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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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哥,你去給我買一點茶葉去!我今天五點鐘回家,你要買來,那個時候給我送去頂好!”
“就那麼辦!”趙四接了龍鳳的錢去出城買茶葉。…
“你父親呢?”趙四問龍鳳。
“出門了,這是我叫你這個時候來的原因。四哥!我父親對我的態度到底怎麼樣,你明白不明白?”龍鳳十二分懇切的問。
“我不明白,”趙四說:“可我也不敢錯想了人!以前的事錯都在你們!”
“誰?”
“你與李應,李靜與王德!”
“怎麼?”
“不敢跑!不敢跑!現在,把跑的機會也沒有了!”
“四哥!”龍鳳嘆了一口氣“往事不用再說。我問你,李應是生是死?”
“他要是跑了,他就是活了;我沒得著他的消息,可是我敢這麼下斷語!”
“萬一他要回來,你可千萬告訴他,我還等著他呀!”
“我不上心,我是狗!”趙四當著婦女不敢起極野的誓!
“四哥!我謝謝你!以後的消息是全憑你作樞紐了!”
“沒錯,姑娘!”
“好!這是我的通信處,他回來,或是有消息,千萬告訴我!”
“可我不會寫字呢?”
“姓趙的趙你會寫罷?”
“對付著!”
“一張白紙上寫著一趙字,再求別人寫個信封,我就明白是他回來了!四哥,辦的到辦不到?”婦人要是著急,出的主意有時候輕微的可笑,可是她們的赤子之心比男人多一點!
“辦的到!好!姑娘,一路平安!”趙四沒有什麼哲學思想,他對於生、死、生命…等問題沒有什麼深刻的見解。他也不似詩人常說“生命是何等酸苦的一篇功課呢!死罷!”他只知道:到生的時就生,到死的時候就死!在生死中間的那條路上,只好勇敢的走!可是,到底什麼時死呢?據他想:典當鋪裡沒有抵押品,餅鋪裡不欠錢,穿著新大褂,而且袋中有自由花的兩角錢,那就是死的時候!
趙四的理想有一部分的真理:人們當在愁波患海之中,縱身心微弱,也還扎掙著往前幹,好象愁患的鏈鎖箍住那條風
倒的身體,
死而不得。這樣的一個人,一旦心縫中覺得一陣舒服,那團苦氣再擰結不住;於是身上一發輕,心中一發暖,眼前一發亮,死了!
李老人便是這麼一個在患難中浮泛的人,他久病的身體好似被憂患捆住,膠住,他甘心一死,而那條酷的鐵鏈越箍越緊,他只能用他的骨瘦如柴的身軀負著那一片海水似的愁悶。現在,他把老張的債清了,他的侄女又在他的左右了,他的侄子跑了,跑了是正合他的意,於是他心裡沒有可想的了,那層愁苦的膠漆失了緊縛之力!他自己知道,於就寢之前,自己照了照鏡子,摸了摸眉間的皺紋,覺得舒展開了。點了點頭,嘆了一口氣,蓋好了被子,長眠去了!
…
他死了!死去一天,兩天,三天,…世界上沒有事似的:風吹著,雨落著,花開著,鳥唱著…誰理會世上少了一個人!
她,李靜,閉眼看見他,睜眼看見他,他還是她自幼相從的叔父,然而他可摸到的身體已埋在沙土之中了!風,雨,花,鳥,還依然奏著世界的大麴,誰知道,誰理會世界上少了一個人,世界上有個可憐的她!
王德在靈前哭了李老人一場,然而沒有和她說話!她又看見了他一次,他已經是別個女人的他了!
趙姑母只在李老人死的第二哭了她兄弟一陣,把李老人所賣的五彩瓶的錢,除李應花去的,還有二十多元,
給李靜,一句話沒多說的走了!她不能理李靜,李靜是個沒廉恥的女孩子,臨嫁逃走的!
藍小山寫來一對輓聯,穿著一身重孝,前來弔唁。然後對她供獻他的愛情,這是他的機會,她沒有理他!孫守備幫助她料理喪事,安著她:“姑娘!我就當你的叔父,你將來的事有我負責,只不要哭壞你的身體!
…
”王德是別人的了!
李應不知到那裡去!
姑母家回不去,也不肯去!
藍小山的愛情不能接受!
孫守備的恩惠無可為報,而他的護持也不能受,他的思想和她的相隔太遠!
別人,沒有知道她的,更沒有明白她的!
…
她找她叔父去了!
花謝花開,花叢中彼此不知道誰開誰謝!風,雨,花,鳥,還鼓動著世界的燦爛之夢,誰知道又少了一朵鮮美的花!她死了!
…
這段故事的時期,大概在中華民國八九年到十一二年之間。到現在我寫這個故事,一切的局面已經不是前幾年的故態;如步軍統領衙門幾年前還是個很有勢力的,現在已經是歷史上的材料了!我們書中的人物,死的沒法再生,而生的在這幾年內,又變化萬端了。
我們第一位英雄老張,因他盟兄李五作了師長,一個電報送到北京政府保薦老張作南方某省的教育廳長。老張與教育廳長兩名詞發生關係以後,自有新聞紙與政府公文作將來為老張寫傳記的材料,不用我們分心。我所應當在這裡附帶說一兩句的是:老張作廳長之後娶了兩個妾,一共還沒用了五百塊錢。這是他平生最得意的事。…聽說李應跑到天津,現在已經成立了一些事業。他由趙四處得到龍鳳的通信處,給她寫過幾封信,而一封回信也沒接到。據傳說龍鳳嫁了一個富人,她的父親已辭去教會的事不作,而與女兒女婿一處住。李應當怎樣的難受?
…
孫八經孫守備的監視,不敢再萌娶妾的心。大概俟孫老者死後再說。可是現在孫老者還十分健壯。龍樹古把欠孫八的錢還清,孫八把一千多元都給了李山東,擴充他的買賣。…
南飛生因作事有手腕,已經作了縣知事,聽說也頗賺錢呢!
王德父親死了,他當了家,而且作了父親,陳姑娘供獻給他一個肥胖的大男孩!
…
藍小山換了一副玳瑁邊的赭眼鏡,因為藍眼鏡好象不吉祥似的。別的事,與其說我們不知道,還不如說我們不明白藍小山的玄妙,較為妥當。
趙四還是拉車掙飯吃,有一次真買了一對小白老鼠給小三,小四送去那對小白老鼠也不如趙四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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