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白玉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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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记得最后连输了三拳,连喝三大碗酒,喝得很快,很威风。
然后他的脑子就好像忽然变成空的,若不是有冰冰冷冷的东西,忽然放在他脸上,他也许直到现在还不会醒。
这样冰冰凉凉的东西,是小方的手。
没有任何人的手会这么冷,只不过小方已没有右手。
他的右手是个铁钩子。
小方叫方龙香,其实已不小。
但听到这名字,若认为他是个女人,就更错了,世上也许很少有比他更男人的男人。他眼角虽有了皱纹,但眼睛却还是雪亮,总是能看到一些你看不到的事。现在他正在看着白玉京。
目玉京也看见他了,立刻用两只手抱着头,道:“老天,是你”你怎么来了。”方龙香道:“就因为你祖上积了德,所以我才会来。”他用铁钩轻轻摩擦着白玉京的脖子,淡淡地道:“来的若是双钩韦昌,你脑袋只怕已搬了家。”白玉京叹了口气喃喃道:"岂非倒也落得个痛快。”方龙香也叹了口气,道:“你这人的病,就是一直都太痛快了。”白玉京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方龙香道:“你知不知道你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是间很干净的屋子,窗外有一棵大白果树的树荫。
白玉京四面看了看,苦笑道:“难道是你送我到这里来的?”方龙香道:“你以为是谁?”白玉京道:“那位袁姑娘呢?”方龙香道:“也已经跟你醉得差不多了。”白玉京笑了,道:“我早就知道,她一定喝不过我。”方龙香道:“她喝不过你?你为什么会比她先醉?”白玉京道:“我喝得本就比她多。”方龙香道:“哦。”白玉京道:“喝酒的时候,我当然不好意思跟她太较量,划拳的时候,也不好意思太认真,你说我怎么会不比她喝得多。”方龙香道:“你若跟她打起来,当然也不好意思太认真了。”白玉京道:“当然。”方龙香叹道:“老江湖说的话果然是绝对不会错的。”白玉京道:“什么话?”方龙香道:“就因为男人大多都有你这种病,所以老江湖才懂得,打架跟喝酒,都千万不可能找上女人。”白玉京道:“你是老江湖?”方龙香道:“但我却还是想不到,你现在的派头居然有这么大了。”白天京道:“什么派头?”方龙香道:“你一个人在屋里睡觉,外面至少有十个人在替你站岗。”白玉京怔了怔,道:“十个什么样的人。”方龙香道:“当然是来头都不小的人。”白玉京道:“究竟是谁?”方龙香道:“只要你还能站得起来,就可以看见他们了。”这里小楼上最后面的一间房,后窗下是条很窄的街道。
一个头上戴着顶破毡帽,身上还穿着破棉袄的驼子,正坐在的
光下打瞌睡。方龙香用铁钩挑起了窗户,道:“你看不看得出这驼子是什么?”白玉京道:“我只看得出他是个驼子。”方龙香道:“但他若摘下那顶破毡帽,你就知道他是谁了。”白玉京道:“为什么?”方龙香道:“因为他头发的颜
跟别人不同。”白玉京皱了皱眉,道:“河东赤发?”方龙香点点头,道:“看他的样子,不是赤发九怪中的老二,就是老七。”白玉京不再问下去,他一向信任小方的眼睛。
方龙香道:“你再看看巷口树下的那个人。”巷口也有棵大果树,树下有个推着车子卖藕粉的小贩,正将一壶滚水冲在碗中的藕粉里。
壶很大,很重,他用一只手提着,却好像并不十分卖力。
白玉京道:“这人的腕力倒还不错。”方龙香道:“当然不错,否则他怎么能使得了二十七斤重的大刀。”白玉京道:“二十七斤重的刀?莫非是从太行山来的?”方龙香道:“这次你总算说对了,他的刀就藏在车子里。”白玉京道:“那个吃藕粉的人呢?”一个人捧着刚冲好的藕粉,蹲在树下面,慢馒的哚着,眼睛却好像正在往这楼上瞟。方龙香道:“车子里有两把刀。”白玉京道:“两个人都是赵一刀的兄弟?”方龙香道:“他就是赵一刀。”·他拍了拍白玉京的肩,道:“你能叫赵一刀在外面替你守夜,派头是不是不能算小了。”白玉京笑了笑,道:“我的派头本来就不小。”一个戴着红樱帽,穿着青皂衣的捕快,正从巷子的另一头慢慢的走过来,走到树下居然也买了碗藕粉吃。
