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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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二回薛寶釵小恙梨香院賈寶玉大醉絳芸軒卻説這,寶玉給賈母等眾人請安完畢回到自己院子裏,正見晴雯在那裏做針線女紅。便上挨着晴雯做了下來,攬着晴雯的肢看她一針一線的刺繡。只見晴雯雙頰微紅,明眸含,嘴角帶着淺淺的笑靨。右手兩玉葱一般的手指捏着穿着金線的繡花針,如蝴蝶般靈巧的翩翩舞動,一針一線的刺繡着。寶玉不由得看得痴了。只是痴痴地抱着晴雯。

過了一會子,晴雯見寶玉仍是不見動靜,便也噗嗤一笑」寶玉,你可又是發呆了。我口渴得很,你去給我倒杯茶來罷。」寶玉這才起身要去倒茶。正巧襲人進來了,見寶玉倒茶,忙接了過來,一面倒一面笑道:「你這小蹄子,倒是越來越有架勢了,自己懶得動,居然讓寶玉給你倒茶,可是真會指使人了"晴雯也笑道:「我在這裏做活,他就這麼傻傻的看着,我怕他又呆了才給他找點事幹。」襲人也素知寶玉自是時常發起呆來。遂道:「二爺,這些子學堂裏的先生有恙,你也不必去上課。可這每帶在屋裏,你也不看書寫字,只這麼悶着也不是個事兒,不如出去散散才是道理。」

「這大冷天裏,外面又冷又蕭條,可到哪裏去散?倒不如在屋裏守着你們兩個……」説着,寶玉便嘻皮笑臉的來抱襲人。

「寶玉……哎呀,又動手動腳的,和你説了多少次了,這白裏,你怎麼就不能尊重些子!讓人看了小心老爺揭了你的皮子……你……快把手拿出去……"寶玉本是心大起,忽聽得襲人提起老爺來,頓時如霜打了的茄子一般的蔫了下來,放開襲人坐到一旁又悶悶的去了。

襲人見狀知是寶玉又惱了,便道:「寶玉,這些子你可是又和姐妹們疏遠了不少了。如今寶姑娘舊病又犯了,你可真是應該探望一下才是禮數。」寶玉這才回轉過來。」正是,真是有段子不見寶姐姐了,快拿衣服來,我這就去看看才是。」襲人轉身拿出衣物給寶玉穿戴了,寶玉便出了門,由李嬤嬤引着往梨香院去了。

且説寶玉來至梨香院中,先入薛姨媽室中來,正見薛姨媽打點針黹與丫鬟們呢。寶玉忙請了安,薛姨媽忙一把拉了他,抱入懷內,笑説:「這麼冷天,我的兒,難為你想着來,快上炕來坐着罷。」命人倒滾滾的茶來。

卻説平裏薛姨媽也是這般疼愛寶玉的,如今寶玉通了人事,再被薛姨媽抱着,心思卻不是以前一般了。寶玉只覺得薛姨媽懷裏柔軟舒適異常,臉貼在兩塊軟軟的上,隱隱有幽香傳來。不覺下身竟有了反應。

寶玉忙岔開話題因問道:「哥哥不在家?」薛姨媽嘆道:「他是沒籠頭的馬,天天逛不了,那裏肯在家一。」寶玉道:「姐姐可大安了?」薛姨媽道:「可是呢,你前兒又想着打發人來瞧他。他在裏間不是,你去瞧他。裏間比這裏暖和,那裏坐着,我收拾收拾就進去和你説話兒。」寶玉聽説,便知是晴雯前幾來的,卻並不是自己想起來的,不覺臉上一紅。忙下了炕,來至裏間門前,只見吊着半舊的紅紬軟簾。寶玉掀簾一邁步進去,先就看見薛寶釵坐在炕上作針線,頭上挽着漆黑油光的髻兒,棉襖,玫瑰紫二金銀鼠比肩褂,葱黃綾棉裙,一半新不舊,看來不覺奢華。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臉若銀盆,眼如水杏。罕言寡語,人謂藏愚;安分隨時,自雲守拙。寶玉一面看,一面口內問:「姐姐可大愈了?」寶釵抬頭只見寶玉進來,連忙起來含笑答説:「已經大好了,倒多謝記掛着。」説着,讓他在炕沿上坐了,即命鶯兒斟茶來。一面又問老太太、姨媽安,別的姊妹們都好。一面看寶玉頭上戴着縲絲嵌寶紫金冠,額上勒着二龍搶珠金抹額,身上穿着秋香立蟒白狐腋箭袖,繫着五蝴蝶鑾絛,項上掛着長命鎖、記名符,另外有那一塊落草時銜下來的寶玉。

