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大梦谁先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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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让大家多少有些失望,魏荷生和边长就用目光去动员何玫瑰。

何玫瑰看出了二位男同胞挽留领导的意思,身而出说:“赵省长,既来之则安之,你今天就潇洒走一回嘛,有啥事明天再处理就是了!”赵启功这时已站了起来,说:“我可不敢潇洒哟,明天还有明天的工作。”何玫瑰说:“赵省长,那罚你唱首歌:‘妹妹你坐船头,哥哥在岸上走!’”赵启功看看表,见时间还来得及,也就给了何玫瑰一个小面子,打趣道:“小何呀,别妹妹坐船头了,哥哥早就走不动了!我看呀,咱们还是常回家看看吧!”说罢,接过何玫瑰递过的话筒唱了起来“…常回家看看,回家看看,哪怕是给爸爸肩背,帮助妈妈洗洗碗…”唱着,唱着,眼眶不住竟有些润了。

唱罢,在一片鼓掌叫好声中,赵启功拱手向大家道别,骑着自行车回了家。

凡是参加文化名人的沙龙活动,赵启功从来不带车,不带司机,更不带秘书,和大家一样骑自行车,有时,也搭搭歌星何玫瑰的便车。这给往的文化名人们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文化名人们四处一传,赵启功在西川省和峡江市的文化知识界也就有很好的口碑。

回到家是七时四十分,刚坐下,连杯茶都没来得及喝,李东方便赶到了。

李东方一脸疲惫,见面就苦笑着说:“老领导,你召见我肯定没好事吧?”赵启功看着李东方,不冷不热地说:“东方,也不想想,你那里能有好事么?啊?红峰商场的官司今天闹到省里来了,又是一场好戏呀!”李东方愕然一惊:“又闹上了?我怎么没听说?没人向我汇报呀!”赵启功讥讽说:“李书记,那我向你老人家汇报吧,这事今天是我处理的!”便连刺加挖,把事情说了:红峰商场因承租引起的风波越闹越大了,今天上午竟然闹到省委来了,几百号人堵在省委门口三个多小时,有不少员干部参加,带头的是红峰服装公司总支书记兼经理沈小兰,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

赵启功很生气,也不加掩饰:“…东方,你说说看,市里老出这种事,我在省里还呆得住吗?你别尽给我涂白鼻梁好不好?红峰商场官司市中院不是判了吗?还闹什么?不服判决可以按司法程序继续向省高院申诉,我决不允许再出现这种不顾影响的群访!带头闹事的那个沈小兰,你们市委市政府派人出面,好好和她谈一下,告诉她:再不听招呼,坚决开除籍!”李东方连连应着:“好,好,我明天就派人和她谈!”想了想,却又说“不过,赵省长,这市中院也太不像话了,我做了三次批示,那样给他们打招呼,他们还是这么硬判了!就不能调解么?非要这样化矛盾!”赵启功口气转缓了一些:“经济纠纷嘛,能调解当然好,我也和中院说过这个意见。可就算依法判了,也不能这么闹嘛!”带着些许庆幸,又说“东方啊,幸亏钟书记今天一早去了秀山,直到下午四点多才回来。钟书记要是在家,再让钟书记撞上这一出,对你,对峡江市的印象能好吗?我这么多工作不又白做了?!”李东方解释说:“今天我也陪钟书记去了秀山,要是我在家…”赵启功打断了李东方的话头:“行了,行了,东方,你别解释了,也别再往我这里添了,我把你扶上马,也只能送一程,不能老给你擦股!再和你说一遍,你那老好人不能继续当下去了!一定要记住:你现在是这个省会城市的一把手!”李东方又是一连串的“是,是”眉头直皱。

