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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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在别人影子里的人,注定要跟上影子的节奏,影子黑一圈,你就得快一步。

下午下班前,我给吴同学电话,说晚上要去老领导家,问她用不用车。她说不用,随后却扔出一句让我莫名其妙的话:你带上昊昊一道过去。见我楞在话筒一边,她才解释说:老领导的生,就让儿子代表我去一趟吧,他爷俩早认识的。

这一解释不大紧,让我为吴同学的城府之深而吃惊,也到这对校同学关系非同一般,跟谣言靠近了一大步:一个女人能记得身外男人的生,那说明心中有他啊。也间接说明吴同学并非双耳不闻窗外事,我甚至怀疑过去私家寿宴上发生的私语,同样没逃出她吴同学锐的耳膜。

可能猜想到我的诧异,吴同学随口补充道:听老萧说的,他今晚也去,等会你送我去商场买些东西。

四两拨千斤,我刚才脑子涌现的狐疑即可被穿了: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哦。

我支吾几声挂了电话,好似偷窥到窗帘后的影子,曲线轮廓上看像是体,扯开帘子,吓我一大跳:消魂一刻的动画面原来是紧身衣勒出来的。

一直到下班,吴同学才打来电话叫车,我开车先陪她买了些礼品,保健类的,就是没烟酒。等回到车上,她给我时,我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自己送去才合适吧?吴同学的表情有些僵硬,但很快恢复过来,故作轻松地说:你们一群大男人喝酒,我就不凑那热闹了。理由太牵强,却能看出吴同学的苦衷:一来避讳曾经的谣言,二来她始终要跟老头子保持官方距离,远离他的队形,即便是退居二线了,她也不轻易跨前一步。

等敲开老头子家门,我才发现吴同学的理由本就是虚设的,里面除了他家人,没有所谓的“群龙聚首”老夫人见到我有些意外,问今天是什么子,你小余有空来串门?,这可不是你老婆子的口吻,隔在去年,您老是风笑门客啊,老头子一退,老婆子就把他辉煌的子踢入了黑暗角落?

身后的昊昊咧嘴一笑:老爷子的生啊,我从天安门串门到这里。

老婆子见到昊昊一脸嬉皮相,这才裂开笑纹说:还以为是你儿子哩,谁家的孩子啊,这么有心从首都赶来给老头子过生

我还真不好介绍昊昊同学,老婆子的耳朵过去一直没清净过,心开阔如海,也少不了有卷动旋涡的时候,更何况正处于更年大期的婆子级女人。将老头子置于旋涡中心加以讨伐,混沌失中的老头子呛了一肚子水,时常蹲进车里呕吐,喟道:老子哪有那福啊?

我就想了:你那身烟草之中咋透出香水气息呢?这气息一直若即若离,让我困惑于这对校同学的暧昧关系,雾里看花,难以琢磨。

老爷子在北京学习时,跟我妈是一个班上的,我那时候还在上小学,等老爷子提着东西登门看望我爷爷时,我才明白,他过去是我爷爷的手下。昊昊自我介绍跟个绕口令似的,把老婆子和我都饶糊涂了。

老婆子已猜到昊昊是吴同学的儿子,捕风捉影向来是女人一大好,时常追逐也时常被风打折了,也抓不出什么公母来,最终当耳边风听之任之了。现在人家女市长的儿子笔地立在她老婆子面前,至少有关吴市长至今未婚的传言是不攻自破了,儿子是证物。老头子有一对儿女,都在省城成家立业了,碰到假期,两个孙子会过来陪陪老人。往年这个子,儿女也会空回来给老头子祝寿,今年没见到他们影子,好在有孩子在,人再少也能烘托出热闹劲来。两个小学生很快把一个中学生拉到楼上去了,这昊昊也真是个热心人,只要是游戏话题,他从不保留,非得手把手教你过关才肯歇手,反正在我家,他快成我家那对游戏母子良师益友了。

在我问起老头子咋还没回家时,老婆子忽然抹起了苍泪,埋怨着老伴来:你说当初他非要占个位子不走,图啥?提前退休我们上省城安享晚年该多好啊?现在啊,脾气越来越古怪了,横七竖八的,看谁都不顺眼啊,一回到家就躲进他的书房里,耍那些破玩意儿,两个孙子都怀疑爷爷是不是得了老年痴呆。就说今天早上吧,我好心叫他下班早点回家,和孩子们一起吃生蛋糕,他却骂我说,你这婆娘巴不得让老子早点卷铺盖滚蛋,老子从今往后再不过什么生了,永远56!小余,你说说,他是不是神经错呀?

老婆子一句“永远56”把我给逗乐了,想起自己曾经的偶像谭校长,变着法子让自己保持“25”状态,看来在这世界上不光只有女人在乎自己的年纪,也包括官爷和星爷们:官爷总怀抱老骥伏枥的老黄牛神品质,星爷也总想将愚乐进行到底;也都是为了服务大众,也都是为了活纳税人的两个口袋,一个用来愚乐自己,属于私人神消费,心甘情愿,一个用来供奉衙门开支,虽犹豫不决,但最终要证明自己的主人身份。没有观众的舞台再华丽,也只是独角戏,所以星爷们总油头粉面的,不惜扭捏娘们样取悦大众:没有群众的衙门再威严,也只是狐假虎威,正因为如此,官爷们有时候也得收敛恐吓妆,摆出亲民脸铺,拉拢顺民来捧场。

从某种意义上说:56=25!

有种说法是针对老头子这样失落情怀的:前排一退,衰老两岁;家里一蹲,鼻涕两斤。

从老婆子忧心的皱纹里可以探出,老头子失落后揩出的鼻涕分量,那里面搀杂着荣耀与委屈两种成分,混杂到一块容易产生化学反应,分泌出两道不平的强,垂直而挂,大有银河坠落之势啊!

