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探防怪住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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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一轉過身去的時候,我便看到了一雙腳。
那一雙腳正從石沿之上,跳了下來,落在平台之上,一步一步,向前走來。
白素顯然也看到那雙腳了,她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臂,一聲不出,我眼看着那雙腳一步一步地走過,到了玻璃門之外。
那是一雙連着小腿的腳,它穿着軟皮睡鞋和羊襪,和成立青曾經見過,並描述給我聽過的那對腳一樣。它來到了玻璃門前,右足抬起,向玻璃門頂來,慢慢地將玻璃門頂了開來。
這時候,我和白素兩人,心中的驚恐,實在難以言喻。但總算還好,我的思考能力還未曾因為驚恐而消失,當我看到那右足頂開玻璃門之際,我至少知道我“不是隱身人”的推測並沒有錯。
因為若是隱身人的話,一定會用他看不見的手來推開玻璃門的。而如今卻不,因為只是一雙足,所以他便用右足來將門頂開!
右足將門頂開之後,左足也向內來,玻璃門重又彈上,兩隻腳已進了房子了。
我和白素兩人,緊緊地靠在一起,在那片刻之間,我們簡直什麼也不能做,我們只是望着那一雙腳,一步一步地向前走來。
那雙腳在向前走來的時候,並不是很順利的,它一下撞在茶桌上,一下子又撞在沙發上,但是,它們終於來到了我們的近前,來到了我們的近前。
白素陡地尖叫了起來,而我也大叫了一聲,一腳向前踢了出去。
我那重重的一腳,正踢在那一雙腳的右脛骨上。那一腳的力道十分大,因為我連自己的足尖也在隱隱發痛,那雙腳急急地向外退去。
那真是千真萬確的,我看到那雙腳在向後退卻之際,它的右足蹣跚而行,那顯然是被我這一腳踢得它疼痛難忍的緣故。
這更令得我的背脊之上,冷汗直淋,宛若有好幾十條冰冷的蟲兒,在我的背上,婉蜒爬行一樣。
一雙不屬於任何人的腳,在那片刻間,我們都因為過度的驚詫,到了輕度的昏眩。
所以,那一雙腳,究竟是如何離開屋子的,我們也不知道。等我定下神來時,那一雙腳當然已不在屋子中了。我緩緩地舒了一口氣,轉過頭去看白素。白素的面,蒼白得很厲害。
我安着她:“別怕,你看,那一雙腳並不可怕,你一叫,我一踢,它們就走了,這有什麼可怕?”白素搖了搖頭:“不是害怕,我們是一個完整的人,當然不會怕一雙不完整的腳,我是覺得…覺得異樣的嘔心!”那的確是令人嘔心的,但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下,我卻不能承認這一點,我必須先令白素鎮定下來,我立即俯身低聲道:“我知道你
到有嘔吐
的原因了!”白素紅了臉“呸”地一聲,轉過頭去不再睬我,剛才那種緊張可怕得幾乎使人
神麻痹的氣氛,也立即被緩和了。
我來回踱了幾步:“我先送你回去,然後,我再回到這裏來,去見鄧石。”白素道:“不,我和你一起去。”我忙道:“不,鄧石可能是一個我們從來也未曾遇到過的怪誕東西,你還是不要去的好。”白素不再和我爭論,但是那並不等於説,她已同意了我的意見。她向門口走去,拉開了門,然後才道:“走,我們一起下去。”我做了一個無可奈何的神情,我們一齊出了成立青所住的那個居住單位,向下走了一層,到了二十三樓。二十三樓是有兩個門口的,我據鄧石住處窗口的方向,斷定了他的住所,是電梯左首的那個門口。
我在他的門口站定,看了一看,並沒有找到電鈴,於是我用手敲門。
我大概敲了兩分鐘,才聽到鄧石的聲音自裏面傳來,他聲
氣地道:“什麼人?”我
到十分難以回答,因之呆了一呆,白素卻已道:“是不速之客,但請你開門。”鄧石的聲音顯得更下耐煩了,他大聲道:“走,走,什麼不速之客?”我接上去道:“鄧先生,我們剛在楊教授的舞會上見過面,我是衞斯理,剛才講話的,是我的太太白素,請你開門。”鄧石好一會未曾出聲,我已估計他不會開門的了,所以我已開始考慮我是這時候硬撞進去呢,還是再等上兩三個小時,用百合匙偷開進去。
但是正當我在考慮着這些的時候,只聽得“卡”地一聲響,緊閉着的門,打開了一道縫,從那縫中,我們可以看到鄧石一半的身子,他面上所帶着那種做作而傲然的神情:“我與兩位不能算是相識,兩位前來,是什麼意思?”白素“哦”地一聲:“我們既然來了,你不請我們進去坐坐麼?”鄧石又猶豫了一下,才道:“請!”他將門完全打開,身子也向後退出了兩步。
當鄧石的身子向後退出兩步之際,我和白素兩人,心頭都跳了起來。
在那片刻之間,我們都已看到,鄧石的手上,所戴着的那隻貓眼石的戒指,而他的腳上穿着軟皮睡鞋和羊襪,更令得我們駭然的是,他在退出之際,右足顯得蹣跚不靈,一拐一拐地。
那是剛才我重重的一腳,踢中了他右脛骨的緣故,我幾乎敢斷定,如果這時掀起他右腿的腳來,一定可以發現他的右小腿脛骨上,有一塊瘀青!