白天京笑道:“看来赵一刀真应该改行卖藉粉才对,他的生意倒真不错,而且绝没有风险。”方龙香道:“没有风险?”白玉京道:“有?””方龙香道:“这戴着红棱帽的,说不定随时都会给他一刀。”白玉京笑道:“官差什么时候也会在小巷子里杀人了?”方龙香道:“他戴的虽然是红樱帽,却是骑着白马来的。”白玉京道:“白马张三?”方龙香道:“你想不到?”白玉京道:“白马张三一向独来独往,怎么会跟他们走上一条路的?”方龙香道:“我也正想问你。”白玉京道:“会不会是凑巧?”方龙香道:“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白玉京倒了盏冷茶,一口喝下去,才又问道:“除了他们四个外,这地方还来些什么人?”经香道:“你想不想出了去看看?”白玉京道:“这些人很好看?”方龙香道:“好看,一个比一个好看,一个比一个采。”白天京道:“你怎么知道这些人来了的?”方龙香笑了笑道:“你莫忘了这地方是谁的地盘。”白玉京也笑了笑,道:“我若忘了,怎么会在这里喝得烂醉如泥?”方龙香瞪眼道:“原来你早就算计好了,要我来做你的保镖的。””白玉京笑道:“保镖的是你,付帐的也是你,我既已到了这里,什么事就全归你一手包办。”方龙香道:“你管什么呢?”白玉京道:“我只管大吃大喝,吃得你叫救命时为止。”方龙香叹了口气,苦笑道:“看来这个人倒很少会走错地方的。”前面的窗口下,是个不大不小的院子。
院子里一栅紫藤花下,养着缸金鱼。
一个年青的胖子,正背负着双手,在看金鱼,一个又瘦又高的黑衣人,影子般贴在他身后。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扶着十三四岁的小男孩,蹒跚的穿过院子。
三个青衣劲装的大汉,一排站在西厢房前,正目光灼灼的盯着大门,仿佛等着什么人从门外进来。
大门,仿佛等着什么人从门外进来。
白玉京道:“这三个人我昨天见过。”方龙香道:“在哪里?”白玉京道:“路上。”方龙香道:“他们找过你?”白玉京道:“只不过借了我的剑去看丁看。”方龙香道:“然后呢?”白玉京淡淡道:“然后当然就送回来了,就算青龙老大借了我的剑去,也一样会送回来的。”方龙香皱皱眉,道:“你知道他们是青龙会的人?”白玉京道:“若不是青龙会里的,别人只怕还没那么大的胆子”方龙香用眼角膘着他,摇着头叹道:“你以为你自己是什么人?”白玉京道:“是白玉京。”方龙香眨了眨眼睛,道:“白玉京又是个什么人?”白玉京笑道:“是个死不了的人。”突听“叮”的一声,那金鱼缸也不知被什么打碎,缸里的水飞溅而出,眼见水花就要溅那胖子一身。
谁知他百把斤重的身子,忽然轻飘飘飞了起来,用一手指勾住了花栅,整个人吊在上面,居然轻得就像是个纸人。
那黑衣人的子反而被打
了。
白玉京道:“想不到这小胖子轻身功夫倒还不弱。”方龙香道:“你看不出他是谁?”白玉京道:“看他的身法,好像是峨嵋一路的,但近三十年来,峨媚门下已全剩了尼姑,面且终年吃素,怎么会突然多了个这样的小胖子。”方龙香道:“你难道忘了峨嵋的掌门大师,未出家前是哪一家的人?”白玉京道:“苏州朱家。”方龙香道:“对了,这小胖子就是朱家的大少爷,也就是素因大师的亲侄儿。”白玉京道:“他那保漂呢?言龙香道:“不知道,看他的武功,最多只不过江湖中的三角
。”白玉京道:“他自己明明有第一
的武功,为什么要请三
角
的保镖?”方龙香道:“因为他高兴。”缸里的金鱼随着水
出来,在地上跳个不停。
那黑衣人却还是站在水里,动也不动,一双深凹的眼睛里,却带着七分忧郁,三分悲痛。
方龙香忽然长长叹息了一声,道:“这人倒真是个可怜人。”白玉京道:“你同情他?”‘方龙香道:“一个人若不是被得没法子,谁愿意做这种事?”何况,看他用的兵刃,在江湖中本来也该小有名气,但现在…”他忽然改变话题,道:“你看不看得出是谁打破水缸的?
…
”白玉京道:“司马光?”方龙香瞪了他一眼,冷冷道:“滑稽,简直滑稽得要命。”白玉京笑了,道:“打破水缸的人若不是司马光,就是躲在东边第三间屋里的人。”朱大少已从花栅上落下,正好对着那间屋子冷笑。
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却捧着个脸盆走了出来,仿佛想将地上的金鱼捡到盆里,一不小心,脚下一个踉跄,脸盆里的水又泼了一地,白玉京道:“这位老太太又是谁?”方龙香道:“是个老太太。”白玉京道:“老太太怎么也会到这里来了?”方龙香道:“这里本来就是个客栈,任谁都能来。”白玉京道:“她总不是为我来的吧?”方龙香道:“你还不够老。”白玉京道:“青龙快刀,赤发白马,这些人难道就是为我来的?”方龙香道:“你看呢?”白玉京道:“我看不出。”方龙香道:“你没有得罪他们?”白玉京道:“没有。”
…
方龙香道:“也没有抢他们的财路?”白玉京道:“我难道是强盗?”方龙香道:“就算不是,也差不多了。”白玉京忽然笑了笑,淡谈道:“他们若真是为我面来的,为什么还不来找我?”方龙香道:“这也许是因为他们伯你,也许因为他们还在等人!”白玉京道:“等什么人?”方龙香道:“青龙会有三百六十五处分坛,无论那一坛的堂主,都不是好对付的。”白玉京又笑了,谈淡道:“我好像也是不好对付的。”方龙香道:“可是她呢?白玉京道:“她?”方龙香道:“你那位女醉侠。”白玉京道:“她怎么样?”方龙香道:“她既然是跟你来的,你难道能不管她?别人既知道她是跟你来到,难道会轻易放过她?”白玉京皱了皱眉,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