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江帆影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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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掉了痂了，想必不怎么了…这药…王老爷还用吗？”黎你清亮的嗓音响在王兰洲耳畔，可飘不进他耳里，只在灯影下浮游。

视线在一起，亮黑的瞳仁悠悠反着微光，闪成阒黑天幕上的星烁，倏忽成漾在水面的漪…忽天忽水，似漪似星，天地逆位，漩涡似的转得人晕眩。

时间被旋开，草丛里秋虫的歌也被抛开，一个恍惚间，什么都不见了，只剩扑落在上的两人，齿相接，吻得热烈。

细密地磨蹭着上的每？迹？裎？苑降幕晁频模？镁×巳？弊ㄗⅰp纳系墓脑攵崛チ四岳锏纳？簦？昧饺说⒛缬谡夥菥啦你一个息过后，四分离，眼神仍系着彼此。黎你俯在王兰洲身上，伸指划着王兰洲眼尾的岁月痕迹——十年前…可还没有呢！

“我老了…”王兰洲苦笑道。

黎你轻轻摇头，将头枕在王兰洲的上，听着其下跃动，闭上了眼。

“这声音…跟当年一样，一点儿都没变…”呓语似的轻声，在晕黄的灯光下渲染成梦境的颜。

握紧了黎你的手，王兰洲轻含着他的手指，神思一恍间，仿佛回到了十年前——怀里拥着的，是个怀着懵懂的恐惧的孩子，小小的肩在他掌下颤抖，惹起怜惜，叫人忍不住想疼他、宠他…

而今，当年那悲伤的孩子已经长大成人了，却还是叫他不由兴起这样的心思。

嘤咛的低发自黎你喉间，吐在王兰洲颈上，让王兰洲环在他上的手不紧了紧，顿时遗忘脑海里那关于该与不该的犹豫，翻身将黎你在身下，衣襟微微松开，暴出来的肌肤引来了吻，飘飘地落下。

十年的牵挂，促成躯体热切的绵…

遁出了时间之外的夜，窗外有草的簌响成拍岸的江。回到了庄子里的王兰洲，心情是慌失措的。

手抱着头，怎么也无法对刚才所发生的事释怀。真是白费那么些年的悔过了…王兰洲懊恼不已，倒着茶的手因而颤抖。

匆匆地别了黎你，逃命似的回到庄子里来，王兰洲不知黎你心中作何想，只是记着在婉拒黎你要送自己回庄子时，他那双眼眸里隐隐显的哀伤…

清楚地觉到心上有股歉疚像刀子似的剜着心，可是…一错再错的失误，让王兰洲一时无法面对。年逾不惑，却仍像个不晓事的少年似的管不住自己…自责于自己的未能自持，王兰洲不握紧了腕上的念珠。

视线落在那晶莹圆润的珠串上时，一颗颗映着烛光的黑珠子上都有着一个光点，像极了占据脑海的一双眼瞳，灵透清亮，却在辉耀的烛光下漾得朦胧，是缥缈在深沉静夜里的梦境。

蓦地，明白了————过去在缭绕的香烟中听着木鱼声虔心忏悔的，是心底那不应该存在的情。

那电光划破黑夜般的瞥视在他心上早烙下了印痕，是以有那么一个月夜、是以有今晚这么一个月夜…

可不该存在的…想他自个儿的儿子，都早已为他添了孙子呢！而和自己的儿子差不多年岁的黎你，自然也该这样，这才是理，才是对黎你好…蹙紧了眉，王兰洲叹息着。

而自己这个年岁，也怎么都不起悠悠众口的评议了…知道自己是怕了，王兰洲苦笑，想起邢秋圃的话来:‘你这去念经忏悔，悔的到底是哪条罪过，你自己用心想想…’想明白了…又如何？早已过了为情痴的年岁了，失却了那份傻气，多了思前顾后的优柔，怕是只能放这心情在记忆的河里，等它慢慢沉淀吧…所以，即使明知挥不去脑海里的那对眼眸、那个微笑、那丝牵系，也还是得挥挥手，将一切断开。

双目垂闭，王兰洲手握念珠，默默念诵起早已滚瓜烂的经文。这两，王兰洲的家里人到了，来的是王兰洲的次子——王晴湖，年纪比黎你小上两岁，连年科场失意，且志不在此，而这些年来，王兰洲自个儿也失望于官场的人情势利，因此便放下了让王晴湖走仕途的念头，同意他经商的决定。几年前王晴湖带着子离开双亲膝下，在苏州开了间绸缎庄，倒是经营得有声有。至于长子晴岚，则在金陵做个芝麻大的小官，兄弟两个俱都成家，长子晴岚更在去年替王家添了个孙子。

王晴湖的到来意味着归乡的子近了，可王兰洲心里竟不起一星半点的似箭归心，反是的别离愁绪。

湛蓝的天空抹上了几丝霞，红了半边。

王兰洲缓步走出了庄院大门，见平旷田原上点缀着零落房舍，让暮？潢恿诵斡埃？嘎拼堆挑留恋匾婪缗噬狭颂欤？谠谕硐祭铩2堇似鸱你娣缌鞫？刹a？淖喑鲆磺？煜さ那？稀？

这样的夕暮是现下的王兰洲怕见的，因此不由后悔，怨责着自己怎地又管不住自己的双脚。

远远的前方，一个身影从高粱田里直起身来，望见那个影子，王兰洲怔然，但‮腿双‬却在心底泛起犹豫前不自觉地移动，朝那个发现他的存在后，瞬间绽出笑颜的人儿走去。

距离逐渐拉近，可王兰洲眼里的那张容颜却一如初望见时般清晰，不曾变动，仿佛之间的距离从一起始就是这般近。

“王老爷。”

