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部:將計就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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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了機場,確定了機位,再打那個電話,留言給白素,然後就上了機。
我推斷,我的推測如果符合事實,那我現在,正按照他們的計劃在行動,他們在暗中,必然洋洋得意,我也相信,一定有人在跟蹤監視我。
上了機之後,我略作觀察,並未發現什麼特別可疑的人物,我也不去深究,因為現階段,有人跟蹤與否,我都不能改變我的行動,有人跟蹤,也只好聽之任之。
我想到的是,到了目的地之後,我和白素的行動,不能再給人跟蹤,是不是要一下機就開始擺呢?我想,白素比我更細心,一定會想到這一點的。
想起我和白素,已好久沒有“並肩作戰”了,心情自然興奮。
一路無話,飛機到達,我在步入機場大堂前,更曾仔細觀察過,仍無發現有人跟蹤。
同時,我也留意白素,我自然不會東張西望,因為要是有人監視我,這就等於告訴人家,我會和白素在機場會面。
一直到我走出機場大廈,仍然沒有人來和我聯絡,我向出租車的停泊處走去,忽然看到,前面有一個體態龍鍾的老婦人,手放在背後,先向我伸出了三隻手指,然後,又向那一行計程車指了一指,然後又伸出了三手指。
我看來看去,那老婦的背影,無可能是白素的化裝,但是我倒看懂了她手勢的意思,是叫我搭乘車列中的第三輛車了。
我看到有人正在搭車,我認定了第三輛車,等前面兩輛駛走了,便快步上前,上了那輛車。
方一上車,我就知道自己做對了,因為我還未開口,司機已經開了車,我看到司機是一個胖子,也沒有可能是白素的化裝。
那司機不出聲,我也不出聲,車子一直以不快不慢的速度行駛,先是在市區兜了兩個圈子,在兜到第二個圈子之際,我已肯定沒有車子跟蹤了──本來,有兩三輛可疑的車子,但那胖司機分明是擺跟蹤的專家,十分巧妙地把它們拋下了。
我在車子開始向郊區駛去時,讚了他一句:“好手段!”那胖子仍不出聲,只是望着倒後鏡,向我笑了笑,一副莫測高深之狀。
我也就不再言語,過了大半小時,車子駛進了一條岔路,在一間路邊的小食店門前,停了下來。胖子向我作了一個手勢,示意我進去。
我進去一看,那種售賣小食咖啡的路邊店,也沒有什麼風格可言,只見一個女侍懶洋洋地倚柱而立,店中一個顧客也沒有。
看那女侍的樣子,也不像是白素化裝的。我坐下之後,女侍向我走來,將一份餐單拋在我的身前,我打開菜單一看,裏面夾了一張小紙條,寫着:“是我”兩個字。
我一看到這兩個字,不呆了,再抬頭看那女侍時,她向我眨了眨眼,我也用力眨了眨眼,實在叫人難以相信。眼前這個看來只有二十來歲的白種女人,竟然會是白素的化裝,簡直太出神入化了!
白素(那當然是白素)看到我發呆的神情,笑了一下,走過去關上了店門,又把門上的一塊牌子,翻了過來,表示店子休息了。
然後,她來到我面前坐下,一直等她坐下,我還在目定口呆,這才迸出兩個字來:“是你!”白素笑道:“可不是我!”我長長吁了一口氣:“你在這裏幹什麼?”白素道:“我找到這裏來的時候,浮蓮才得了風聲離開,我不知道她是如何識破了我的,她在這小店中扮成女侍躲避追蹤,她留下了一封信給我──”説着,白素取出了一張紙來,上面用極其娟秀的字跡寫着:“衞夫人,竟然勞動了你的大駕來找我,真是叫人惶恐。要躲過你的追尋,不是易事,但是我必當盡力而為。因為若叫你找到了,我會死,而你找不到我,只不過是一次小小的挫敗,所以,你雖然能力遠在我之上,我還是一定要不讓你找到。還有,在你的背後,必須有許多人在等收成,所以我的生死,可以説決定在你。最後,你信也罷,不信也罷,其實,本沒有那份‘資料’,我並無如此神通去搜集這樣的資料,如今所有人,做過些什麼事,侵蝕了多少民脂民膏,都只有他們自己心中有數,外人只是估計而已。至於對那份‘資料’,言之鑿鑿,都以為實有其事的原因,只是由於所有的人,都做賊心虛,怕被別人抓住了辮子的緣故。我和已死了的人,關係也並非如外人所設想的那樣,只是,如今再來分辯,也沒有意思了。”信末,並沒有署名,只是書着一浮蓮,很是傳神。
