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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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凌云河和谭文韬之可望不可及的了。当初他们把声势造得像回事,可是一旦离开n-017,便是劳燕分飞各奔前程了。

丛坤茗最终没有嫁给凌云河。在复员回到地方之后,丛坤茗毅然加入了汹涌澎湃的“成人自学”大军,大学文凭拿到手之后,又半产进修了骨科专业,四年之后成为w市西湖区人民医院骨科第一把刀,成了不折不扣的工作狂。凌云河曾经不屈不挠地写过将近一百多封信。但只换回了三封回信,内容寥寥,说她没时间谈情说,没时间会朋访友,甚至没有时间当科室主任,连冒的功夫都没有,本不可能到某某集团军某某炮兵团去当家属。如果凌云河执意要等,她也不反对,那就等她把某某某造成的时间损失补回来再说。

至此,凌云河就心灰意冷了,只好下一口苦水,退而求其次,在组织的关心下,同驻地一名地方官员的女儿建立了通俗的恋关系,然后结婚,了结了人生的这一麻烦过程,又重新抖擞神向着炮兵团长的位置冲刺而去。

某某某某年,北方某炮兵指挥学院基本系正营职学员凌云河在数年潜心研究论证的基础上,驭简驾繁,写出了一篇观点犀利的论文《惶者生存——必须正视世界新军事革命和我们的差距》。此文列举了大量的事实,以80年代以来发生的多起局部战争为论据,指出:由于发达国家科学技术的飞跃发展,进入80年代以后,在军事领域里已经悄悄地发生了一场革命,这场革命以装备的更新和创新为先导,将给未来的战争样式、战争规律和战争手段带来的变化。如果说从冷兵器战争到热兵器的变化是一个渐变的过程,那么,由于计算机技术的注入,从热兵器战争到信息战争则将是一个骤变过程。因此,我们固有的治军模式、训练方式、编制结构乃至军队秩序都将受到冲击。为了尽快适应信息条件下高技术战争的需要,我们的当务之急是要裁减兵员,简化重叠的指挥机构,淘汰落后装备,取消陈旧的训练内容,走兵强军之路,集中军费的主要部分用于科研,集中训练的主要目的于培养适应高技术战争的人才,力争在近年建设几支在指挥、通信、情报、传输、机动以及战斗反应和战斗力等诸方面都接近现代化的锐力量。

这篇论文先是在军队一家传播范围十分有限的内部参考读物发表,但紧接着就引起军事理论学术界的关注,并引发了一场争论。有不少有识之士认为,这篇论文虽然不乏偏颇,有过倾向,问题尖锐,但是发人深思,事实也相对客观,大有可取之处。但持不同意见的人也不在少数,有人甚至指责凌文是对我军几十年建军方略的全盘否定,企图推倒重来,是“唯武器论”的典型表现。后来还是总部一位首长发了话,说在军事理论上也要搞百家争鸣,学术问题不是政治问题,只要动机是好的,不是反军军,就要让人说话,不要扣帽子,这才避免了一场麻烦,没有受到口诛笔伐。这篇论文给凌云河带来的另外一个收获是,得到了昔的导师、某炮兵独立师副政委韩陌阡的充分肯定。韩陌阡在其《浅论中国古代兵法中的思想政治工作》一文里,也捎带着阐述了兵家前贤对于未来战争的科学预见和想象,认为,军队必须以准备接未来战争为惟一的使命,凡是符合这个原则的则立,否则则废。军队不能养闲人做闲事,不能因循守旧。在新的世界军事格局大前提下,从体制装备到兵员构成,都应该有新的思路。这篇文章同凌云河的文章虽然是两个思路,但殊途同归,都是强调走减员兵科技强军的道路,一师一生的两篇文章一时间形成了遥相呼应的态势。

五楚兰从某某政治学院毕业之后,在军区小报担任编辑,跟谭文韬通了几封信,还打过电话,发现这个人在情方面过于冷静,冷静得乏味,也就渐渐地淡了那份心事,好在大家原先都很冷静,不像凌云河那样奋不顾身,基本上也没有多少痛苦,说不联系就不联系了。楚兰后来在报社遇上一位文学导师,由浅入深地了一把,随着w军区的解散,楚兰和她的导师兼恋人也一起转移到南方另外一个战区工作,水到渠成地结婚了。