“。”为着心里的不自在，王兰洲有点儿别扭地微笑点头“天晚了，还在干活儿？”尽量想装得平常，却在语尾的颤音间不经意地漏心绪。

“我都做完了，正准备吃饭去。”黎你一如往常，脸上神丝毫没变，仿佛前些天的那个月夜并不存在似的。他将挽高的袖子拉下“王老爷怎么走到这里来了？虽说您的伤好了，但总还是保重些的好。”王兰洲不知该说些什么，因此沉默着。

“庄子里恐怕开饭了，我扶您回去吧！”黎你说着，手便搀上了王兰洲的肘弯。

王兰洲想说些什么，可心着，一时说不出来，只好任黎你搀着自己，两人缓缓向着庄院走去。王兰洲看着黎你的侧影，强自下心底涌起的悸动，竭力维持平静地唤道:“黎你。”黎你闻言抬转过头，看着王兰洲。

“你…你觉得在这儿的子过得如何？”黎你的眼里有一抹不解，不明白王兰洲为何这么问，但他还是点了点头，答道:“还好，反正就是过子嘛！”

“呃…过两天…我就要离开这儿了。”

“王老爷…”黎你垂下眼眸“要走了？”

“嗯。”王兰洲点头“我的伤全好了，也不该再继续叨扰下去了…”

“喔…”简单地应了声，这个突来的讯息让黎你沉默。

“我刚跟你家老爷提过了，我打算带你跟我一起回去，他也答应了。”黎你闻言飞快地抬起眼眸，眼里闪动着惊喜“真的？”

“。”言出之后漾在黎你脸上的愉悦让王兰洲差点看得失神，连忙拉转心思，继续说道:“这次你救了我，我也没什么能回报你的，所以想、想…带你回去，我儿子晴湖在苏州有间绸缎铺子还缺个人手…或你要有兴趣，我也可以安排你到我相的朋友的纸坊做事，看你早成家立业，我这心也就安了。”黎你没答腔，只是慢慢转开视线，沉默地看着脚下地面。

“怎么？你不愿意？”黎你站定脚步，转过身来面对着王兰洲。浅蓝暮影染得那双凝神注视着他的眸子里呈现一片忧伤彩，黑亮发上微微蒙着一层淡光，像抹初升的月般薄弱，仿佛随时要碎。

“王老爷想带我走…只是因为我救了王老爷？”细微的声音溜进王兰洲耳中，叫他的心猛地紧。讷讷地接不上话，却听黎你自伤自弃似地轻笑了声，续说道:“当我发现倒在高粱田里的那个受伤的人竟然是王老爷时，我心里真的高兴得不得了…离开家乡一路北上，我心里装着的是个痴念头——那年遇到您是在往山东的路上…”听着黎你突然扯起这些不相干的事情来，王兰洲不知怎地害怕了起来，闪烁的眸光漏逃避的意图。

“这么多年过去，想老爷在官场上必然平步青云，不知早高升到哪儿去了呢！可我虽知道这是大海里捞针，还是一路来到了这里…那，在高粱田里发现有个人倒在那儿，腿上受了伤晕过去，我将那人的身子翻转过来，看清了那张脸时——”

“别说了。”语尾音调降低，王兰洲别过头去。

黎你不应，径直说下去“我心里谢老天，可谢的不是老天给了我个机会还您的大恩，而是谢老天可怜我，终于让我找到了老爷。”坦直投过来的视线窒了王兰洲的呼。这是早已清楚地写在那双清澈眸子里的讯息，从每个投递过来的视线、每个闪动的微笑…黎你的一切心情早于眸底尽，嵌入了王兰洲的心版上。只是他一直躲着，不愿听黎你说白，隐约地，他知道，其实他躲的不是黎你，而是怕听自己说白了。

“这…你说的这是…”王兰洲支吾着“我…”

“能得再一次像这样跟在老爷身边，我已经心意足了，可…我不要老爷是为了这个原因让我有幸再一次跟着您…”黎你握紧了拳头，双肩微颤“说我不识抬举也好，倘若老爷只是为了还我这份——所谓的‘救命之恩’…”

“不这样说，你要我怎么说呢？”王兰洲沉声问着“我已年近半百，你也已长大成人…”黎你沉默，肩上的力量松了。

“过去的事，你别放在心上，我不是你想的那样好…许是你幼年失怙，所以将我套上了你爹的影子，可我…唉…我不是嫌弃你，你要愿意，尽可以当我是你爹，让我为你打算…不谈恩、不谈补过，就叙这父子缘分。”抬眼望着王兰洲，黎你的眼瞳盈润，映上初闪的星光。

——王兰洲的意思，他明白。

“既然老爷这样说，一切就依老爷的意思吧！”说着，黎你搀着王兰洲的手臂，再度扶着王兰洲走向庄院大门。

得到黎你的允诺，王兰洲本该喜，可不知为何，他觉左下的心口微微疼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