说完了这事,赵启功才问:“听说了么?投资公司的田壮达抓回来了?”李东方点点头:“听说了,我也是才听到陈仲成同志的汇报。”说罢,不住对老领导发了句牢“如果不是抓到了田壮达,这个陈仲成恐怕也不会向我汇报的。”赵启功显然清楚这牢里隐含的东西,安说:“东方,你不要想得太多,田壮达的事就是田壮达的事,与我们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对田壮达的任用,是组织考察,市委常委会集体研究决定的,谁想利用田壮达做我们的文章都没那么容易!但是,你也不要太大意了,现在情况很复杂,说什么的都有,已经有点人心惶惶了。”李东方带着一脸苦涩,发说:“是啊,是啊,三年不到,市投资公司就垮了两套班子,这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啊?是驴不走,还是磨不转?!老领导,不瞒你说,一路往你这来时,我就想:当初我们不用这个田壮达该多好?这种看守钱柜子的岗位,最好用点老实本分的人,什么能人?什么开拓型的干部?我看太能干的人真不能用!”赵启功严肃地说:“东方,你在我这里发发牢可以,当真这样使用干部就不合适了,不用开拓型的干部,局面怎么打开?用错了田壮达是一回事,用不用开拓型干部是另一回事!有开拓能力的干部我们还是要坚决用,不能因噎废食。比如你一直很欣赏的贺家国,钟书记征求我的意见时,我就第一个表示赞同!东方,必须承认,我有一个失误,就是因为和家国的翁婿关系,没敢用这个人才呀!”李东方没好气地说:“贺家国和田壮达是两回事,田壮达简直是政治氓!”赵启功切齿怒道:“这个政治氓可把我们害苦喽!三亿港币呀,他就敢给你席卷一空!听说他在马来西亚十天就花了十八万!我看真该毙这混蛋十次八次了!”李东方叹息道:“老领导,田壮达这一落网,我估计又要牵扯不少干部呀…”赵启功情绪一下子变得很坏:“是呀,是呀,扯扯连连还不又是一大串!一个个还不都是在我们手里提上来的?我们就一天到晚抓人吧,别的工作也别干了,就唱着《国际歌》,毙‘共产’吧,看吧,把下岗工人的情绪煽动起来就更热闹了!”李东方一怔,忙解释:“哦,赵省长,我…我可没这意思…”赵启功似乎也觉得过分了:“我这也是在你老伙计面前说点气话,你别较真。田壮达罪大恶极,这个案子影响恶劣,一定要从重从快,该杀就尽快杀掉!对一些在罪与非罪之间的干部,要设法保护一下,别再给我出许多团伙串案来!东方,这话也就是我老领导能和你说:你要清醒啊,多抓腐败分子并不是你我的政绩啊,也不符合我们的政治利益嘛!”李东方沉默了好半天才说:“赵省长,这一点,我…我明白。”赵启功注意到,说这话时,李东方的眼神里出某种无奈和悲哀,便又说:“怎么,老伙计?这阵子又碰到什么麻烦事了?我看你这情绪不太对头嘛!”李东方愣了一下,摇摇头:“算喽,算喽,老领导,不说了,不给你添烦添堵了!现在我是被架到峡江这堆火上了,不百炼成钢,就粉身碎骨吧,反正我认了!”赵启功想了想:“东方,峡江的事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很难,可以说是处在上挤下之中,子不太好过。可子难过还得过嘛,而且,还得奔好处过,再难也得搞出点实实在在的政绩来,别让人以为你就是个只能当副手的老好人!你不是不清楚,直到现在大老板对你还是有保留的,在我们大老板眼里,你是个能摆正自己位置的好市长,并不是个能独当一面的一把手。所以,时代大道要尽快上,心里要有点数,要当做你们这届班子的政绩工程来抓,要搞得有点气派!钟书记和我任上都没干成的事你干成了,说明了什么?说明你李东方并不比谁差嘛!”李东方自嘲道:“老领导哟,你当大老板也是你呀?大老板现在的心思全在秀山十八万人的移民上,已经警告过我了:民力不可使用过度,时代大道可以上,却不能把摊子铺大。”赵启功意味深长地说:“我们大老板抓移民,是不是也在抓自己的历史形象呀?是不是有他的政治利益呀?秀山地区的国家级贫困县一个,省级贫困县两个,抓好了还不都是他的大功劳?所以,东方,你这同志不要犯傻,时代大道该怎么干怎么干,只要干出来了,大老板都会认账的!你别把大老板的心想得过于狭隘了,我揣摸大老板还是担心你的能力和魄力呀!”李东方应了声:“也许吧。”没就这个问题深谈下去,又说“还有国际工业园的污染问题,也真让我头痛,就因为是当年大老板抓起来的政绩工程,如今谁都不敢碰。要按我的想法,真不如早点关掉,也少给我惹麻烦。”赵启功忙阻止说:“哎,哎,东方,这钉子我劝你别去碰,没任何好处嘛!国际工业园摆在那里固然有麻烦,可好处也还是不少的:百十亿的产值少不了,一块稳固的税源少不了,还养活了两三万人。咱们在这里说句不负责任的话:就算要碰这个硬钉子,你也让峡江下游的那些市委书记们去碰,让他们去找大老板要求关园!”李东方哼了一声:“他们谁有这份骨气?谁敢找钟书记说这硬话?”赵启功注视着李东方:“那你李东方同志有这个骨气,是不是?”李东方摇了摇头:“我也没有,可说良心话,我惭愧,觉得对不起老百姓!”赵启功连连叹气:“是啊,是啊,谁不惭愧呀?东方,不瞒你说,到省里工作之前,有一阵子北京想调我,我就动了个念头:这边接到北京的调令,那边就下令关闭国际工业园,得罪大老板我也不怕了!”苦笑一声,摇摇头“却没想到,我最后还是到了省里,还是得看大老板的脸,所以,我的惭愧就变成你的惭愧。怎么说呢?算我这老班长没尽到责任吧!”这话说完,双方都沉默了。

