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關生死兩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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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穹一路跟著妹喜和雒靈的魂魄,來到這月下的荒山。這裡離心幻大陣的原址不遠,陣法雖然破了,但殘留的怨靈仍把周圍渲染得鬼氣森森。川穹不敢走近,遠遠望著月下顯現出來的三條幽影,心道:“這三個影子,看來都是離開身的魂靈。”他欺近一些,見那三個幽魂似乎在談著什麼,但自己卻一句話也沒聽見。

“是心語吧。”川穹從頭頂那頭髮中讀到了一些信息。突然,這頭髮有些發熱起來,這種情況可從來沒有過。

“唉,怎麼回事?難道我是病了麼?”但他很快就知道不是。那頭髮之所以發熱,似乎是和什麼事情產生了應。川穹直覺地抬起頭,望向天空:一陣悉的空間扭曲過後,一個頎長的身影出現在月光下。沒有風託著他,沒有云載著他,然而他就這樣憑空站在空中。這人來得這樣突兀,卻又讓人到他和整個夜空和諧無比,彷彿他已經和整個天地融為一體——他的出現,便和落、月缺月圓之類的天象一樣自然。

“藐姑!”川穹從來沒見過藐姑,可他知道這人就是藐姑。他呆呆地盯著天空看,突然想起了季丹雒明——那個威猛的男人,提起藐姑的時候總是一副很複雜的神情。

“獨蘇兒,”藐姑的聲音在半空中傳來,那不像是人類的聲音,甚至不像生靈的聲音,而是像風聲雨聲一樣的天籟:“可以走了麼?”

“唉,你來得可真快。”這個聲音和藐姑卻截然不同。川穹覺得自己不是聽見這個聲音,而是“想到”了這個聲音。

藐姑道:“我們約定的不就是此時此刻麼?”

“嗯,沒錯。不過…你好不容易出來散心,就不去見見你徒弟?”川穹暗中吃了一驚,空中藐姑的聲音也出現了些許情起伏:“徒弟?”

“嗯,與世隔絕,你在那裡沒應到還說得過去。但如今近在咫尺,難道…你不會到現在還沒察覺到那小子的存在吧?”

“難道是在說我?”川穹才轉過這個念頭,眼前一花,藐姑已站在自己面前。

“藐…藐姑?”驀地見到這素未謀面的“師父”川穹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跟我來。”藐姑說完這句話,一轉身消失了。川穹猶豫了一會,終於也踏入了那片尚未消失的空間扭曲中。

“這就是天派。”雒靈望著那兩人消失的方向,突然想起了江離。在天山血池附近的那個小谷中,她和江離有過一次深談。江離當時那個模模糊糊、還沒成型的想法,雖然沒有說出來,但雒靈還是應到了:“他大概是想集結四宗傳人來改變一些事情吧。不過…有用麼?”

“靈兒,別家的事情,莫想太多了。”

“是。”

“為了你師叔,我們可已經耽擱了不少功夫了。現在藐姑被他徒弟的事情絆住一時半會脫不開身。我們得趁他回來之前把事情代完。”

“師父…你今晚就得走麼?”

“嗯。為師已經在這個世界徘徊了太久,也累了。這麼多年過去,連少年時候的恩怨情仇也看得淡了。但你們兩個,仍然讓我放心不下。”妹喜道:“師父,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小師妹的。”

“嗯,你能這樣想為師很高興。但只怕將來未必能夠如願。喜兒,你應該知道靈兒那個情人的身份吧?”

“聽過,”妹喜道:“是成湯的孫子吧。”

“不錯。夏商之爭勢同水火,只怕到時候你們也會被捲進去。”妹喜不說話,雒靈卻道:“那是他們男人的事情,我不管!”妹喜忽然道:“師父,師叔曾說,我們心宗的女子到頭來都沒好收場,要麼被心上人拋棄,要麼被心上人殺死,要麼就和心上人一起死——絕對逃不過這三種結局。真是這樣麼?”這句話就像一個石頭投進雒靈的心井,把平靜的井水都攪亂了。

“是的。如果說男人便是我們的一切,那我們心宗的女人可以說個個都沒好下場。”妹喜忍不住道:“難道就完全沒有辦法避免嗎?”

“有。有三種法子,第一個辦法是避免遇上這樣的男人。據說只要你不陷進去,就沒事了。”

“據說?”

“嘿!沒錯,這僅僅是據說,因為從來沒停過有哪一個師尊前輩未曾遇到令她心動的男人——這到底是我們這些女人的幸還是不幸?”雒靈有些黯然,妹喜繼續問道:“第二個法子呢?”

“第二個法子就是背叛師門,拋棄心宗的立場和對靈魂長存的追求,據說也能避免這個劫數。”妹喜怔住了,雒靈道:“師父,第三個辦法是什麼?”

