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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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体盖房,谁家负责?”
“我们负责吧,”民政局长扶了扶他那农村老太太才戴的旧式眼镜“我们正包着一个施工队基搞建,再包给他们就行了。一个月内保证盖起来。”
“要保证质量。样式,最好能征求一下本人意见。”李向南又说。
“好。”李向南转过头对康乐说:“问题就这样解决了。你看用什么形式形成一个文件,下达一下。”康乐点点头,立刻在笔记本上记了几个字。
“问题不是很简单嘛。”李向南又回过身说道。
“是很简单的问题。”三个人都笑了。
“可为什么简单的问题变得这样复杂呢?十分钟能解决的事情拖了两年,咱们不该研究研究?”在李向南的身后,记者刘貌正在他的袖珍本上飞快地写着:简单的问题为什么变得复杂化?
复杂的问题又如何变得简单了?
这两个变化所包含的深刻原因和意义!
…
在古陵的这些天,刘貌几乎每天都在发出一条有分量的消息。原来准备呆两三天,却两三个星期呆在古陵不动窝了。
“向南,”坐在前面的冯耀祖扭过发稀疏的胖脑袋,隔着一排座位对李向南似笑非笑地说:“魏祯这个人,有个问题。”
车人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
话静寂下来。
“什么问题啊?”李向南已从冯耀祖脸的假笑后面
到了恶意,他冷冷地问道。
在他目光的力下,冯耀祖收敛了一些。惯于趋炎附势的习
,使他不由自主地在脸上堆起讪笑。他“啊”地尴尬了一瞬,但绝没有收回既定决心的意思。
“魏祯这个人有经济问题。”他说道,然后像是打出了一张王牌,得意地看了看李向南。
“有什么事实啊?”李向南依然不动声,心中却
到有些
力。他深知政治斗争的复杂
。一个细节上的疏忽可能被
谋家抓住,从而造成一场斗争的失败。
“他最近报销了一次药费,二百七十八块钱,都是在外县看的病。他又没有转院手续,这是违章报销。”李向南不胜憎恶地打量着冯耀祖,点了点头,然后回过身,把坐在最末一排的县卫生局局长叫了过来。
“照理说不符合手续,但魏祯有特殊情况。他退了休,在本县没居住条件,只能到老婆的娘家去住。病了,来不及回来看,也无法回来看,这个情况,我们向教育局了解过。我们还请示了县委李书记。”卫生局长解释道。
李向南冷冷地看着冯耀祖:“魏祯的特殊情况,是由于我们对他的政策不落实造成的。这不应该我们负责吗?”
“那当然应该了。”冯耀祖脸上又出逢
的笑,笑中含着一丝
险“不过问题是,谁能断定,他那些药费是他本人看的病呢,万一是他老婆或旁人看的病呢?”
“他本人一直有病。”教育局长说。
“不排除这药费里有他的,但据了解,”冯耀祖出那种掌握情况的卖
神情“他老婆最近一直卧
不起。你能排除这药费里没有他老婆的吗?具体的数字,最近很快就会调查清楚。”李向南简直愤怒了。他看着冯耀祖脸上、脖颈上的横
,甚至隔着一排座位都能闻到他一身胖
发出的那令人厌恶的油腻味:“这就是你费了那么多心机在搞的所谓经济问题吗?”