谭文韬是在当上某部炮兵团参谋长那年结婚的,新娘子当然不是楚兰。

直到回到原部队之后,谭文韬才知道在他就学期间,赵灵灵给他写过很多信,都被老营长李建武保管起来了,李建武怕他分心,一直没有告诉他。

某年某月某,炮兵某部中校团参谋长谭文韬从师部开完训练誓师大会回来,发现自己的宿舍里坐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女子,十多年前的那片金璨璨的油菜在那一瞬间开了谭文韬那间不足十五平米的宿舍,赵灵灵说她是从北京读研究生毕业返回,顺便来看看老朋友,老朋友要是还认这个朋友,她就在这里住一天两天,老朋友要是不方便,她坐坐就走。

后来女知青就问谭文韬的夫人在哪里上班,谭文韬老老实实地回答,还没顾上找,笑问赵灵灵是不是要拥次军帮他找个女朋友。赵灵灵神黯然地说,她结过婚了,但是又离婚了,她真不应该走那一段弯路。谭文韬当然明白那段弯路指的是什么。谭文韬不咸不淡地笑笑,似乎是很随意地说:“你现在单身一个,我也是孤家寡人,合二而一也算是破镜重圆了。”赵灵灵吃惊地看着谭文韬那张不带表情的脸,疑惑他是在开玩笑,说:“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要报复我啊?当初咱俩只是有点意思,话没说透,你不主动,我好意思表示什么吗?你是不是认为我落魄了,是死皮赖脸来着你的?”谭文韬的脸上仍然是不惊不乍的微笑,看不出有多认真,也看不出是不认真,说:“你太了。”赵灵灵说:“离过婚的人都。这样的玩笑你不能开。”谭文韬说:“我说的是真话。你看,我这十来年了,不是一直都在独守闺房吗,现在不都讲缘份吗,这说明我们两个还是有缘份的。”赵灵灵顿时就控制不住了,嘤嘤地哭了起来,说:“那时候年轻,也不懂得,就是朦朦胧胧的有些想法,其实,只要那天杜师傅再晚一点喊我们,就…就…”谭文韬有些不耐烦,说:“好了好了,你把主意定下了,军官结婚还要报告,你不反悔我就报告了。”赵灵灵睁开一双朦胧泪眼,理了理衣服和鬓发,含羞答答地说:“你们当兵的也…这也太突然了。”谭文韬说:“我都快三十岁的人了,该有个老婆了。”

“难道,你只是需要一个老婆吗?”

“你以为我还需要什么?我还需要一个公主啊?”

“就这么简单?”

“还有必要复杂一下吗?兵贵神速嘛。”赵灵灵沉了一会儿,又莫名其妙地哭了一阵子,然后擦干眼泪,大义凛然地说:“要真是这样,你就打报告吧。”岂料这一报告还报告出麻烦来了,谭文韬的老上司、副师长李建武一听说谭文韬要和赵灵灵结婚,顿时七窍生烟火冒三丈,一拍桌子说:“岂有此理!我一个风华正茂的年轻的团参谋长,在整个某某某市都是畅销品,岂能娶个二锅头?上次某某某市的刘书记听说咱们还有一个二十九岁的团参谋长没有结婚,喜出望外,请师长政委作媒,要把他女儿嫁过来,我都没同意,为啥?就是因为那姑娘胳膊太长了,走路不好看,一甩一甩的。可那姑娘才二十四岁,怎么说也是个黄花闺女啊。你倒好,不吭不哈地给我回个二锅头来。我不同意。”谭文韬不痛快了,说:“李副师长,话也不能这么说,什么叫二锅头啊?我们两个也是青梅竹马,有情的。”李建武说:“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那时候你是待业青年一个,人家有权势有地位,高兴了带你玩玩,动真的了就溜之大吉。现在见你像个人样了,又来勾引,你居然一引就上,你也太没出息了。”谭文韬说:“我们是军人嘛,军人总应该有点气量。她虽然结过婚,可这又算得了什么呢?再说,我现在急需要一个老婆,老不结婚同志们老是议论猜测。”

“哦,你小子就是为了不让人家议论你猜测你,就随便结婚啊,太不慎重了。”谭文韬反而做出困惑的样子,说:“老婆就是老婆,又不是配班子,历史清白,政治表现良好,没有传染病,这不就行啦?”李建武哭笑不得,更重要的是不知道谭文韬这小子是不是搞什么谋诡计,说:“你先回去,这事没这么简单,我得向师长政委汇报。”等谭文韬走到门口,李副师长又喊:“组织上能不能批准,我看很玄,你小子给我把该管的管住。那个赵灵灵还在咱们某某某市吧?你要是大头一懵,小头一热,给我把生米煮成饭,我就提前掀你的锅盖,让你吃不得倒不掉。”谭文韬听出了李副师长的意思,脸不快地说:“李副师长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的组织纪律观念你又不是不知道嘛。”谭文韬最终没有同赵灵灵结婚,故事经过很复杂,叙述梗概又很简单:先是谭文韬突然接到任务要到集团军去参加一次作战会,然后是由师里干部科的安大姐和某某某市妇联的一名干部联合出面做赵灵灵的工作,在谭文韬归队之前就把她动员走了。