抑的气氛中透着一种不言而喻的无奈。

过了好半天,李东方才赔着小心问:“老领导,过去我一直想问,又没敢问:原来不是说让你做常务副省长,过渡一下做省长的么?怎么一直到现在还是管文教的副省长?你在峡江主持工作时不就是省委常委了么?这里面…”赵启功微笑着打断了李东方的话头:“———这里面的内情谁知道呢?得问中组部,问咱大老板嘛。可你能问么?真那么想当官啊?副省级还嫌小啊?”继而,笑容收敛了,带着愤懑慨起来“这就是我们中国的政治嘛,有些事你永远说不清道不明!等你想说清想道明的时候,你的政治前途已经被冷冻了!峡江污染了十五年,谁也不敢在省委书记面前提,省内市内所有报纸没发过一篇报道!可市投资公司田壮达这边一出事,明暗箭全来了,连大老板都说我们用人有问题!我们有什么问题?在哪个环节上错了?是没考察,还是没经市委常委会研究?我们大老板还就是敢说,而且是在省委常委会上说!你怎么办呢?你嘴小,人家嘴大嘛!”李东方显然受了震动:“大老板已经在省委常委会上批评我们了?”赵启功到自己有些失态,没再说下去:“算了,这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也只是在你老伙计面前发发牢,出门是不认账的!”担心这牢发得过分,又说“东方,你这同志可别误会,大老板总的来说对我们还是不错的,不是大老板,也没我们的今天嘛!再说了,国际工业园的账也不能都算到大老板一人头上,你我也都有责任嘛!我记得当时你是主管副市长,我是市委常委,都支持过的嘛!”李东方纠正说:“当时我还不是副市长,只是政府秘书长兼开发办主任。”赵启功也想了起来:“对,对,你做副市长是一九八九年的事。”李东方又说:“虽然我当时不是副市长,可这份责任我也推不了,像电镀公司、赛艇公司这几个垃圾企业还都是我引资引来的,一百年后这账我也不能赖…”正说到这里,赵启功的年轻夫人刘璐璐回来了。

李东方趁机告辞:“好了,不说了!老领导,时候不早了,得打道回府了。”刘璐璐带着一脸灿烂的笑说:“哎,李书记,你怎么一见我回来就走啊!”李东方说:“小嫂子啊,我不走你管饭呀?赵省长让我喝了一肚子水!”赵启功这才知道李东方竟是饿着肚子和他谈了一个多小时的工作,忙道:“嘿,你这个老伙计也真是的,没吃晚饭怎么不早说?璐璐,快给李书记搞点吃的!”李东方抬腿就往门外走:“别,别,我还是快回家吧,老婆子肯定等急了!”8老婆赵慧珠拿了美国的绿卡,死活不愿回国,贺家国这三年就成了快乐的单身汉,从来不做饭,不是吃请,就是请吃,还有一个保留节目:吃方便面。中午代表峡江方面招待青湖市委吕书记,算是吃了国家的请,晚上本来想请吃,请徐小可到马克西姆吃顿西餐。徐小可不领情,调侃说,我那大少爷的贺市长啊,你就省着你的西餐吧,我们这些猪脑子正接待俄罗斯和乌克兰的国际友人呢,钱市长亲自主持,我走不开也不敢走。无奈,贺家国只得上演保留节目,用开水泡了碗“康师傅”算是用了晚餐。

吃过“康师傅”看完《新闻联播》和《焦点访谈》,贺家国晃晃又跑到李东方家忧国忧民去了。赶到李家时,李东方还没回来。李家客厅里,只李东方的夫人艾红一人开着电视坐在沙发上打瞌睡,桌上烧好的饭菜看样子也凉透了。

