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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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地方是长安最伤的所在,因为相送行人,多半在此告别,就是官府中人,要到远处赴任,亲友送行,也是到此为止。
有些小女摘了柳条,编成花冠,卖给送行的人,让他们带在远行人的头上,盈盈告别后,行人将柳冠在桥上抛下河里,随著悠悠的水漂回长安,这表示自己不久即将回来。
此地灞陵,是古时帝王的陵寝所在,景很优美,也是长安人仕踏青郊游的所在。
韩宏站在桥头上,有个女孩子上前向他兜卖柳冠,他并不要送谁,却也糊里糊涂地买了一顶,走到桥中央,靠著桥栏,望着河中的水绿波,鹅儿优游,以及两漫的柳丝飘拂,想这是他跟柳青儿以前偕游的情景,不
悲从中来,把手中的柳冠抛落到桥下波心中,然后悲声长
道:“章台柳!章台柳!昔
青青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也应攀折他人手。”这是他跟柳青儿结缡之夕的催妆诗,当时是侯希逸与李存信二人作伐,把柳青儿替他娶了来,却不告诉他,到了新房,还骗他说是别人
妇,请他捉刀代撰催妆诗。
他正在为失去柳青儿而伤,不问就里,提笔就作了这么一首诗,完全是抒发他的心中痛苦,不似催妆。
假如真是代人家作的催妆诗,恐怕会给人家一顿子打出来,但新娘是柳青儿,他自己是不知情的新郎,一首抒怀诗倒也颇为切景。
这件事传遍长安,蔚成佳话,差不多大家都会唱了,因此韩宏在桥头悲歌,立刻引起了两边年轻男女的和声,因为好久没人唱这首情诗了,突然有人高歌,引起了大家对往繁华的回忆。
韩宏一遍唱完,两条泪痕爬了双颊,不意远处和声已起,使他又忘情地唱了起来。
忽然,一个悠细而美妙的声音从桥西飘来,唱的是这首诗的下半阙,也是柳青儿当年的和诗。
“杨柳枝,芳菲节。
所恨年年赠离别。
一叶随风忽报秋;纵使君来岂堪折。”声音哀婉凄恻,然而却十分清晰将大家的声音都了下来,而且唱到第二遍时,更是哀伤有如断肠声,把一群人都唱得侧然泪下。
韩宏越听越悉,忽而忘情地叫著:“青娘!青娘!你在那里?你在那里?”他循著声音来的方向,忘情地追奔过去。
不错,这正是柳青儿的声音,这歌声太悉了,叫他怎不欣喜若狂呢?可是追到前方一看,却又怔住了。
原来在前面柳荫深处,却并排立著十来骑骏马,马上是一列雄赳赳的骑士,浓眉大眼,衣采鲜明,却是胡人的装束,在那些骑士的后面,则是一辆碧油香车,车廉垂下,大概是什么王公的家眷出来游玩,而在长安,只有胡人才会携带家将游,做出那种煞风景的事。
可是韩宏明明听的歌声来自这个方向,因此他仍然想不顾一切的去看个究竟,才走了两步,就听得一声闷雷似的大喝:“站住!没长眼的混帐东西,你不看看是谁在那儿,随随便便的闯!”韩宏一怔道:“是谁在那儿?”
“是我家汗爷的七夫人在此游,闲杂人等不得前去
扰,你趁早滚远点。”韩宏一听火就大了,他因为柳青儿被胡人抢去不知下落,好不容易听到声音,而这几个胡人却不让他过去,因此他大声叫道:“这是我大唐的地方,可不是你家汗家的,你凭什么不让我过去?”那些胡人横行已惯,那里受得人如此顶撞,一个胡人伸手就是一鞭,将韩宏击倒在地,口中还怒喝道:“大胆的狗才,你在找死!”韩宏被
得倒在地下,亏得旁边有人扶了起来,那人低声劝他道:“先生!你是个斯文相公,怎么跟他们顶上了呢?这还是侯司马大人来了,他们才收敛著点,若是在前两天,他们怕不一刀砍了你。”韩宏却不在乎自己挨了打,他挣著要过去,口中道:“我的
子在那边,我一定要找她去。”那胡人这时才注意韩宏的服装,他穿的是文士打扮的便装,但服饰很新,质地很好,显见得是有功名的倒是未敢再使凶了,只是凶狠狠地道:“你睁开眼睛看看清楚,那边只有一辆车子,车中坐的是我家七夫人,再也没有别的女子,那里会有你的老婆!”韩宏却固执地道:“有的!我听见她的歌声,那是我
子的声音,我认得她的声音。”其他的人也道:“是啊!我们都听见了,那歌声还真好听,在长安,有好几年没听见这么好听的歌声了。”那胡人却横目怒吼道:“住口!你们在找死,刚才是我家七夫人在唱歌!”韩宏也怔了一怔,却见车帘一掀,探出了一张脸,虽然已经两三年不见,他还依稀的认得,那是玉芹!一阵欣喜难忍,高声大叫道:“玉芹!玉芹!是你在那儿吗?”叫著跑过去,那胡人却使马鞭一勾,
住了他的腿,将他拖倒在地,另外几个人
鞭齐下,雨点似的落在他的身上,韩宏也不觉得痛,仍是挣扎著要起来,口中大叫道:“玉芹!
