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她還是個孩子呢!"思嘉尖刻地說,終於又開口了。
“她比你結婚的時候只小一歲多一點呢,小姐,"傑拉爾德反駁道。"你是在抱怨你過去的情人看上了你的妹妹嘍?"媚蘭臉紅了,她很不習慣這種坦率態度,於是示意彼得去把甘薯餡餅拿進來。她在心裡拼命尋找別的話題,最好既不牽涉到某個具體的人而又能使奧哈拉先生不要談其他此行的目的。她什麼也想不出來,不過奧哈拉一下打開話匣子,便只要有人聽他,也用不著你慫恿了。他談到物資供銷部的需求每月都在增加,談到傑斐遜·戴維斯多麼滑愚蠢,以及那些被北方佬以重金招募到軍隊的愛爾蘭人怎樣耍
氓,等等。
酒擺到桌上了,兩位姑娘起來準備走開,這時傑拉爾德皺著眉頭嚴峻地看了他女兒一眼,叫她單獨留下來陪他一會。
思嘉無可奈何地瞧著媚蘭,媚蘭無計可施,絞著手裡的手絹,悄悄走出去,把那兩扇滑動的門輕輕拉上了。
“好啊,姑娘!"傑拉爾德大聲說,一面給自己倒了一杯葡萄酒。"你幹得不錯嘛!剛當了幾天寡婦?你這是想再找一個丈夫啦。”
“爸爸,別這麼大聲嚷嚷,傭人們——”
“他們一定早知道了,大家都聽說咱們家的醜事了,你那可憐的母親給氣得躺倒了,我也抬不起頭來。真丟人呀!不,小傢伙,這一回你休想再用眼淚來對付我了,"他急速地說下去,口氣中微微著驚恐,因為看見思嘉的眼瞼已開始眨巴眨巴,嘴也哭了。"我瞭解你。你是丈夫一死馬上就會跟別人情調的。不要哭嘛。我今天晚上也不想多說了,因為我要去看看這位漂亮的巴特勒船長,這位拿我女兒名譽當兒戲的船長,但是明天早晨——現在你別哭了。這對你毫無好處,毫無好處。我已經決定,你明天早晨就跟我回塔拉去,免得你再讓我們大家丟臉。別哭了,好孩子,瞧我給你帶來了什麼!
這不是很漂亮的禮物嗎?瞧呀!你給我添這許多麻煩呢,叫我在忙得不可開時老遠跑到這裡來?別哭了!"媚蘭和皮蒂帕特他們睡著好幾個小時了,可思嘉仍然醒著躺在悶熱的黑暗中,她那顆憋在
腔裡畏縮著的心顯得很沉重。要在生活剛剛重新開始的時候就離亞特蘭大,回家去,見母親,這多可怕呀!她寧死也不願意去跟母親見面。她但願自己此刻就死了,那時大家都會後悔自己怎麼就這樣狠心呢。她的頭在火熱的枕頭上轉過來轉過去,直到隱隱聽見寂靜的大街上有個聲音遠遠傳來。那是一個很
悉的聲音,雖然那樣模糊,聽不清楚,她從
上溜下來,走到窗口。在一片繁星密佈的幽暗天空下,街道兩旁那些
拱著的樹木,顯得柔和而黑黝黝的。聲音愈來愈近,那是車輪的聲響,馬蹄的得得聲和人聲。她忽然咧嘴一笑,因為她聽到一個帶濃重愛爾蘭土腔和威士忌酒味的聲音在高唱《矮背馬車上的佩格》,她明白了。這一回儘管不是在瓊斯博羅旁聽了法庭審判,但傑拉爾德這次回家的情景卻是同上次的毫無二致。
思嘉隱約看見一輛馬車在屋前停下來,幾個模糊的人影下了車。有個什麼人跟著他。那兩個影子在門前站住,隨即門閂一響,思嘉便清清楚楚地聽到了傑拉爾德的聲音。"現在我要給你唱《羅伯特·埃米特輓歌》,你是應該悉這支歌的,小夥子。讓我教你唱吧。”
“我很想學呢,"他的那位同伴答道,他那拖長的聲調中好像抑制著笑聲似的,"不過,奧哈拉先生,以後再說吧。”
“啊,我的上帝,這就是那個姓巴特勒的傢伙呀!"思嘉心裡想,開始覺得懊惱,但隨即高興起來。至少他們沒有搞決鬥,而且他們一定很投機,才在這個時刻在這種情況下一道回家來。
“我要唱,你就得聽,要不然我就宰了你,因為你是個奧蘭治分子。”
“是查爾斯頓人,不是奧蘭治分子。”
“那也好不到哪裡去。而且更壞呢。我有兩個姨妹就在查爾斯頓,我很清楚。”
“難道他想讓所有的鄰居都聽見嗎?”思嘉驚恐地想道,一面伸手去找自己的披肩,可是她怎麼辦呢?她不能深更半夜下樓去把父親從大街上拖進來呀!