这几个月贺家国常到李家来忧国忧民,和艾红得像一家人,说起话来也就没遮拦,进门就说:“嫂夫人,这几点了?你还等首长?快吃吧,首长还不知在哪里花天酒地呢!”艾红说:“贺老板,你以为我们东方也像你?整天花天酒地?!”贺家国一股在沙发上坐下:“嫂夫人啊,我提醒你多少次了?别再一口一个贺老板地叫了,影响不好!我这马上要当市长助理了,今天自说自话就上任了!”艾红乐了:“省里还真批下来了?这么说,你今儿个是来正式拍正规马的?”贺家国拿起茶几上的报纸翻着,说:“省里批没批我不知道,反正我今天已经开始为国分忧了,知道么?我差不多算是挽救了革命,挽救了!”艾红说:“哎,小贺,你别光去挽救革命呀,也关心关心你嫂子嘛!”贺家国笑了:“嫂子,你还要我关心啊?市委书记关心你还不够?”艾红抱怨说:“他关心我什么?四年前我就脊劳损了,想让他帮我换个工作,他倒好,一直不放在心上!我这快五十的人了,能老在医院当护士么?”贺家国说:“嫂夫人,你太谦虚了,丢了个‘长’,护士长。”艾红一声叹息:“别长了,越长越老,你当官后,帮我换个工作吧!”贺家国认真了:“嫂夫人,你别逗了,这首长办不了的事,我更办不了!”艾红气道:“你这同志,拍马都不会,你办了,他能说个啥?!”贺家国愈发认真了:“嫂夫人,开玩笑归开玩笑,你不想想,就算我想为你办,又有谁会听我的?再说了,李书记既然不同意,总有他的道理嘛…”艾红不高兴了:“好了,好了,这话算我没说!小贺,你这个人我也算是看透了,只要一沾官场,和东方手下的那帮跟虫没啥两样,除了吹,就是拍!”贺家国见气氛有些僵,挥着手上的《峡江报》,又开起了玩笑:“嫂夫人,不是我吹,是咱报上老在吹呀,这吹牛形成大气候了———”拿腔捏调念起了报纸“…一季度我市经济形势明显好转,工农业总产值和去年同期相比上升了2。97个百分点。消费市场开始启动,和去年同期相比物价指数稳中有升…”艾红没好气地道:“别念了,别念了,还‘稳中有升’———升个,这么多单位发不上工资,各个大商场里营业员比顾客人还多,我看连活人都卖不动!”贺家国手一摆:“谁说活人卖不动?峡江市五万黄娘子军生意好嘛!”艾红说:“你还没说贩卖人口呢?都是作孽,老百姓在公共汽车上都骂!”贺家国笑了:“嫂夫人,这话你该对首长多说说嘛,让他保持清醒的头脑!”艾红眼皮一翻:“你以为我不说呀?该说的我当然要说,听不听是他的事。前天我还对东方说呢,你们这些官僚就这么一层层往上骗吧,骗得咱老百姓信心全无,你们上上下下的子就更好过了…”就说到这里,李东方回来了,进门就批评艾红说:“骗什么骗?谁在骗?你这同志整天尽胡说些什么呀?啊?一点也不注意影响!还嫌我不够烦啊?!”贺家国忙替艾红打圆场:“嘿,首长,你发什么火呀,我们不过是对报上刚公布的经济增长数据发表了点个人看法嘛,怎么?光兴你们上面吹,就不兴我们下面评啊?”李东方脸好看了些:“可以给你们透一下:报上发表的数据,还是我硬降下来的呢,下面报上来的增长率接近五个点,我大笔一挥消灭了两个点。”在餐桌前坐下后,叹起了气“讲政绩嘛,吹牛能升官嘛,这一级级还不给你拼命吹!”贺家国说:“好在你首长不糊涂,你要再做个加法,这增长率就更离谱了。”李东方却不说这话题了,接过艾红盛好的饭,大口吃着,说:“家国,你来得正好,你不来我也要去找你:你明天就给我从华美国际投资公司撤出来,和公司离一切关系,准备一下,到市政府找钱市长报到去,省里的文已经下来了。”贺家国说:“我知道,今天上午林之泉部长已经代表省委和我谈过话了。”继而又问“首长,我还真去给钱市长当助理?追随这牛皮篓子大干快上?”李东方敲了敲桌子:“贺家国,我提醒你:从今以后,你身份不同了,说话办事要注意了!什么牛皮篓子?这话传到钱市长那里,你这市长助理就别干了!”贺家国也坐到了餐桌上:“我还真不想跟钱市长干,是想跟你干。”李东方说:“哪里也没有市委书记助理这种位子,你就凑合点吧!”贺家国正道:“首长,这话咱可得说清楚:要凑合,你别找我,我要干,就得动真格的,就得想法把峡江这盘死棋走活!你首长最清楚,如今的峡江是个什么状况。我看,整个一烂摊子,就一句话,叫积重难返!钟明仁当书记时拉下了国际工业园这堆屎,一直臭到今天;我那位岳父大人赵启功当书记时,又拉下了峡江新区一堆屎,套了三百个亿不说,还闹出了个公款卷逃的大案!据说这都叫什么政绩…”李东方本来就烦的心,被搅得更加烦了,碗重重地一放:“家国同志,别说了,越说越不像话了!钟书记、赵省长在峡江干得怎么样,历史和人民自有评价,用不着你在这里说三道四!不客气地说,你贺家国现在还没有这个资格!”贺家国不做声了———他的确没有这个资格,峡江改革的历史可是人家写下的。