玉芹!青娘!青娘!”那些胡人自然不肯放他起来,一个胡人还笑道:“敢情那小娘子就是你的老婆呀!他妈的!你老小子也真不害躁,那么大岁数了,还娶那么年轻的老婆!”其实韩宏也不过才三十多岁不到四十,只为了他有了功名,而且担任的工作颇为重要,为了增加威严,留起了胡子,更因为这几天找寻柳青儿,身心瘁,形容憔悴,看起来倒是老了不少。
跟柳青儿相配,并不会太惹眼,但与亭亭玉立的玉芹相匹,的确是老了一点。
因为他先叫的是玉芹,然后又喊青娘,芹与青的丘差不多。因此没人知道他喊的是两个人。
那些胡人打人则是不让他接近车子,但是韩宏却拚死命也要去到车子那儿,所以挨的打很多,已经昏了过去。
忽然,门帘掀开,玉芹跳下了车子,哭著过来拉住那些胡人道:“各位将爷,求求你们别打了。”其中一个胡人狞笑道:“小娘子,这老家伙真是你的汉子?”玉芹点点头道:“是的。他失散了两年…”那胡人笑道:“你这么年轻标致,跟著这个老家伙,岂不是一朵鲜花在牛粪上?别理他了,我们再加上一顿拳脚,打死了他,你另嫁个老公好了。”说著又要动手,但是那辆车子也缓缓地驶了过来,柳青儿从车上探出了身子怒声道:“住手!你们要干什么?”那胡人忙陪笑道:“七夫人,是个疯子…”柳青儿沉声道:“胡说!我又不是聋子,听得清清楚楚,明明是你们仗势欺人。”
“七夫人!是这汉子要闯过来,您也听见大汗吩咐的,不准任何人靠近您,有违者格杀勿论。”柳青儿怒道:“人家可不是来找我,是我这侍儿的汉子找来了,你们为何不准他们夫妇相见?”那胡人怔住了道:“小人只是奉行大汗的命令。”柳青儿沉声道:“胡说!大汗只是叫你们保护我,没叫你调戏我的侍儿。”那胡人急道:“小人不敢了!小人没有!”
“还敢强辩!你说要打死她的丈夫,叫她另嫁,你安的是什么心?前两天你趁著没人的时候,对我侍儿不规矩,动手动脚的,有没有这回事?”那胡人窘急地道:“那…只是开开玩笑。”柳青儿冷笑道:“开开玩笑?今天你存心想打死她的丈夫,那就不是开玩笑了。给我打三十鞭子。”那胡人大为着急,其他的胡人也犹疑不动手,柳青儿怒道:“好!你们敢不听我的话,我去请大汗来跟你们说话。阿福!走,上营里找大汗去,记住这些人。”阿福是那个车夫,倒是个汉人,他提起了鞭子,策马行,那些胡儿急了,另有一人忙道:“七夫人!您别生气,小的这就执行命令,哥儿们,打!三十鞭!”柳青儿沉声道:“每次见血为度,不得徇私,有那一鞭落轻了,司刑人罚十鞭。”经她这一说,那些家将倒是不敢再徇私了,一个个上来,每人一鞭,对那胡儿
去。
那胡人是最先将韩宏拖倒的,打韩宏也是他开的头,大概是他天中喜
打人,可是他挨打时,却站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
他的同伴落鞭时十分用力,没头没脑,由于柳青儿说过,见血为度,他们多半在脸上著鞭,如果要在
背处,则加倍用力,将衣衫
破,鞭落就是一条血痕。
三十鞭完,那胡儿已经
身是血,不过他比韩宏能挨,虽然像个血人,却仍是站立。
柳青儿才道:“你们给我记好,这儿是大唐的地方,现在侯司马已经回来了,你们不准给大汗惹事,更不得任意欺负百姓,现在给我回去,玉芹,你就留下照顾一下你的丈夫,晚上自己雇车回来。”玉芹答应了一声,那些胡儿刚要说话,柳青儿怒道:“怎么!祸是你们闯的,打伤了人家汉子,还不让人家去照顾,这是那一国的规矩?”她看来又要生气,那些胡儿怕又挨揍,倒是不敢再说话了,簇拥著车子,吆喝著走了。
这时才有人纷纷过来,有的帮忙抬起韩宏,有的则询问玉芹,可是玉芹除了声哭泣之外,什么都不说。
有人道:“小娘子,你倒是说话呀!至少也得说你们的家住在那儿,我们好帮你把人迭回去。”玉芹道:“我也不知道,我们失散了几年,今天才见到,我不知道他落脚在那儿,只有等他醒过来问他了。”幸好这时候外面进来了一条汉子,却是许俊,他先认了一下,才算认出玉芹,正要开曰问话,玉芹却抢著道:“许大哥,你来正好,我家老韩今天才找到了我,可是他却被一群胡人打昏了过去,你知道他落脚在那儿吗?”许俊见玉芹如此言语,知道必然另有别情,连忙道:“知道!大哥怎么了?伤得重是不重?”玉芹道:“他挨的是鞭伤,而且人家下手时,并未存心要他的命,因此只是一些皮
之伤。”许俊看看韩宏的伤痕,才较为放心,但又怀疑地道:“这鞭伤看来不重,怎么他会昏
不醒?”玉芹道:“我不晓得,想是气急攻心之故。”这时曹二虎的弟兄已经抬了一块门板来,许俊也是他们去找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