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一個垂死的星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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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雨下得極大。大雨持續了大半小時,站在歌劇院門口避雨的人,每個人都帶著無可奈何的神情,看著自天上傾瀉下來的大雨,雨水沿著簷瀉下來,像是無數小瀑布,雨聲嘩嘩地吵耳,有車子經過時,濺起老高的水花。歌劇散場,大量聽眾湧出來時,大雨已經開始。聽歌劇的人,衣著的大雨天,天氣大都十分悶熱,小小的空間中擠了好幾百人,更是令人難以忍受,可是雨勢一點沒有停止的意思,越來越大。

我對歌劇不是很有興趣,它和我的格不合:節奏太慢--主角明明快死了,可是還往往拉開喉嚨,唱上十分鐘。可是白素卻十分喜歡,我陪她來,她顯然對這次的演出十分滿意,所以看她的神情,並不在乎散場後遇上大雨的尷尬,還是在回想剛才臺上演出的情景。

等了大約十多分鐘,我覺得很不耐煩,一面鬆開了領結,一面道:“車子停得不很遠,大不了淋溼,我們走吧。擠在這裡有什麼好。”白素不置可否,看起來她像並不同意,我又停了一會,忍無可忍,而且,劇院方面在這時候,竟然熄了燈,向外盾去,在路燈的照映之下,大的雨絲,閃閃生光,去淋一場大雨,重新嚐嚐少年時常常淋雨的滋味,也是很有趣的事。

所以,我不理白素同意與否,拉著她的手,向外面擠去。

我一手抻向前,一面不斷道:“請讓一讓,請讓一讓。”我快擠到門口,我向前伸出開路的手,推了一個人一下,那個人轉過身來,用十分大的聲音,向我呼喝著:“擠什麼,外面在下大雨。”那是一個樣子相當莊嚴的中年人,身子也很高,身體已開始發胖,略見禿頭,濃眉、方臉,一望而知是生活很好、很有地位,一面還用十分不耐煩的神情望著我。

我冷冷地望了他一眼:“還是要請你讓一讓,我願意淋雨。”那中年人的口動了一下,可是他卻沒有再說什麼,我拉著白素,在他身邊走了過去,一面向前走著,一面向白素咕噥著:“這種人,不知道為什麼這樣怕淋雨,看他的情形,就算他爸爸快死了,他也會因為下雨而不去看他。”白素瞪了我一眼,她到我說話太刻薄,就會這樣白我一眼。在白素瞪我的同時,我聽得那中年人發出了一下憤怒的悶哼聲。

也就在這時,忽有人大叫了起來:“衛斯理!”這時,擠在劇院門口和大堂的人雖多,但是也決沒有人大聲講話,只是在低聲談或抱怨,所以那一下大叫聲,幾乎引得人人注意。我站定,循聲看去,想看看是哪一個混蛋在做這種事。

我看到一個人距離我大約十公尺,正急急忙忙,向我擠過來,他擠過來的情形,比我剛才擠出來時野得多了,在他身邊的人都皺著眉。

我也立時認出他是什麼人來了,他是陳長青。

陳長青是我的一個朋友,至於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我在“木炭”這件事中,有詳細的敘述。十分有趣,他不但接受一切不可理解的怪事,而且,還主動憑他的想像,去“發掘”古怪的事情。

他擠到那中年人的面前,伸手推那中年人,我心中暗暗好笑,心想,那中年人一定不肯放過陳長青。

可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那中年人被陳長青推得跌了半步,他卻全然沒有憤怒的反應,他只是向我望來,張大了口,現出十分驚訝的神情。

我心中奇怪,無法去進一步想,何以那中年人對於陳長青魯的動作,竟然不提抗議。陳長青已經來到了我的身前,仍然大聲嚷叫著:“衛斯理,見到你可真好,我剛有事找你。”他大聲一叫,附近人的目光,又集中到我們這裡來,我立時道:“好,有什麼話,我們一面走一面說好了。”陳長青呆了一呆,陡然叫了起來:“一面走一面說?外面在下大雨!”我實在不想和他多說什麼,所以我立時道:“那好,你避雨,我走了。”我立時向外走去,不理會陳長青。陳長青叫道:“衛斯理,有一件怪事要告訴你,你不聽,會後悔。”我十分明白陳長青這種拿著雞當令箭的人的所謂“怪事”是怎麼一回事:走路時有一張紙片飄到他的面前,他可以研究那張紙片一個月,以確定那是不是什麼外星生物企圖和他通信息。