李东方也说到了峡江的改革历史,口气平静了一些:“家国,你这是看人挑担不吃力呀!十五年前上国际工业园时谁有经验呀?谁知道污染会这么严重?别说我们内陆落后地区,就连沿海发达地区也犯过这种牺牲环境发展经济的错误嘛!搞新区也得历史地看,当时全国的房地产这么热,谁不想引资金?我们峡江能把三百亿引过来就很了不起,就是一个成功!至于后来的失控,又当别论了。”贺家国心里不服,嘴上却在笑:“这么说,咱峡江的改革形势一片大好喽,我那位岳父大人今天上午也这么开导我,你们真不愧是老搭档,这么不谋而合!”李东方又吃起了饭:“应该这样说,形势大好,问题不少!家国,你这个同志看问题不要偏,就目前来说,不尽如人意的地方多得是,可这并不影响我们对改革开放成就的总体评价。你是在这个城市生,这个城市长的,我请你回忆一下,改革开放前,这座城市是什么样子?现在是什么样子?没有钟书记、赵省长和全市干部群众的不懈努力,能有今天吗?作为一个峡江人,你就不该有点之情吗?”贺家国又慷慨昂起来:“李书记,你要我什么?时代在进步,中国在崛起,钟书记、赵省长,包括你李书记和将来我这个贺助理,不论为峡江的发展做了什么贡献,都是本分,都是应该的!我们不脚踏实地拼命干活,在老百姓面前好好表现,老百姓凭什么养活我们?总有一天要叫我们滚蛋!”艾红坐在对过,用欣赏的目光看着贺家国:“小贺这话说得一点不错!”李东方摆摆手:“大话好说事难做,贺家国,请你先不要发表这些高尚的宣言,我倒要看你能干出什么名堂!别等到哪天,我和钱市长先把你骂滚蛋了!”贺家国开玩笑道:“首长,你别等以后让我滚蛋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李东方说:“我不会后悔,希望你也不要后悔,如果做了三年市长助理以后,你还能保持今天这种锐气,还能这么慷慨昂,我一定好好奖励你,说话算数!”吃过饭后,二人坐在沙发上喝着茶,像以往一样,正式开始“忧国忧民”贺家国对时代大道忧心忡忡,说:“首长,有些话不知你听说了没有?现在大家都在传,说你这老好人到底熬上来了,做了咱峡江市一把手,还想进省委常委,很需要政绩,这正子,准备拉第三摊屎呢,他们是指时代大道。”李东方听得极不入耳,因为是对贺家国,不是对赵启功或者钱凡兴,喜怒也就不多加掩饰了:“哎,我说,你这像一个市长助理和一个市委书记说话吗?谈时代大道就谈时代大道,什么子?什么拉屎?还省委常委?谁要做省委常委了!”贺家国说:“哎,这不是我说的,是下面同志的反映,你不说要听真话么!”艾红正收拾着餐桌上的碗筷,也上来说:“东方,小贺说得不错,是有人这么说呢!比这难听的还有,骂你和钱市长只要脸面,不要股,本不管老百姓的死活!煤炭局一个受伤住院的矿长和我说,别政绩没落着,再闹个官民反!”李东方愕然一惊:“这个矿长是不是共产员?讲话怎么这么不负责任!”贺家国说:“李书记,这话是有点烈,不过,是不是也让人头脑清醒啊?”艾红也说:“东方,你不要生气,我再和你说点在医院听到的事:知道不?今天又来新闻了,说是市投资公司那个田壮达从国外抓回来了,在峡江机场一下飞机就待了,当初送给你这市长几十万,几百万,省委和中央已经发话抓人了!”李东方心里恼怒,脸面上却没出来,手一摊,苦笑着对贺家国道:“听到了吗?啊?这就是我每天必须面对的现实,你以后恐怕也要经常面对的!按谣言的说法,我这几年起码被抓起来十次八次了!”拍了拍贺家国的肩头,以领导兼兄长的口吻说“家国,你可别怪我?嗦,上任以后,一定要和西川大学以及原来的公司离关系,去都不要去,你要在这上面栽跟斗,谁也救不了你,首先我就得公事公办!”贺家国说:“李书记,请你和同志们相信我的人品好了,我既答应来做这个市长助理了,就有充分的思想准备,不论工作上、道德上,都会经得住考验!从现在开始,不该说的话我不会说,不该做的事我也不会做,你和峡江市委的同志们将看到一个标准的政府领导干部形象。”李东方先是点头,后又摇起了头:“家国啊,有思想准备,严格要求自己,当然很好。不过,我想看到的并不是一个标准政府干部的形象,这种计算机里出来的标准干部多得是,并不缺你这一个。我希望看到一个既有科学神,又不拘一格,而且能在错综复杂的情况下做成事的干部!一个有奋斗神、献身神的干部!只要你讲原则,凭良心为老百姓办好事,就是出点格我和峡江市委也不会追究。”贺家国乐了:“一言为定,首长,那你和峡江市委就大胆放权吧!”李东方意味深长地看了贺家国一眼:“不过,你小伙子也学聪明点,别四处扯我的破旗,有些事也别到我面前来,更别市委表态,这意思你明白么?”贺家国会意了,笑道:“我贺某何等聪明?这还不明白?惹出麻烦我担着,不让你一把手为难!必要时,你还可以挥泪斩马谡,借我的脑袋祭旗,以平官愤!”李东方欣地笑了,眼睛中有泪光闪动:“那就好,那就好啊!家国,到了真要借你的脑袋以平官愤的时候,我也许会借的!你也别觉得委屈,为了老百姓的利益,该把我李东方填进去的时候,我也不会退缩!我早想好了!”贺家国动了,拍案而起:“李书记,你这话说得痛快,太痛快了!三年了,这是我从你嘴里听到的最对脾味的话!李书记,你说怎么干吧?我听你安排!”李东方下意识地应着“好,好”却不说话了,一副又累又乏的样子瘫坐在沙发上,两只手紧紧绞在一起,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布鱼尾纹的眼角的,两道剑眉几乎要倒立起来。

