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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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千沉在痛苦滾燙的深淵裡，她身上好像紮了幾千幾萬鋼針，隨便一牽動都會引來劇痛！她在黑暗的海里泅泳，筋疲力竭了還是茫無邊際；一會兒受烈火煎熬，一下子又被寒冰包圍。她記得自己不停哭叫又哭叫，掙扎的手在費力扭尋，一踩空，身子虛空飄浮，頭一冒，破出了水面，她在濛濛中重見夢中那張臉。

不是夢，她清醒了！

終於見他在身邊.她突然安靜下來。儘管全身沉重如鉛.傷口燒灼，她靜靜忍受痛苦，只是大張著眼睛。

唐諾驚喜又關切地俯近她。

“你終於醒了！覺還好嗎？痛嗎？”她就像個孩子似的，受人一關心，開始淚如泉湧。

“痛！”

“你乖乖的，不亂動。”他怕她越動越痛苦，怕她的淚水痛右臉的傷口。

“你終於來了，我等你好久！”她努力想握住他，卻連動也動不了。

“牽我的手，我不要你走。”唐諾慌忙輕輕握住她的手，深怕碎了這個受傷的玻璃娃娃。

“我不走，我會陪著你。”

“我會不會死？”她怕都怕死了。怕再也見不到他，她還有好多夢待圓，要當美麗的天新娘。

“不要說傻話，你很好，只是需要靜養休息。”

“那我會不會殘廢、會不會破相？”她問。

“你還愛我嗎？”

“不會！不會！當然！”唐諾胡亂地回答，心痛地撫著千千溫馴垂散在枕上的長髮。看著一向活蹦亂跳的千千虛弱蒼白地躺在病上，他恨不得能跟她換，或分擔她一點點的痛苦。比起小天，千千的傷勢算輕了！摔到草地上，倖免腦震盪和嚴重外傷，但多處的瘀血擦傷也夠她躺上一個月。這對好動的千千不啻是酷刑，不過命平安還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就算你摔得全身是疤，我還是喜歡你，小傻瓜，不要胡思亂想，只要好好休息，嗯？”

“我只要見到你就好一半了，我總是等不到你！”千千的話中埋有一絲怨意。她閉了閉眼睛。

“我現在在哪裡？臺東嗎？”

“不，臺北。”

“很好，總算離你很近了。”唐諾以為她睡著了，微微一動，千千隨即緊張地拉他的手。

“不要走！你一走，惡夢就來了！”

“不要怕，我就坐在這裡，在你身邊。我不走！”唐諾的心全糾結在一起。特別當他看到千千對他是如此眷戀情深，全心都依賴了他，他更加譴責自己的疏忽大意。要是他早些接她回家，或許就不會有意外發生。他昨天一到香港不久，即接到通知千千受傷昏的急電，他擱下行程火速返臺，見到的是奄奄一息的千千，他不想再經歷一次那種恐怖驚駭的受！好不容易守到她清醒，他的心緒乍悲又乍喜，只盼她早康復，他發誓要好好守護著她，放她時時刻刻在身邊，不再讓任何忙碌或誤解隔開他倆。千千對他是如此重要。

“你安心睡，我保證等你再醒來，第一個看到的人一定是我。”＊＊＊從千千受傷後。出現了一個最“忠心耿耿”的伴護——唐瑞；連海都刮目相看！平時嘻嘻哈哈的弟弟最近變得鬱鬱寡歡，連會也不約了，打扮也沒了心思，每天下了班就往醫院跑，比鬧鐘還準時！她想大概是唐瑞平時和千千耍嘴上抬槓鬧慣了，這下千千躺在醫院裡也影響他心情甚鉅，因此樂得將晚上陪伴千千的工作均分給唐諾和唐瑞。她和孩子們多半白天來；這兩天孩子們學校開學了，海一有空便到病房陪她，知道她怕悶，連收音機和連環漫畫書都搬來。樊奇不知從哪兒來一大套冥想音樂的帶子，說是有利於心靈平靜和身體康復。

這是第三天了！唐諾發現弟弟搬張凳子呆坐在病房門口扯頭髮，抱著他要送千千的猩猩偶，一副痴、失常的樣子，看得人覺得好笑。都快十一點了，千千從六點就睡著，他想大家都夠累了，便催唐瑞回去休息。

“那你呢？”唐瑞抱著玩偶，失魂落魄狀。

“我今天還是睡這兒。”唐諾自己在病房角落了張簡易行軍，他已這樣留了兩天。他不放心千千一個人在陌生的醫院過夜，怕她作惡夢醒來又見不到他，怕她哭，情緒低落。

“你也累了。回去洗個澡早點休息，明天還要上班。”

“我還不想走，我今天還沒跟千千說上話。我想等她醒過來再回去。”不知為何，唐諾覺得今天的老弟孩子氣得厲害，不像平時慢不經心的那個唐瑞，反而像青期連打壞了一場球都耿耿於懷的小傢伙，認真得近乎恐怖！

“千千一睡說不定到天亮才會醒，你還是先回去；她要是半夜清醒，我會告訴她你等著跟她講話。”唐諾拿汗衫擦乾背上的汗。

“她這一受傷，倒悶壞了你，沒人跟你頂嘴、管東管西了，要珍惜得來不易的自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