我也知道他不會跟出來,他會以為他的“故事”可以引我,會再轉回去找他。

我和白素向外走去,下了石階,大雨向我們撒下,不到半分鐘,我們已經全身都溼了,我覺得有人跟了出來。我並不回頭,反正身上已經溼了,淋雨變成十分有趣,我拉著白素向前奔著,故意揀積水深的地方用力踏下去,踏得水花四濺,然後哈哈大笑。

白素也興致盎然,跟著我向前奔著。

我們奔出了一段路,白素在我耳際道:“有人跟著我們。”我想那是陳長青,所以我立時道:“陳長青,讓他淋淋雨也好。”白素簡單地道:“不是陳長青。”我怔了一怔,停了下來,這時,我們恰好在路燈之旁,白素的身上溼透了,頭髮貼在臉上,滿臉都是雨珠,雨水還不斷打在她的臉上,看起來美麗得像是幻的夢境,我忍不住親了她一下,白素有點害羞,向我身後,略呶了呶嘴。

我轉頭看去,看到在我的身後,站著一個人。

他不是陳長青,身上當然也溼透了,頭髮貼在額上,直向下淌水,令得他連睜眼也有困難,樣子狼狽之極,我要仔細看,才可以認出,他就是剛才我向外擠出來時,呼喝過我的那個中年人。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跟著我,只是一看到他現在的狼狽相,我忍不住哈哈大笑。一面笑,一面我昂起頭,讓雨水打進我張大的口中,那使人有一種清涼的覺。

我還在不斷笑著,白素推了推我:“這位先生好像有話要對我們說。”那中年人一面抹著臉上的雨水,一面望著我,語又止。

我不再笑,大聲道:“你想說什麼?剛才你已經告訴過我外面在下大雨,謝謝你提醒我。”那人的樣子更狼狽,白素忙道:“我們的車子就在前面,到前面去再說吧。”那人還沒有說什麼,一輛黑的大房車,已疾馳而至,就在我們身邊停下,一個穿制服的司機,神駭然地從車中連跳帶躍地下車來,向著那中年人,叫道:“二老爺,你你,二老爺,你…“這個司機多半從來也未曾見過那中年人淋雨,所以除了“二老爺,你”之外,他完全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他被他的“二老爺”嚇壞了。

這時,那位“二老爺”才算是開了口,是對我說的:“衛斯理先生?”我點了點頭--由於雨實在大,所以我點頭,竟有一蓬水點自我頭上灑了開來。

那中年人又道:“可以請兩位上車?”我搖頭--又是一蓬水點四下散了開來:“我看沒有什麼必要。”那中年人有點發急,一面伸手抹去臉上的水,一面道:“請…。你答應,我有事…。事實上,有一個人要見你,他…。快死了,要見你是他的心願,我希望…。對不起,我不是很習慣求人。”我本來有點心動,本來,有一個快死的人想見我,不論目的是什麼,我總應該去讓他見一下。可是那中年人最後的一句話,卻又令我大是反

我立時道:“那麼,從現在起,你該好好習慣一下。”那中年人給我的話得不知如何才好,我已經轉個身,準備離去,可是那中年人卻立時來到了我的身前,我向他望去,看到他滿臉雨水,簡直就像是在痛哭涕。而白素又輕輕拉我的衣袖,我知道白素的意思,是要我答應他的要求。

那中年人嘆了一口氣:“衛先生,請你先上車再說!”他說著,走過去,打開車門,而且一直握著車門的把手。

那個穿制服的司機又嚇壞了,大聲叫著:“二老爺,你,二老爺,你!”這個司機,彷彿除了“二老爺,你”之外,就不會講旁的話。

白素說了一聲“謝謝”先進了車,在我上車後,他才進了車廂。

大房車三排座位,他上了車之後,坐在正式座位對面的那排小座位上,面對著我們。

三個人的身上全溼透了,車子的座位上,套著白的椅套--一般來說,只有老式和保守的人,才會這樣子做。椅套因為我們一坐下,也變得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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