贺家国坐到李东方身边:“李书记,你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又犹豫了?”李东方长长吁了口气,把紧紧绞在一起的手松开了,视着贺家国,心事重重说了句:“家国呀,你想过没有?也许…也许我今天是把你推进了火坑…”贺家国笑道:“李书记,你已经在火坑里了,我也该跳下去帮你一把嘛!”李东方的神明显地为之一振,这才代说:“那好吧!家国,上任后先到下面跑跑,把一些急需解决而又没解决好的问题帮我尽快解决一下。我建议你从红峰商城和国际工业园入手。另外,时代大道的新一轮论证,你也尽量时间参加,拿出实事求是的神,给我猛轰几炮,别管他是谁!”贺家国点头应着,立即悟到:峡江这盘死棋可能已经到了要有一批员干部押上身家命的地步了!以这个平民出身的市委书记稳重和忍辱负重的秉,不到万不得已是决不会和他说这种话的,也决不会起用他这种猴十足而又很不安分的干部。基于他对李东方的了解,这种判断十有八九不会错。面对峡江这个金玉其外、败絮其内的烂摊子,这个市委书记恐怕要不顾死活地拼一拼了。

一时间,悲壮油然而生。贺家国真想对李东方说:李书记,这一回,我贺家国就陪你押上身家命了!不管前面是地雷阵还是万丈深渊,我都会随你义无返顾冲上去,———这话很耳,好像谁说过?哦,对了,是朱总理在电视里对全国人民说过的。他贺家国可不是一国总理,只是中国中西部一个省会城市的一个刚刚被人家聘任上台的市长助理罢了,还用不着这样大言不惭。

那夜,和李东方握别时,贺家国只说了句:“李书记,你多保重!”李东方拉着贺家国的手也说:“你也好自为之,别让我和同志们失望!”9李东方相信贺家国的人品,更相信贺家国的能力。如果不相信贺家国的人品和能力,也就不会费这么大劲儿把贺家国来做市长助理了。就像贺家国了解他一样,他也非常了解贺家国。当年贺家国在市委研究室做研究员时,他就经常带他下去跑,不是小伙子跟着赵慧珠出国留学,他就把他调来做自己的秘书了。

现在,贺家国终于到位了。这对李东方来说,是这阵子碰到的诸多烦恼事中惟一一件值得欣的事。这位三十六岁年轻洋博士身上没有丝毫的官气和暮气,或许可以在这霾重重的子里给他带来一缕光。那么,就让这年轻人带着这股锐气上阵吧,快刀斩麻,先狠砍它一气,且看各路诸侯和上上下下作何反应!

贺家国说得不错,峡江这盘棋确实是要走死了,确实是积重难返,可造成这种局面的本原因,贺家国也许并不知道。这决不像贺家国指责的,只是某些历史决策的错误,只是某些庸吏的无能,而是有着更深刻的更尖锐的原因。作为从沙洋农村一步一个台阶走到峡江市委书记岗位上的李东方,他太清楚这其中无可言告的悲哀了。

是机器出问题了,出大问题了。

火炭踩到脚下,他才知道痛了,这是一种彻心透骨的痛,折磨灵魂的痛。这痛让你想大哭大叫,可你既不能哭,也不能叫。你的脚板被火炭烤着,皮发出了焦煳味,大汗淋漓,心在颤栗,你还得笑。什么火炭?哪有什么火炭?我们脚下的道路铺了四月的鲜花!焦煳味?哪来的焦煳味?那分明是鲜花的芳香。你靠坚强的神经遮掩过去了,再点几堆新的火炭,带着一双烧得惨不忍睹的脚升上去了,下一位接着来吧,反正铁打的营盘水的官。这怎么得了,烧伤的仅仅是一把手们的脚板和良心吗?更是中国共产人的执政基啊!

最初意识到这个问题,是在半年前,也就是李东方成了峡江市一把手之后。

在此之前,不论是做分管副市长,还是做市长,李东方都从没怀疑过自己置身的这部权力机器,甚至可以说是三十年如一,兢兢业业地做着这部机器的齿轮和螺丝钉。从在峡江近郊的沙洋县太平公社入,出任太平公社团委书记算起,整整三十年了,他严格以共产人的标准要求自己,遵守的组织原则,和领导下的各级权力机器同步运行,不知不觉中,被这部机器塑造着,也在某种程度上参与塑造了这部机器。不错,他是个老好人,从二十八岁在沙洋县当副县长时,老好人的名声就被上上下下叫出来了。二十八岁,一个多么令人自豪的年龄!应该是风风火火干点事,也该闯点祸的年龄,他却稳稳当当,没闯什么祸,以少年老成赢得了领导的赏识和下属的尊重。不论谁做一把手,不论是在哪个县级班子里,还是后来在市委班子里,李东方总能摆正自己的位置,不该表的态不表,从没和哪个一把手闹过别扭。就算对一把手的决策不赞同,也不争,最多在会下提点看法,一把手听不听就是一把手的事了。民主集中,集中的权力是人家一把手的。所以,钟明仁在峡江当市委书记,批评某些领导同志时,就公开说过:“我希望大家都学学李东方同志,把自己的位置摆摆正,别以为离了你地球就要停止转动了,没这回事!”钟明仁是峡江历史上最有威望的市委书记,也是最有改革神和开拓神的市委书记,几乎可以说是一言九鼎。他定下的事,不容任何人反对。一九八四年上峡江外环路时,条件相当困难,六个亿的预算,能搞到手的资金算不到两个亿。大老板想了几天,桌子一拍“上他娘,当官不干事,回家抱孩子!基础设施,功在千秋,钱不够,大家凑,各县乡各部门各企业,都来给我做一回贡献!”下面有些干部不买账,软磨硬抗,拒绝贡献,有些干部还到省里反映。钟明仁火了,带着市委组织部长,拎着组织部的公章,一个单位一个单位跑,当场下文,一个星期免了四个处级干部,三个乡委书记,还向全市政干部做了情况通报。这一来,思想不通的也通了,外环路硬让钟明仁热火朝天干成了,峡江的通状况发生了改变。做了贡献的那些单位也没吃什么亏,外环路两旁群起的大厦既创造了峡江市改革开放的崭新历史形象,也给这些单位带来了可观的经济效益。