那一雙手,那一雙腳,毫無疑問,都是屬於鄧石的,但何以我們都幾次單獨看到它們呢?這又是怎麼一回事呢?
我和白素呆立在門口,鄧石揚了揚眉:“請!”我們這才向裏面走去,和鄧石相對,去沙發上坐了下來。
我本來估計,鄧石的屋內,可能有許多古古怪怪的東西,但事實上並不,就算有的話,那至多也只是一些印度、土耳其、埃及一帶的雕刻,那些雕刻都給人以一種神秘的覺,那是東方的神秘。但用這種雕刻來陳飾,是相當普遍。
真正又令得我們兩人吃了一驚的,是咖啡几上的一隻煙灰碟。
那是一張瓷質的煙灰碟,製成一張荷葉的形狀。
這隻煙灰碟本來是在成立青屋聽茶几上,而我們親眼看到由一雙不屬於任何人的手,將它由成立青的屋中,拿出來的。
我們坐定之後,氣氛顯得十分尷尬,我想不出該怎樣開始才好,鄧石則不耐煩地望着我們,難堪的沉默維持了兩分鐘之久,鄧石才冷冷地道:“好了,你們來找我,是為了什麼事?”我咳嗽了一下,清了清喉嚨,我決定開門見山,於是我道:“鄧先生,我們必須告訴你,在過去的大半小時中,我們在樓上,二十四樓,成立青先生的住所之內。”我以為這樣一説,鄧石至少大驚失了,因為我們既然在過去的大半個小時之內,是在二十四樓,那是一走知道了他的秘密的了。
可是鄧石卻若無其事,甚至連眉也未跳動一下,便冷冷地反問道:“那又怎樣?”我呆了一呆,反而難以開口了,我道:“我想,我們應該心照不宣了吧,對麼?”一聽得我那樣説,鄧石突然站了起來。
他伸手向門口一指:“出去,你們這兩個神經病,出去!”我也站了起來:“鄧先生,你何必這樣?我們什麼都看到了。”鄧石咆哮道:“你們看到了什麼?”我也不甘示弱:“你的手,你的腳!”鄧石叫道:“瘋子,你們是兩個瘋子!”他突然衝出了屋子,來到了對面的一扇門前,大力地接着電鈴,我不知他用意何在間,那扇門已打了開來,一箇中年男子,穿着睡袍,走了出來。
我一看到那中年男子,不怔了一怔。
那男子我是認識的,他是警方的高級探長,姓楊,和我是相當的,但我卻不知道他就住在這裏,這時我見到了他,不
十分發窘。
楊探長看到了我,也呆了一呆:“啊,衞斯理,是你。鄧先生,什麼事情?”他究竟不愧是一個有資格的老偵探,一面説,一面望着鄧石,又望了望我:“你們之間有一點不愉快?”鄧石瞪着眼:“楊探長,你認識這個人麼?”楊探長忙道:“自然,我認識他,他是大名鼎鼎的…”可是,楊探長的話還未曾講完,鄧石便已不禮貌地打斷了他的話頭:“不管他是什麼人,我卻不認識他,但是他硬闖進來,楊探長,我是領有槍照的,在這樣的情形下,如果我向他開槍,他可是自找麻煩?”鄧石的話十分霸道,但是他的話,是嚇不倒我的,我冷冷地道:“鄧先生,你做的事情,自己心中有數!”鄧石這傢伙,象是對法律十分通一樣,他立即道:“我做了什麼事,你講,你説話可要小心一些,我隨時可以告你誹謗。”和鄧石相見,不會有什麼愉快的結果,這是早在我意料之中的,但是鬧得如此之僵,卻也是始料不及的。
我真想不顧一切地打他一頓,但是白素也走了出來,將我拉開了一步。鄧石大聲地罵道:“混蛋!”接着,退了回去“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我和白素,對着楊探長苦笑了一下,楊探長向鄧石的門上指了一指:“這是一個怪人!”我心中一動,楊探長就住在他的隔鄰,那麼,楊探長對於鄧石的行動,是不是多少會知道一點呢?
我連忙道:“你已經睡了嗎?我有一點事情打擾你,不知道你肯不肯和我談談?”他猶豫了一下,顯然他不怎麼歡我這個不速之客,但是他還是答應了下來:“好的,反正我已經醒了,不要緊的。”我和白素一齊走了進去,到了他的一間書房之中,我才道:“楊探長,你可曾見到過一些怪事,比如説,不屬於任何人的一雙手,或是單單地一雙腳,而手和腳,都是鄧石的?”楊探長皺起了眉頭,他顯然是要竭力理解我的話,但卻又實在聽不懂。
這也是難怪的,事實上,如果我對一切全不知情,聽得有人向我這樣講的話,我也會莫名其妙,不知人家在講些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