我看完之後,不呆了半晌。
信寫得很是誠懇,但是浮蓮為了逃命,可以做出任何姿態來。
不過,信中提到,白素的身後,必須還有許多人等着在坐享其成,這一點,倒是和我推斷一樣的。
白素問:“怎麼樣?”我先把我在勒曼醫院的經過,以及回去之後,見到了鐵旦等事情,説了一遍,以及我的推測,也原原本本,告訴了白素。
白素一下子就抓住了問題的中心:“你準備如何將計就計法?”我道:“本來,準備在找到浮蓮,得到那份資料之後,倒過頭來,引他們來對付我們,而我們雖然會因之而面監強敵,身陷險境,但是也可以因之要脅他們放人!可是現在──”我想説“可是現在,若是本沒有這份資料”的,但是話未出口,心中陡然一動。
白素也在這時,一揚眉:“現在,一樣依計行事,在原來的計劃上再加一個空城記!”我一字一頓:“半空城計!”白素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此計大妙,浮蓮在這裏藏匿,裏面有完整的電腦設備,製造些假資料,易如反掌!”白素明白我所謂“半空城計”的意思,是偽造假的電腦原件資料,使有關方面認為真的有“資料”而且已落入我們手中。
做賊的人,必然心虛,有一部電影,説的是幾個頑童,打電話給一些名人,惡作劇地説:“我知道你做過什麼事!”結果,接到電話的人,由於都做過見不得人的事,個個大起恐慌,追尋“恐嚇電話”的來源,那幾個頑童,幾乎惹下了殺身大禍。
如今,我和白素計上加計,當然也一樣有可能惹上殺身之禍,但只要此計有用,不入虎,焉得虎子,也顧不了麼多了。
白素説着,將我領進了小食店的廚房,她在一個爐灶的旁邊,伸手按了一下,一具不鏽鋼的冰箱,竟然由中分開,向兩旁各移了三十公分,現出了後面窄窄的一道門來。
這暗門的設計,堪稱巧妙,門上有數字按鈕,白素走過去,迅速地按了七個號碼,暗門移開,我們走了進去,是一道通向樓下的樓梯。
小食店的建築物在路邊,四周沒有別的屋子,我剛在想,就算有暗室,也不可能太大,一見那道樓梯,我就知道,所有暗室,都在地下,在地面上,是覺察不到的,這安排自然也隱蔽之至。
到了樓梯盡頭,看來是一個地窖雜物室,並不特別,等到白素推開了幾個木箱,再現了暗門,走過去,才豁然開朗,是一間設備齊全的電腦室。
我有一個問題,憋在心頭好久了,直到這時,才問了出來:“這浮蓮,躲得如此巧妙,你是如何能找到這裏來的?”我看到白素皺了皺眉:“事情很怪,所以我要你來,一起研究一下。”我輕輕擁了她一下,握住了她的手,坐了下來:“反正不急,可以慢慢説。”白素笑道:“説起來,也很簡單,只是怪異而已,很快就可以説完。知道浮蓮的事,是朱槿告訴我的,我一知道,就立刻動程了。”這一點,和我的推斷符合,我點頭道:“朱槿,還有水葒,都不是東西,她們是在利用我們!”白素嘆了一聲:“她們自有苦衷──”我嘆:“你真會原諒她們。”白素又道:“我來到瑞士,正不知如何着手,第二天,就接到了一個無頭電話──”她説着,按下了一個掣鈕,立時有聲音傳出來:“衞夫人?白素女士?”那電話錄間,是一個很動聽,軟錦錦的女人聲音,接着,就是白素的聲音,她對於突然有人打電話來找她,在聲音上聽不出任何驚訝來。
她道:“是,有何指教?”那女聲道:“明人跟前不説暗話,我知道你來找一個叫浮蓮的人,我可以告訴你到哪裏去找她!”接着,那女聲就説出了食店的地址。
也不等白素再問,電話就中斷了。