寶釵因笑説道:「成家説你的這玉,究竟未曾細細的賞鑑,我今兒倒要瞧瞧。」説着便挪近前來。寶玉亦湊了上去,從項上摘了下來,遞在寶釵手內。寶釵託於掌上,只見大如雀卵,燦若明霞,瑩潤如酥,五花紋纏護。這就是大荒山中青埂峯下的那塊頑石的幻相。

寶釵先是看反面,只見上書"通靈寶玉"

"莫忘莫失"

"仙壽恆昌。」下面有"一除祟、二療冤疾、三知禍福。」寶釵看畢,又從翻過正面來細看,口內念道:"莫失莫忘,仙壽恆昌。」唸了兩遍,乃回頭向鶯兒笑道:「你不去倒茶,也在這裏發呆作什麼?」鶯兒嘻嘻笑道:「我聽這兩句話,倒像和姑娘的項圈上的兩句話是一對兒。」寶玉聽了,忙笑道:「原來姐姐那項圈上也有八個字,我也鑑賞鑑賞!」寶釵道:「你別聽他的話,沒有什麼字。」寶玉笑央:「好姐姐,你怎麼瞧我的呢!」寶釵被他纏不過,因説道:「是個人給了兩句吉利話兒,所以鏨上了,叫天天帶着,不然,沉甸甸的有什麼趣兒。」一面説,一面解排扣,從裏面大紅襖上將那珠寶晶瑩黃金燦爛的瓔珞掏將出來。

卻説寶玉,只見寶釵玉葱一般的手指輕柔的解開排扣,又拉扯衣襟,將裏面白白的脖子連帶一小片脯都無意間顯出來,真是脂若凝霜膚似雪,不覺竟是看呆了。只想着這紅襖下面的玉又會是個什麼光景,眼睛竟直勾勾的盯着寶釵的領口不得離開。直到寶釵摘了金鎖,遞與寶玉,寶玉方醒悟過來。寶玉不覺臉上一熱,遂收了心,強壓下心頭慾火,託了鎖看了起來,果然一面有四個篆字,兩面八個,共成兩句吉讖"不離不棄,芳齡永繼。」寶玉看了,也念兩遍,又念自己的兩遍,因笑問:「姐姐這八個字倒真與我的是一對。不如我和姐姐換來戴可好?」

「二爺這是要和我家姑娘叫喚信物了不成?」旁邊的鶯兒嘻嘻笑道。

鶯兒説出此話,寶玉方覺不妥,也羞紅了臉。寶釵更是一抹紅霞撒在了白的面頰上。寶釵嗔道:「讓你去倒茶你到是不動,如今又在這裏爛嚼舌子,看我不撕了你的嘴。」鶯兒這才笑着出去了。

寶玉這才將手中仍有寶釵體温的金鎖不捨的還給了寶釵。寶釵接過,又將其帶好藏於衣內,繫上了排扣整理衣物。寶玉只呆呆的看着,心中暗歎,不知何時才能再看一眼那衣內驚豔一瞥了。身子卻不由得又靠向了寶釵一截子。