倚在大門上的傑拉爾德這時二話不說,便昂著頭用低音吼著唱起《輓歌》來,思嘉把兩隻臂肘擱在窗欞上聽著,心裡很不是滋味。這本來是支很美妙的歌,只可惜她父親唱不成調兒。她自己也是喜歡這支歌的,還跟著歌詞沉思了一會,那是這樣開始的:她距離年輕英雄的長眠之地很遠,她的情人們正圍著她在這兒悲嘆。
歌聲在繼續,她聽見皮蒂帕特和媚蘭的房間裡有響聲。可憐的人,她們都給吵醒了。她們不習慣像傑拉爾德這樣充滿血的男人。歌唱完了,兩個人影疊在一起從過道上走來,登上臺階。接著是輕輕地叩門聲。
“我看只好我下樓了,"思嘉想。"畢竟他是我父親,而皮蒂是死也不會去的。”而且,她不想讓傭人們看見傑拉爾德這副模樣,要是彼得去扶他上,他準會發神經的。只有波克才知道怎樣對付他。
她用披肩緊緊圍著脖子,點起頭的蠟燭,然後迅速從黑暗的樓梯上下去,走到前面穿堂裡。她把蠟燭
在燭臺上,開了門,在搖晃不定的燭光下看見瑞德·巴特勒衣著整齊地攙扶著她那位矮矮胖胖的父親。那首《輓歌》顯然已成了傑拉爾德的天鵝之歌,因為他已經老老實實地掛在這位同伴的臂膀上了,他帽子不見了,那頭波
式的長髮亂成了一堆白馬鬃似的,領結歪到了耳朵下面,襯衫
口上滿是汙穢的酒漬。
“我想,是你父親吧?"巴特勒船長說,黝黑的臉膛上閃爍著兩隻樂呵呵的眼睛,他一眼便看遍了她那寬鬆的睡衣,彷彿把那條披肩都看穿了。
“把他帶進來,"她毫不客氣地說,對自己的裝束到很不好意思,同時惱恨父親使她陷入了任憑此人嘲笑的尷尬境地。
巴特勒把傑拉爾德推上前來。"讓我幫你送上樓去好嗎?
你是不動他的。他沉得很。”聽到這一大膽的提議,她便嚇得張口結舌了。試想果真巴特勒船長上樓去了,此刻正畏縮著躲在被子裡的皮蒂帕特和媚蘭會怎樣看呢!
“哎喲,不用了!就放到這裡,放在客廳的長沙發上好了。”
“你是說寡婦自焚?”
“你要是留神把話說得文明一點,我就不盡了。這裡,把他放下吧。”
“要不要替他脫掉靴子?”
“不要,他本來就是穿著靴子睡的。"她不小心說漏了嘴,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因為他把傑拉爾德的兩條腿叉起來時輕輕地笑了。
“現在請你走吧。”他走過黑暗的穿堂,拿起那頂掉在門檻上的帽子。
“星期天來吃午飯時再見吧,"他邊說邊走出門去,隨後輕輕把門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