现在看来,这路真让钟明仁上对了,如果拖到今天上马,光拆迁一项估计就得增加五六个亿的资金,整条外环路没有十五到二十个亿本拿不下来。

钟明仁干事业的魄力,给李东方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当时,李东方不但没怀疑钟明仁这气魄可能带来的深远而持久的副作用,还真诚地认为,一把手就要这样当。等到钟明仁提出上国际工业园时,反对意见几乎听不到了,加上那时大家对环保意识也普遍较差,国际工业园便顺利上马了,用钟明仁的话说,是三年迈了两大步。这后一步迈得可真不高明,在国外无处扎的一些污染企业,像台湾的电镀公司,像产生苯污染的国际赛艇制造公司,全过来了。事情搞到这一步也还不可怕,完全可以逐渐改正,一年关它几家造污企业,结构上做些调整,把些高新科技企业渐渐引过来。然而,可怕的是,就因为是钟明仁抓的政绩工程,就因为钟明仁后来又做了省委书记,嗣后十五年,竟然没人敢正面提出这个污染的话题。下面的干部到底怕什么?不就是怕钟明仁的气魄吗?!这气魄说到底还是人治,人治在某种特殊条件下可以造福人民,像上外环路;可人治也会造灾造祸,像国际工业园。

赵启功的风格和钟明仁又不同了,面笑容,很斯文的样子,跟钟明仁当副手时,位置摆得也很正,只要是钟明仁拍板决定的事,落实起来从不过夜。当上市委书记后,虽然还是面笑容,虽然还是那么斯文,骨子里却一点不比钟明仁弱。赵启功开口闭口就是民主集中制,可真正的民主哪里有啊!上新区,说上就上,大笔一挥,沙洋县三十平方公里范围就变成新区了。李东方当时想在外环线上搞点标志工程,也把时代大道提上议事程。赵启功不予考虑,半真不假地说,东方同志啊,过去你的位置一直摆得很正嘛,以后还是要摆正位置呀,虽然做了市长,你还是市委副书记嘛,有民主也要有集中嘛!李东方马上明白了,不管他怎么想,还是得按赵启功的意思来,除非他不想干这个市长,不愿和赵启功共事。后来才知道,赵启功不愿在外环路上继续作文章,是有私心的,是想甩开钟明仁,创造自己崭新的政绩。赵启功一集中,新区的地皮就大炒起来,全国三百亿资金蜂拥而至,有一阵子地价炒得比北京王府井和上海南京路还高。赵启功自认为是成功的,曾经十分得意,还写了一组歌颂新区的旧体诗词登在省作家协会的《新诗词》上。等到房地产泡沫消失,赵启功仍不改口,坚持认为这是一项符合人民利益的赫然政绩。

虽说是甩开了钟明仁标新立异,而且最终造成了被动局面,赵启功却逢会必谈大老板,口口声声说,大老板给峡江留下了开创的大好基础,也给广大峡江干部群众留下了宝贵的神财富,我们今天的一切成就,都是在大老板留下的大好基础上取得的。对国际工业园,赵启功从来不提,就像没污染这回事似的,让李东方心里一直很别扭。今天和赵启功心一谈才知道,赵启功也不是没良心,而是和他一样,被这部权力机器束缚住了。

当然,这权力的机器束缚了人,也造就了人。

正因为有了这种束缚,李东方才在赵启功手下继续摆正了位置,才有了和赵启功和睦融洽的工作关系,也才有可能在今天走上峡江市委书记的领导岗位。李东方知道,是赵启功向省委全体常委谈了三个小时,才促使大老板钟明仁和中共西川省委做了这个决定他政治命运的重大任免。在此之前,大老板钟明仁对他独当一面的气魄和能力是有怀疑的。

必须承认,当钟明仁和赵启功等省委领导集体和他谈话时,当他第一次以峡江市委书记的身份主持全市政干部大会时,他的确是有一种熬出了头的觉,脑袋都是从头收拾旧河山的宏伟蓝图。加上新来的市长钱凡兴热情很高,他还有什么可说的?当然要义不容辞地走上历史舞台演一出跨世纪的壮剧了!趁着中央开发西部的大好时机,把时代大道气气派派搞起来,让大老板钟明仁看看,他李东方是不是只能当副手?给了他一把手的位置,他比谁差了?!他起码不会个国际工业园,也不会个新区扔在那里!他的政绩将扎扎实实,经得起历史的考验!

