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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珉珉同梁永燊説:“有些人格具毀滅，破壞破壞破壞，最後連自己都毀滅才作數。”梁永燊想了想“應該説每個人的格中都帶這一點點特。”

“多可怕！”梁永燊笑了，一見面她就同他説這樣的話，完全不像來度假的樣子。

“年終‮試考‬每個學生都要寫一個報告，我已經找到題目。”梁永燊相當有興趣“可以告訴我嗎？”

“人類情中的阿修羅情意結。”梁永燊一怔“聽上去像博士論文。”

“報告完成後我會給你過目。”梁永案笑“我怕我看不懂。”

“看不懂才高深。”珉珉笑。

她彷彿比升學之前開朗，梁永燊覺得高興。

他卻沒料到，吳珉珉的喜悦，與他無關。

那完全是因為另外一個人的緣故，他叫翁文維，也是吳珉珉一年回來四次的原因。

為着他，珉珉似忘卻過去十多年生活中一切的人與事，空氣像特別清新，陽光特別美好，巧克力特別香甜，即使早上抖開報紙，紙頭窸窸窣窣的聲音都特別清脆悦耳。

與梁永燊或其他人在一起，都沒有這種覺。

她在一間書店認識翁君，年輕人時常這樣邂逅，珉珉卻不那麼想，她給這段偶遇添增無限彩，幾乎沒堅持整間書店在剎那間轉為薔薇。

事實當然不是這樣，那天翁君為找資料跑了一個下午，已經十分疲倦，在異鄉的大學城附近人地生疏，找不到可安歇的咖啡室，他十分氣餒。

一不小心一腳踢塌疊在地上的硬皮書，他一口氣，只得蹲在水門汀地板上靠綠的光燈光線來揀拾它們。

“讓我幫你。”他聽得有人這樣説。

他抬起頭來，看到少女烏亮的黑髮，晶瑩的皮膚，閃亮的眼睛，那可怕的慘綠燈光絲毫無損她的容貌，翁君心頭一寬，世上沒有什麼景象，比美貌健康的少女更加賞心悦目，他在心中讚歎一聲。

那少女像聽到了他的心聲，嫣然一笑。

地下室本來有點兒陰有點兒冷，翁君不知嘀咕了多久，此刻他渾忘此事，書本已經疊好，少女要離開了，他連忙説:“你可知道附近有什麼地方可以喝杯咖啡？”少女轉過頭來“五分鐘的車程算不算附近？”他笑道:“太理想了。”他們是這樣認識的。

等到喝完咖啡，少女與他在馬路分手，他抬起頭，看到暮四合，才覺到空間與時間的存在。

翁文維沒有即時回家。

他坐在地下鐵路其中一卡車廂裏，忘記下車，自一個終站乘到另外一個終站，耳畔充滿轟轟轟的聲響，一個鐘頭，兩個鐘頭過去，他什麼都沒有想，腦子裏也只有轟轟轟的聲響。

終於他下了車，已經錯過晚飯時間。

他住在唐人區一間舊屋的地下室裏，替他開門的，是他的未婚簡金卿。

翁文維知道，他已回到現實的世界裏來。

“你到什麼地方去了？”未婚滿臉不悦。

簡金卿繃緊面孔已有多年，也難怪她毫無歡容，四年前他倆同時出發前來進修，一年後為着生活，她放棄學業到中華料理店做服務生，一手包攬未婚夫的學費，兩人的房租、電燈煤氣，食物與一切雜費。

三年這樣的生活把面紅潤格活潑的少女訓練成一個壯志盡消，錙銖必計的女人。

她犧牲得越大，翁文維越是怕她，漸漸兩人的關係由情侶變為主僕。

本來一切已經過去，翁文維終於畢業，他們可以衣錦還鄉，同時簡金卿説:“現在輪到我念書，你賺錢了，還有，明天就去買那件九百元的大衣。”她臉上已經透出一絲笑意。

翁君心裏寬，四年債務用四年償還，八年之後，他們可以過身分平等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