寶玉與寶釵相近,只聞一陣陣涼森森甜絲絲的幽香,竟不知系何香氣,遂問:「姐姐燻的是什麼香?我竟從未聞見過這味兒。」寶釵笑道:「我最怕薰香,好好的衣服,燻的煙燎火氣的。」寶玉道:「既如此,這是什麼香?」寶釵想了一想,笑道:「是了,是我早起吃了丸藥的香氣。」寶玉笑道:「什麼丸藥這麼好聞?好姐姐,給我一丸嚐嚐。」寶釵笑道:「又混鬧了,一個藥也是混吃的?」寶玉又道:「那姐姐給我聞聞這香氣也好。」説着將口鼻便向寶釵的俏臉上湊了過去。寶釵心中大羞,卻也不好意思推開寶玉,只得將身子往後歪了歪,口中只道:「寶玉又混鬧了,只是藥丸而已,哪裏就這麼好聞,快快坐回去吧。」心中卻想"這寶玉,還是如此孩子心,竟也不知男女授受不親,真是要羞煞人了。」寶玉痴上來,哪管這許多,只是合上眼,拼命將寶釵呼出的如蘭香氣入鼻中,只覺真是沁人心脾,卻不知到底是那冷香丸之香,還是寶釵身子上的香氣了。正當兩人一個痴一個羞的當兒,忽聽外面人説:「林姑娘來了。」寶玉慌忙坐直了身子。寶釵這也才得以做端正。

林黛玉已搖搖的走了進來,一見了寶玉,便笑道:「噯喲,我來的不巧了!」寶玉等忙起身笑讓坐,寶釵因笑道:「這話怎麼説?」黛玉笑道:「早知他來,我就不來了。」寶釵道:「我更不解這意。」黛玉笑道:「要來時一羣都來,要不來一個也不來,今兒他來了,明兒我再來,如此間錯開了來着,豈不天天有人來了?也不至於太冷落,也不至於太熱鬧了。姐姐如何反不解這意思?」寶釵卻不答話,只呵呵的笑。寶玉也知這是黛玉吃醋所言。又知黛玉素是心細語言又刻薄,也不好接話。只見黛玉外面罩着大紅羽緞對衿褂子,因問:「下雪了麼?」地下婆娘們道:「下了這半雪珠兒了。」寶玉道:「取了我的斗篷來了不曾?」黛玉便道:「是不是?我來了你就該去了。」寶玉笑道:「我多早晚説要去了?不過是拿來預備着。」寶釵素知黛玉是如此慣了的,也不搭理她。薛姨媽已經準備好了細緻茶果,留他們吃茶。寶玉因誇前在那府裏珍大嫂子的好鵝掌、鴨信。薛姨媽聽了,忙也把自己糟的取了些來與他嘗。寶玉笑道:「這個須得就酒才好。」薛姨媽便命人去灌了些上等的酒來。李嬤嬤便上來道:「姨太太,酒倒罷了。」寶玉笑央道:「好媽媽,我只吃一鍾。」李嬤嬤道:「不中用!當着老太太、太太,那怕你吃一罈呢。想那我眼錯不見一會,不知是那一個沒調教的,只圖討你的好兒,不管別人死活,給了你一口酒吃,葬送的我捱了兩罵。姨太太不知道,他子又可惡,吃了酒更。有一老太太高興了,又盡着他吃,什麼子又不許他吃,何苦我白賠在裏面。」薛姨媽笑道:「老貨,你只放心吃你的去。我也不許他吃多了。便是老太太問,有我呢。」一面令小丫鬟:「來,讓你們去,也吃杯搪搪雪氣。」那李嬤嬤聽如此説,只得和眾人且去吃些酒水。這裏寶玉又説:「不必燙熱了,我只愛吃冷的。」薛姨媽忙道:「這可使不得,吃了冷酒,寫字手打颭兒。」寶釵笑道:「寶兄弟,虧你每家雜學旁收的,難道就不知道酒最熱,若熱吃下去,發散的就快,若冷吃下去,便凝結在內,以五臟去暖他,豈不受害?從此還不快不要吃那冷的呢。」寶玉聽這話有情理,便放下冷的,命人暖來方飲。

不一會子,寶玉已是三杯過去。李嬤嬤又上來攔阻。寶玉正在心甜意洽之時,和寶黛姊妹説説笑笑的,那肯不吃。寶玉只得屈意央告:「好媽媽,我再吃兩鍾就不吃了。」李嬤嬤道:「你可仔細老爺今兒在家,提防問你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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