权力的机器和历史惯,差一点便把李东方塑造成了又一个钟明仁和赵启功。地位变了,心态总是不知不觉跟着变:当副手时总想一把手能多一点民主,少一点集中;如愿以偿当了一把手,就觉得手底下的民主太多了,无论如何得多一点集中。但凡听到不同意见心里就反,就拿自己当年“摆正位置”的媳妇经历来说事,这不是一种典型的婆婆心态么?这种心态驱使下的一把手能实施真正的内民主吗?能形成集体领导的局面吗?能不重蹈人治的覆辙吗?时代大道真这么不顾一切地上马了,谁也拦不了,可谁又敢保证它不是又一个烂摊子?这半年来,大家对时代大道的议论太多了!更严重的是,本没有上马的客观条件,峡江财政几乎破产,国民经济一直在低谷徘徊,这么多企业发不上工资,近二十万人下岗,你还能黑着心上你的政绩工程吗?赵启功今天说得就更不像话了:什么“唱着《国际歌》杀共产”?什么“多抓腐败分子不是你我的政绩?不符合我们的政治利益”?讲政绩讲到了这种地步,简直是不顾后果了!这哪还是讲政绩?这是对人民,对历史的不负责任!田壮达一案的涉案腐败分子们听到一个省委领导这样讲话,只怕在梦中也要笑醒了。还有所谓的政治利益,也是很不像话的。你那份政治利益和国家利益、人民利益怎么比?总不能以牺牲国家和人民的利益为代价获得你的政治利益吧!

然而,阻止这一历史惯,改变这部权力机器的运作常规却又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尽管他现在是一把手,尽管他今天是那么想改变这一切。可有些同志本不想改变,比如市长钱凡兴。钱凡兴是从部委局办这种“条条”里提上来的干部,从没在地市县这种“块块”上任过实职,自然渴望一番政绩,想以大干快上的实际行动向省委证明他自己。半个月前就有风声传来了,说是省委担心他的魄力和能力,才派了个有魄力的市长来和他搭班子。

权力的磁场就这么形成了,所有铁屑都在向磁极运动,你怎么办?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在顺应过程中慢慢改变它,在一定的时候设法掉转它的磁极。这工作艰巨复杂,是要付出代价的,要靠高明的领导艺术,靠政治智慧,靠坚忍不拔的毅力和斗志,甚至要靠某些一线同志的牺牲来完成。今天,他已经和贺家国谈到了这个问题。这不仅仅是慨,已经是一种迫在眉睫的使命了。

不到最后时刻,他决不轻言出击,到了最后时刻,他一定会搂开火。

这支也许就是贺家国,这个年轻人极少奴颜和媚骨,无论是对钟明仁,还是对赵启功。他相信,只要他真正代表和人民的利益搂动扳机时,贺家国的膛一定会出一连串良知和正义的子弹。

由贺家国,又想到了一件件具体的难题:他这样干了,钱凡兴将作何反应?会不会指责他耍政治手腕?钟明仁和赵启功又会怎么想?真正实行内民主,结局又将如何?这番内民主是支持他实事求是的选择,还是支持钱凡兴大干快上的政绩纲领?如果事与愿违,未来的市委常委会上出现公开的对峙,他要不要行使一把手“集中”的权力?另外,逐步调整、整顿,为钟明仁、赵启功留下的两大“政绩”擦好股,这两位大人物能否理解?还有秀山移民、田壮达的案子、红峰商场的官司、二十万人下岗…越想事越多。

这时,已经是夜里两点多了,李东方吃了两次安眠药还是没法入睡。

李东方索不睡了,悄悄从上爬起来,摸黑走到台上烟。烟时,心里突然跳出一个吓人的念头:赵启功今天怎么会说出“唱着《国际歌》,杀共产”这种出格话?仅仅因为田壮达这个案子会影响他过去的政绩吗?这里面会不会有更深的玄机?他和田壮达到底是什么关系?他当初提名田壮达出任市投资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难道没有个人目的吗?

真不敢想下去了!如果赵启功陷进去了,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局长陈仲成只怕也不会清白,陈仲成也是赵启功一手提拔起来的,直到现在仍然只认赵启功,什么事都先向赵启功汇报。

心里不由一惊,烟头烧了手都不知道。

夫人艾红来到了台上,默默地把一件外衣披到李东方身上。

李东方吹着被烟头烧痛了的手,对艾红说:“别管我,你回去睡吧!”艾红不走,偎依着李东方问:“东方,这半夜三更的,又瞎想什么呀?”李东方勉强笑了笑:“没想什么,就是睡不着,静静心。”艾红疼惜地说:“你这心能静下来么?峡江现在这种样子!”李东方揽住艾红:“是啊,是啊,让人烦心的事真不少啊,当了一把手,火炭踩到我脚下,我总算知道疼喽!”仰望着子夜的星空,不住一声浩然长叹“唉,大梦谁先觉?凭生我自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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