才跟着符踏进古古香的大厅，又差点被一脸兴奋包围上来的人给“挤”了出去。

大厅里起码有百来人，有的牵着她的手嘘寒问暖，有的拚命对她自我介绍，还有不断频频摸她头的──果然是符家的亲戚，连习惯都一模一样──有的老有的少，有的大有的小，有男的女的，有高的矮的，胖的瘦的，相同的是，每个人都面堆，喜热情得不得了。

“您好，你们好，我是锦初…啊，您是五舅公？五舅公好…七姨婆？七姨婆好…啊，是大舅吗？大舅好…三姨您好…”她被那群人得晕头转向的，却仍旧很努力地学着认人，忙着跟这个请安、向那个问好，并且不忘从头到尾保持笑容。

符起先怕她被他家人过度的热情给吓坏了，本想为她解围，可是见她笑容亲切、不卑不亢，温柔甜美地对着近百位亲戚打招呼，连被他胖嘟嘟的九表妹一把熊抱，还能面不改，不又是好笑又是动。

带她回来，果然带对了。

看着被人群包围住的她，脸蛋因为热而微微泛红，腼觍的笑容里带着毫不矫饰的真挚坦诚，耐心地倾听着二舅公的絮絮叨叨，他浑然未觉自己看着周锦初的眸光越发温柔。

坦白说，她和他以前往过的女朋友们都不一样，既不美丽也不娇，不是优雅名媛、也不是气质美女，更不是他一向偏好的，那种勇敢大胆、活力充沛的全能运动型女郎。

但是她非常好相处，他的家人也明显很喜她，更好的是──他以后再也不用为了应付家族的婚力而伤透脑筋了。

以前他对伴侣的目标和理想是，找一个和他志趣相投，能够跟他上山下海，和他一样懂得享受极限运动、勇于接受各种不同挑战的女孩子，只可惜，这本就不可能。

后来，他只得退而求其次，和世上所有身心健康（或肤浅？）的男人一样，找那些外表赏心悦目的美丽女人谈恋。

但是在往过太多个长相不同、却一样傲娇难搞的女朋友后，他突然发现再美的女人看久了也会麻痹。

所以，他这半年来才开始修身养，尽情享受这无拘无束的单身快乐生活。

但外婆和老妈是那么迫切地需要他带一个正式往的女朋友回家，正好，小周是他这辈子除了家人外最信任的女人，那么，就决定是她了。

其实他也很喜和她相处时的觉，不管是逗逗她、捉她，或是听她老气横秋地发表着一篇又一篇的道德论。

如果继续按照目前这样顺利地发展下去，或许他年底就可以准备结婚了。

“臭小子，你发什么呆？”颜娇不知几时出现在他身边，毫不手软地从他背上巴了下去。

“你那可的女朋友快被那堆老人家拖去唱卡拉ok了，还不赶紧去救她？”

“什么？”他终于回过神来。

“你外婆跟舅公、姨婆很喜她，刚刚说要带她去地下室的卡拉ok厅飙歌了。”颜娇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脸同情。

“那堆阿公阿婆一开金嗓，她耳膜没有破个三天是好不了的，你好不容易骗到一个正经的女孩回来，可别一次就吓跑人家了！”

“糟了！”他脸一变，忍不住抱怨，“妈，你怎么不拦住他们呢？”

“我连挤都挤不进去，怎么拦？”颜娇猛翻白眼。

符心急如焚，不忘迁怒地瞪了见死不救的表兄弟姊妹一眼，“你们也是，一听到外婆开口说卡拉ok，就应该帮忙转移注意力啊！”

“冤枉啊！符表哥，外婆那个气势谁挡得住？”

“而且我阿公挡在前面，我不敢。”

“七姨婆还问我们要不要一起去唱咧，我们躲都来不及了。”都是一堆贪生怕死不中用的家伙！

符没时间找人算帐，三步并作两步就疾奔下了地下室，手才推开隔音效果极佳的红木门后，映入眼里的一幕让他瞬间看呆了──“阿母，明哪载我就要赎身了。”

“呵呵呵，你怎么知道王仔舍明天就要拿十万块帮你赎身？”

“什么？王仔舍？十万块？”

“是啊，没有十万块，不管啥郎想帮你赎身，死都免供…”在知名老歌“为着十万块”的经典口白里，由昔纵贯线黑玫瑰颜家外婆领衔扮演死钱鸨母，和台北纯情保守小助理兼符家未来外孙媳妇周锦初客串的苦命酒家女，在那重金打造的舞台上“动倾情”演出。

再加上底下一大票舅公姨婆掌声如雨、声雷动，刹那间，符突然有种错觉──他是来到北投的温泉旅馆那卡西了吗？

符受到的刺和震撼实在是太大、太大、太大了。

那种觉…简直就像港片“唐伯虎点秋香”里扮演唐伯虎的周星驰，突然发现自己千方百计娶回家的美人秋香──由巩利饰演──原来也是个烂赌鬼。

他符的女朋友，怎么可以变成那堆老人歌友会的一员？怎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