老婆子给我斟好茶水上楼看孩子时,电话响了,一看是萧大秘的,我抢先问道:怎么还没过来啊?萧大秘低声问:还有谁啊?我摇头说不知道,现在就我一人。他长叹一声:原本就没想过去的,人都上人大了,我这个市府秘书长再去套近乎,让人知道还以为我想着人大副主任的位子哩,给别人省点口水吧,这年头都他妈活在口水里了。言不由衷,这老萧绝对是半途退缩了,否则也不会事先跟吴同学提这挡子事啊,原本是套吴同学口气,吴同学若是上门了,打断腿他也会尾随而至,在所不惜的。

别人我不了解,他萧大秘我能挖出心肝来,现在的消沉是为将来积攒力量,才四十多岁,正是候备干部最华时段,就算脑袋扎成浆来,他也要在副市长的位置上肝脑涂地不是?

萧大秘这回让我当秘书角了,让我转告老头子,说他一直打不通电话,又没时间过去,只好托我贺寿。其实他是多此一举,假装自己不记得也就结了,这样的笨拙借口真不是久混官场的老秘所能说出的。有点倒是事实,老头子的手机处关机状态,显然这个子他想忘却点,也心烦别人假情假意给他提醒,找此类借口的愚人大都像老萧那样,曾经聪明透顶,八面来风,现在收起尾巴装相罢了。

老婆子下了楼,又拨了电话,见还没开机,就来气了,问我小姜的电话。过去我的电话老婆子是记在脑袋里的,时常来个突然袭击,从司机的电话窃听所处的位置,一般先不出声,听一会儿动静,见没什么异样,就会咋呼一声:是小余啊,我打错电话了。假如碰到我关机,那见面后的问题就严重了,避开老头子,单独审讯我,好似是一台测谎仪器,让我脉搏节奏加快,呼也跟着紧张。好在我的谎言已在自己老婆身上实战过一次,第二次令起来,估计真机器也被我蒙过去:谎言说多了,那也是向真理靠近了。

朝我前任司机要后来者电话,说明老婆子对过去跟踪追击的累活到厌烦了,再者说了,那小姜的脸孔是电影里的标准“二狗子”形象,油得冒水,诈不出啥真言来。或许也像老头子叹的那样:不中用了。,都不中用的柴火,你还生怕啥子后院失火,不是自找闹心吗?

小姜的电话也是没拨通,老婆子立马神变样,好象又恢复到过去的机器状态下,机械地问出一句:咋都关机了呢?

我本能地应和道:不方便吧。

不方便?哪儿不方便啊?这老不正经的,别是跟别的女人一起吃蛋糕吧?嘴巴张不开了…

那晚上我和昊昊等到快九点多,既没有老头子音讯,也不见踪影,最后老婆子给我们下了点长寿面,我们就回去了。出门时,老婆子忽地抹起眼泪说,末了没想到惦念老头子的只剩下你一个外人了。老人的眼泪冲刷着屋内的寂寥,一个热闹过的场面一旦消停了,更容易叫人伤此刻的冷落。此种场面老头子也早有心理准备,过去每逢他得意的子,回到车上就会发出此类慨:瞧瞧他们溜须拍马的熊样,等老子没权没势了,肯定给老子马脸看,拉得长长的,现在拍得越响,指不定后拉得越长。得意而不忘形,这是老头子官场条例,说官再大,你也要跟小人往,得意忘形了,就把小人看高了,识别不出了,倒头来,那小人恢复原形来,咬你一口也最凶恶。他也规划过自己的退休生活,那时候一直是怀雄心准备上省城光荣引退的,姿态还高,拿出落叶归的情怀来,说哪都不去,回a县某村,他自己的祖屋里养养鸭去,还能打水鸟,再不回城里了。他规划的田园鸭鸟图,有点古代文人客采菊东南山的意境,其实那是文人墨客的想象:缺少环保概念,野菊常摘,水鸟常打,没有花鸟的田园,那是荒原了。老头子也是在想象,可能因为自己嗜好古玩意吧,跑到村头的泥巴里挖几锹,说不定挖出点盛世王朝洒落的瓦罐儿。真正退休干部最终还是把自己养在城里的,乌烟瘴气的城市本身就是他们政绩下的产物,政绩越大,空气就越浑浊,正是这种浑浊气卷动他们的身子,飞黄腾达的,当他们踱开四方步,溜达在政绩标志物下时,他会举首指点孙子说:这是你爷爷当年留下的墨宝。镏金大字的辉煌之下,让小辈孙子想起了过去求字人拜门的场面,于是问:赐字给钱吗?

昊昊是败兴而回,没见到老头子,让他有点遗憾,说自己跟妈妈提过好几次,上老爷子家玩,可妈妈就是不同意,听爸爸说,妈妈以前是犯上官瘾了,被老爷子忽悠到这里的,我爷爷也被忽悠了,于是找人把妈妈放在这里镀金的,以后好回朝为官,可怎么包子打狗啊,倒头来,父母离婚,我成了单亲家庭,是不是老爷子暗里给我妈妈下了套啊?他都没脸去见我爷爷了,直到爷爷去世,还后悔当初同意我妈妈来这里。

从昊昊的话里,我理顺一道关系:老头子是他爷爷过去的部下,极有可能是位部队老首长,吴同学到地方做官显然是老头子借助了老首长的手腕,所谓引退的君子协定也是带官方彩的,老头子没那能量跟上级组织部门谈条件的,但最终破坏了老首长的家庭,巧成拙了,于是这些年,老头子背负着双重力,跟吴同学保持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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