“这是规章政策,李书记,你用不着发火嘛。”冯耀祖说道。
李向南听见自己切齿的声音了。他生平第一次到憎恶是比仇恨、愤怒更难克制的情绪。冯耀祖让他
到的首先是憎恶。或许是他
到康乐用胳膊肘轻轻碰了他一下,或许是他想到了愤怒失态反而没有威严,他克制住自己:“你分管财贸,是应该关心财经纪律方面的问题,可为什么大量真正的经济犯罪你倒放着不管呢?”他直视着冯耀祖,话有所指地批评道“在魏祯这件事上大做文章,是因为什么原因呢?”冯耀祖脸上的胖
哆嗦了一下,话中有话地说:“因为李书记关心,我也关心一下。”
“我倒相信,魏祯不会做这种事,他三十年的一贯表现说明了他的品格。”李向南看着人们说道“最起码没有事实,我们不应该这样随便猜疑一个人。难道他老婆病了,他就一定报销了他老婆的药费吗?共产对人应该以诚相待。”他停了停,接着说道“退一步说,即使是魏祯多报了几块钱药费,同志们,我们搞错了人家三十年,给他造成的损失不比这大得多吗?‘文化大革命’中就关了两次,一次牛鬼蛇神,一次清队,一共三年时间。我们对不起人家的地方很多啊。如果真是他老婆卧
不起,他经济有困难,我们不应该设法救济吗?”李向南停顿了片刻,最后对冯耀祖说道:“古陵揭批清时扩大化了,把你也错关了半年,平反以后,你不是还要过营养补助费,弥补你那半年身体的损失吗?”冯耀祖顿时十分难堪。
“你的平反,拖了几个月,你当时不也很急迫地每天上访吗?你那时是什么心情呢?魏祯被整错了三十年,上访了两年、七十次,对这件事本身,你为什么没有足够的关心和同情呢?为什么就不应该将心比心、设身处地为他人想想呢?”冯耀祖脸上似笑非笑,额头上冒出油汗。
“好了,这件事就谈到这儿。”李向南的口气平和了一些“关于魏祯的老婆是不是病了,他是不是很困难,就委托你去了解一下。他有什么困难,你及时告诉我,另外,你代表县委,把对他上访问题的解决办法通知他。”
“…好。”
“你告诉他,一个月以后就可以搬回来住了,房子到时候就盖好了。到了古陵,县里也能更及时地照顾他。你看,你还有什么意见?”李向南沉稳地瞧着冯耀祖。
“没有什么意见。”
“小康,”李向南转头吩咐康乐“到时候你陪耀祖一起去一趟。”事情到此结束,车厢里片刻静默。
“向南,这事你处理得很漂亮,”康乐在一旁低声对李向南说“不过,你没有必要替魏祯的人品打保票。这种事有时候很难说。”
“我们的保票管什么用?”李向南说道“我们替谁也不打保票,只讲实际。我是看了魏祯的全部档案材料,了解了他的情况。我相信,他是个诚实谨慎的人。”车窗外掠过一棵棵白杨树。雨后开晴的天空明朗湛蓝,田里一片片的麦子水汪油绿。一辆红的拖拉机在远处田间的路上行驶着,好像海面上的一艘小艇,牵动着李向南的目光,最后消失在峰岭相夹的青山峪里。车在沙石路上微微颠簸着,他
到很舒坦。十分钟和两年,这是今天的小小序曲,是揭示主题的简洁开始。他喜
简洁。冯耀祖的节外生枝,反而增加了一点戏剧
。
他听见刘貌在身后刷刷刷写字的声音,心中笑了笑。这位记者抓动态,抢新闻“力求轰动舆论”的热情他很理解,也很赞赏。干事业没点好大喜功怎么行?报道古陵,包括报道他这个县委书记的别出一格的行动,李向南都不反对,甚至希望这样。他是力求用自己的创造实践去影响社会的。当然,他也经常以谦虚之辞表示不同意记者的某些报道,那是因为他觉得过早的报道有时会造成工作的被动和处境的复杂化。自己是在和一个植
于强大社会基础的人物较量。这是多方面的较量,从历史到现实,从思想到政治,从智谋到手段,包括
格力量。任何等闲视之、略逊一筹都将葬送改革。现在看来,自己刚才在车上有过的两次自我欣赏是非常无聊的,简直是小家子气。在这种决定自身和社会命运的较量中,谁也不会停止计谋和行动。关键要打出水平。
汽车不知何时已经沿着盘旋的山路爬了一阵坡。左边,长着零星野枣刺和小草的岩壁贴着车窗掠过去;右前方,远远亮起一片浩淼的波光,那是他指定的第一个停车点黄庄水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