“第三個辦法,就是重生。”

“重生?”

“嗯。如果他拋棄了你,你只要能重新振作,便是心靈的重生。如果他殺掉你,你只要能復活過來,便是命運的重生。”妹喜道:“被他拋棄…那就算振作起來,這個人生還有什麼意思?”雒靈卻道:“我們又不是血宗,死了便死了,哪裡還有復活的希望?”

“喜兒,靈兒,這些事情,師父也幫不了你們。不過,你們要收好小水之鑑。它能幫你們對付有莘羖留下來的虎魄。”妹喜忍不住道:“師父,虎魄有那麼可怕麼?”

“可以說,那是你們的剋星。你們的修為還沒有像為師這樣,達到能徹底捨棄身的地步。除非是在崑崙那時空混亂、靈氣充的地方,否則靈魂離開身久了都會煙消雲散。所以一旦遇上虎魄,我只怕你們倉促之間難以應付。唉,有莘羖,你臨死還要留一個難題給我,真是冤孽!喜兒我還放心些,我擔心的反而是靈兒。”

“師父你放心吧,”妹喜道:“虎魄在桑谷雋手中,他要對付也應該會是我。不會犯到師妹身上去。”

“雖說如此,但…哦,了不起。”妹喜一怔:“了不起?”

“嗯,這孩子真是了不起,居然藏得這麼好。”妹喜眉一跳,神察領域布開,便察覺到西南方的地底有人!

“誰!”

“是桑谷雋。”看著師姐追了過去,雒靈有些猶豫:“我要不要也過去看看呢?”她這句話問的不是師父,而是自己。

“靈兒,喜兒的事情,你最好不要管。”

“可是,師姐畢竟是…”

“你聽我的,不要管。你師姐在夏都這麼多年,陰謀詭計、大風大都見得多了,一顆心早已煉得剛硬無比,我不怕她會發生意外,但你對有莘不破的情卻始終處在失控的邊緣。唉,雖然為師明知道你此刻出了什麼問題,卻沒法幫你。”兩句話功夫,妹喜已經掠回來了:“這小子好快,竟然讓他給逃了。”

“桑谷雋的事情,你們以後自己解決吧。現在師父把最後兩件東西給你們。第一是師父的‘心維’,他可以用以開啟崑崙之路。第二是‘靈幻’,展開之際能讓你們幻化出為師的假象,哪怕遇上都雄虺或伊摯也能瞞個一時半會。無論是‘心維’還是‘靈幻’都只能用一次。‘靈幻’或可用來保命,而以‘心維’開啟崑崙之路則是掌門的象徵——你們姐妹倆各選一項吧。”妹喜遲疑了一下,道:“妹妹先選。”雒靈道:“姐姐為長,當作掌門。”妹喜道:“妹妹你真的選‘靈幻’?”

“我連自己都照顧不好,又怎麼擔得起掌門的重擔?”

“既然如此,這‘心維’姐姐我就接下了。”在能勘破人心的師父面前,妹喜也不掩抑自己心中的滿意:“師父,我們選好了。”

“哦,喜兒繼承‘心維’、靈兒繼承‘靈幻’麼?唉,我原來以為會反過來的。”妹喜目光閃動了一下:“師父是想讓小師妹來繼承師門大統?”

“不是,為師只是想起那個預言罷了。”

“預言?”

“嗯。現在既然你們已經選擇,我也不怕影響你們的選擇。當初連山子歸藏子強看命運之輪時我也在場。我替你們姐妹倆問了。那命運之輪說,你們倆個,維護師門者為師門所累,維護情人者為情人所累。為師門所累者與情人鴛夢難圓,為情人所累者對師門忠貞不遠。”

“忠貞不遠?”妹喜道:“師父你是說…背叛師門麼?”

“嗯,不過背叛就背叛,有什麼要緊的?”這句話說得兩個徒弟都驚呆了。

“如果你們倆都能和心上人幸福圓滿,那…那才是我最樂意看到的啊。至於心宗的存亡盛衰,乃至那代代相傳的終極理念——要不要都無所謂。”

“師父…”雒靈的眼睛竟然有些溼了。

“傻孩子,你怎麼可以哭!記得,從今夜開始,再不許真的掉眼淚了!不要讓人知道師父已經走了,這樣都雄虺一干人等會對本門存三分忌憚。也不要再讓別人看到你們脆弱的一面。女人太過堅強不一定是件好事,但我們在這個世界是這樣的孤弱,我們所愛的男人偏偏又總是這樣的搶手,我們只能把我們的脆弱藏起來,要不然,怎麼在虎狼成群的男人堆裡活下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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