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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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巴比倫回來的時候，我心裡一直都想著你，但是我害怕，我怕你恨我的眼神，我不敢來接近你。

但當我見到你的時候，我發現因為我的錯誤而讓你受盡了折磨，淪為了一個失去靈魂的美麗軀殼…我甚至不敢再碰你，雖然那時候你已經完全屬於我。

我是愛你的，只是因為我從來不懂愛。請你…原諒我。”米爾上的曲線更動人了，他那像畫出來一樣濃黑細長的眉也輕輕地揚了起來。

“陛下，我想我聽到了一段最動人的告白。比最美麗的情歌還要動人。”

“你不相信？”米爾搖搖頭。他連搖頭的動作也是緩慢而優雅的，像一首詩。

“不，我相信。那麼，陛下，請你告訴我，你為什麼愛上我？因為我的美麗？”曼蘇爾想了一會，他的聲音，低沉而鄭重。

“你美麗，那是最直接的原因。別的原因…因為你有心，有靈魂，有思想，有情。或者，因為你沒有慾望。卡莉愛我，可是她愛我是為了她自己的地位和野心。

後宮裡的每一個人，都不得不愛我，因為我是他們的主人，掌握他們的生和死，地位的優越或者是卑賤。

或者像是阿西婭和伊瑪這對孿生姐弟，他們眼裡永遠只有像火光一樣動的寶石。而你…你什麼都不愛。祭司只是你的職責，你的心和靈魂，思想和情，都只留給你自己，不對任何人奉獻。

你給我的，也僅僅只是你的身體。身體在最高的快的時候，是不會容許心的干擾的。”他的手指，輕輕地在米爾的眼瞼上撫摸著。米爾不得不閉上眼睛，他的眼瞼微微地抖動，像是在顫慄。

“陛下，你只是因為沒有得到，所以希望擁有我的心，靈魂，思想，情…我的所有。一旦你得到了，你也會不再珍惜。”曼蘇爾的手指停頓了一下。

“也許，我不知道。”米爾發出了一陣低柔的動人的笑聲，像是很多很多小小的銀鈴在響。

“陛下，你真的是個很誠實的人。誠實而坦率得讓人害怕。不過，陛下，我喜歡你這一點。再殘忍的真實也比謊言要來得好。”

“米爾，你為什麼換上這件衣服等著我來？”曼蘇爾想，這應該是祭司的長袍，而決不是男寵或者奴隸的衣服。

“不用那麼驚奇，陛下，我只是想謝你而已。”曼蘇爾愕然。

“謝我？為什麼？”米爾微笑。

“謝你把屬於我的東西還給了我。我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很久了。”他的纖長美麗的手指，按在垂在前的那個藍寶石上。他手指上的藍寶石也吐著幽幽的光，像最深的海洋。白的波光泛在海洋的深處，泛在他的膛上。

“自從那天，你把黃金之書送給我的時候，我就焦灼得近乎瘋狂地期待著黃金之眼。

我怕你知道了它們的力量而不肯給我甚至毀滅它們，每當想到這點的時候，我就恐懼得全身發抖──那意味著我將永遠過著以前那種子，直到我死的那一天。”

“我已經知道了它們會給你力量。可是，我並沒有毀掉黃金之眼，而是還給了你。”聽了這句話，米爾朝曼蘇爾走近了一步。他個頭本來很高，修長勻稱，比曼蘇爾只矮著半個頭。

他微微抬起頭的時候，兩個人的目光就接觸在一起了。這是怎樣的一雙眼睛。當這雙眼睛會說話的時候，波斯皇宮裡所有的珠寶堆在一起，也沒有它們那麼明亮和燦爛。

最深的海底裡，蚌殼隨著海水一開一合的時候出來的亮晶晶的黑的珍珠。

陽光穿過深綠的茂密的葉子，再透過明澈的琥珀時發亮的光點。曼蘇爾不自覺地向他的臉緩緩湊了過去。

濃雲低低地壓下了，太陽和星星的光芒都消失了。溫柔的嘴，像帶著水的花瓣。兩個人的慢慢地相觸了。

這一刻，房間裡很靜，靜得能聽到四周所有的聲音。庭院裡噴泉悅耳的水聲，夜鶯在金絲籠裡宛轉的啼鳴聲，無數輕盈的羽扇劃破濃香的空氣的聲音，夜晚的風吹過掛在鍍金的象牙頂的一串串純金的鈴鐺清脆的響聲，以及把一層層薄如蟬翼的帷幕掀開的聲音。

兩個人低微的息聲，和相擁時衣服摩擦的細微的沙沙聲。當曼蘇爾想要解開他的衣服的時候，米爾輕柔人的聲音，在他耳畔誘惑地響了起來。

“不要在這裡，陛下。這是奴隸的房間，我不要在這裡被你寵幸。我要你抱著我，穿過波斯皇宮最大的庭院和最長的長廊，到那間全是鏡子的房間去。

我要這皇宮裡所有的人都看到，你不是抱著一個奴隸，而是你所愛的人。”穿過長廊，來到庭院，所有跪下的人都偷偷地在看。他們的皇帝陛下的神情幾乎是莊嚴和虔誠的，他的目光，一時不停地落在懷中穿著淡金的長袍的黑髮祭司身上。

曼蘇爾恍惚地覺得，自己不是在金的波斯後宮裡，而是在銀月光一樣的呂底亞神殿裡。他抱著美麗的祭司，從幽閉的神殿裡一直走到凡人的世界。

“曼蘇爾！”一個女人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曼蘇爾轉過頭，盛妝的卡莉站在幾棵白的圓柱環繞著的一個水池旁。她豐滿高聳的脯不斷地起伏，臉緋紅，顯然是在盛怒之下匆匆趕來的。

“放下他，我有話跟你說，曼蘇爾。”曼蘇爾看了一眼懷裡的人，米爾的眼睛裡出一絲謎樣的笑意，示意他把自己放下來。

米爾的手中還抱著那本書，黃金的書面映得他的手指也熠熠生光。他的指甲是一種美麗的銀，跟呂底亞的神殿和灑在神殿裡的月光一樣的顏。

他退到一旁，安安靜靜地站在月光下。銀白的月光像雨點一樣灑在他身上，四周的薔薇花瓣被風一吹，紛紛地飄落。曼蘇爾朝卡莉走過去。上次他殺了卡莉的心腹宦官，他一直等著卡莉來向他發難，但卡莉卻一直沒有任何動靜。

難道這時候她要發作了？這實在不是一個好時機。卡莉站的地方離他很遠，在庭院的另一端。

足足走了好一會才走過去，曼蘇爾回頭一望，米爾寬袍長袖的身影修長而飄逸，靜靜地站在兩巨大的柱子形成了門廊之內。

他身後是一個長長的走廊，走廊的牆上點著燭臺，燭火映在他的臉上，像是酒醉後一個柔和的幻影。

“卡莉，你找我有什麼事？”曼蘇爾問面前的女人，卡莉的臉上突然現出了一個笑容。滿足的，惡意的，帶著不加掩飾的恨意。

“我找你，是要你看著你愛的人死。”曼蘇爾臉一變，立即回過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