白素道:“我來到這裏,沒見到有人,只見到浮蓮留下的信──暗門和暗室,是我自己發現的。”我笑道:“事情並不難分析,你是怎麼想的?”白素笑:“那電話,是浮蓮打給我的。”我道:“正是,她要利用你,要你把‘本沒有資料’的訊息傳出去,她知道由她自己來傳播這個消息,無人相信,而只有人人相信了這個訊息,她才安全!”白素道:“由我傳出去,人家就相信了?”我道:“至少,沒有不相信的理由!不過現在,我們反其道而行之,索
大張旗鼓,説資料已在我們手中!”白素微笑:“這叫什麼?互相利用?”我一揚眉:“想利用我們,他們找錯算盤了──對了,機場指點我的那個老婦人和胖子司機是什麼人?”白素道:“是爸的舊相識,不過,也未必一定靠得住!”我嚇了一大跳:“明知靠不住,你還──”白素道:“你知道他們為了要找這份資料,出了多少賞格?一億瑞士法郎,而且還有暗盤!”她略頓了一頓:“在這樣的賞格之下我真不知道有什麼人是‘靠得住’的,不過也不要緊,反正我們唯恐消息傳播不快,就算被人出賣,也是求之不得!”我不
苦笑:“這真是一個反常的世界!”白素道:“也不算什麼反常,八仙過海,各顯神通而已。噯,這假資料怎麼造?”我道:“容易之至,一分真,九分假。真的那部分,是那此官商公開的資料,什麼集團哩,什麼公司啦,負責人,都是大官或他們的子女,這是他們公開活動的一面,他們打着為國經商的旗子,就利用這一些公開的資料。那假的,捕風捉影也好,想當然也好,憑空捏造也好,都可以。”我説了之後,見白素頗有不以為然之
,我就道:“你放心,我保證,以你我二人的想像力來説,所作的假資料,一定不如真情形的十分之一,你我
本無法想像這些人的胃口有多大,貪婪之心有多盛,那是自有人類歷史以來,一個權力最龐大,貪慾最狠毒的集團,歷代的一切貪官污吏和帝皇,瞠乎其後!”白素吁了一口氣:“資料要含糊其詞──”我道:“還有,把甲的資料給乙,把乙的給丙,把丙的給丁,再把丁的給甲,總之叫他們不能掌握自己的資料,而有他人的,也要他們知道,自己的資料,也同樣地落在他人之手。”白素點頭:“製造混亂和恐慌,叫他們相信,若是資料進一步曝光,他們就會成為被鬥爭的目標。”我也點頭:“到了這一地步,我們就可以提出條件了!”白素深深
了一口氣,望向我,想笑又笑不出來。我知道她的意思──我一生稀奇古怪的經歷再多,可是也沒有比這次更怪的了。
那是説不出畫不出的怪,怪得令人膩煩,令人不快,令人到在一個污水潭中打滾。而且,也明知無論如何,都無法制止這君蝥賊繼續窮兇極惡地以權謀利。
我嘆:“看來,我過去的那種冒險生活,應該收山了!”白素並沒有什麼表示,我道:“冒險生活之所以令人樂此不疲,是因為可以帶來刺
,帶來樂趣,現在我們在進行的事──”白素笑道:“能逗得一羣惡狼心生慌亂,互相猜忌,甚至互相
噬,不也是一場好戲嗎!”我不知道是該搖頭好,還是點頭好。
我一手:“事不宜遲,這就動手吧!”有了完善的電腦設備,要製造一些假資料,並非困難,白素打發了胖司機,小食店繼續營業,反正生意清淡,而我只化了大半天時間,便已製成了十件軟件,每件上都有資料若干。
這些資料,若是甲的落在甲的手裏,當然起不了什麼作用,但落在乙的手裏,就大有作用,因為乙必然向甲表示,有了他的資料,但又不會把內容告訴甲。
他們在進行的事,本來就見不得光,不能公開討論。這一來,自然人人以為機密已,大起恐慌了。
而我,自然也留有後着,在每份資料上,我都加上了“三之一”、“五之二”等註腳,表示這不過是冰山一角,還有更多的資料在!
這樣,才能達到混亂的目的。
我一面做,一面心中暗暗好笑,一生怪事不少,怪到如這次那樣,尚屬初遭。
白素在店堂中無人之時,和我通直線電話。我問:“有沒有人來‘探盤’,應該有魚來上鈎了!”白素道:“剛才有一男一女來過,我看那男的是由女的所扮。”我不住笑了起來:“來了?”白素道:“你做好了沒有,不能叫人家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