之所以这样处理,原因只有一个——谭文韬所在部队的首长坚决不同意他和赵灵灵重温旧梦。李建武说,就是你谭文韬到法院去告我们包办代替,我们也不同意。什么道理?没有道理,就是不讲理。李副师长办这样不讲道理的事情,也不是一件两件了。

既然事情到了这一步,谭文韬也只好忍气声,个人利益服从组织利益,在组织的过问下,同某某某市市委刘书记的女儿结了婚。婚后,他倒是没有觉得子的胳膊长一点有什么不好,反而觉得实惠的。

六蔡德罕和柳潋结婚的第二年,w军区解散,萧天英离职休息,原w军区炮兵独立师、靶场和别茨山区的一些军事设施划归南方的一个战区管辖,教导大队则划归独立师管辖,成为该师教导大队。以后简整编,营房就空了,大队部设了个留守处,在原七中队的营房办了一个养场。蔡德罕就留在养场里以志愿兵的身份当了场长,先是领导了一个班,后来人员不断减缩,最终只剩下四个兵。

韩陌阡调到炮兵独立师担任副政治委员,临走的时候要带蔡德罕到独立师去,蔡德罕说,首长去上任,带上我这个老兵不像个样子,也不符合领导干部上任不带随从的规定。

韩陌阡当时笑笑,就没再坚持了。好在独立师离n-017比较近,同在别茨山区朔关以南,心情好了或者心情不好了,驱车个把小时就到了。

蔡德罕没有想到,七中队树倒猢狲散之后,他居然成了同韩陌阡任联系最多的人。有一次已经半夜了,韩陌阡还行匆匆地来了,下车就让司机调头回去,说自己今天晚上要在这里谈工作。

蔡德罕好生诧异,他一个师首长,跟我一个志愿兵谈什么工作?而且看样子还要谈一夜,这是真正的天方夜谭了。

那天晚上韩副政委的确有点反常,当年的严厉和自信似乎被削减了不少,不仅不像过去那样声俱厉慷慨陈词,而且显得心事重重的。一向反对酗酒的人,居然让柳潋做了两个小菜,着蔡德罕陪他喝二两。一边喝酒还一边没头没脑地嘟囔:“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面上今老昨,心中醉时胜醒时”之类。

蔡德罕对那些文绉绉的东西一知半解,但韩副政委心里不痛快他是看得明明白白。

那一夜,蔡德罕就陪着韩副政委住在他的工作室里,但韩副主任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跟他说了一个女人的故事,说那个女人原来一直一个男人,但是那个男人不怎么那个女人,后来那个女人跟别人结婚了,又离婚了,以后转业了,跟别人到外国去了,为了生存,连自己热的艺术都放弃了。子过得很艰难,人民解放军的一名营级干部,堕落到给别人当保姆擦玻璃的地步。

韩副政委问蔡德罕“你说那个男人他有没有责任?”蔡德罕琢磨“那个男人”很有可能是韩副政委。蔡德罕说,那有什么责任?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走的。

韩副政委莫名其妙地发起火来,说:“怎么没有责任?就算不是人,也是革命同志,再说,再说…我其实是很…很喜她的…”韩副政委完全醉了,把真话都说出来了。

以后蔡德罕才从师部听到议论,韩副政委那段时间心情不好,还不仅仅是因为“那个女人”韩副政委同时还是师里的纪委书记,那段时间查处一个团里的后勤处长的经济问题,查来查去,把师里的一个主要领导牵涉进去了。按韩副政委的秉,他当然是不会顾忌的,继续深入查下去,电话不接,求情不理,力不怕,后来竟然连集团军都有首长出来说话,说是人民内部矛盾,内部消化一下就行了,就不要往法律上靠了,搞得沸沸扬扬的,同志之间无法一起工作。

这下蔡德罕就明白韩副政委为什么把他的小家当做据点了。韩副政委把个纪委书记当到了没有朋友的地步,在同一阶层中很孤立,当然也很孤独。

韩陌阡当真一度陷入了巨大的茫然——这是怎么回事,这还是不是共产的天下了?同志关系要考虑,原则就可以不讲了吗?

蔡德罕从心眼里敬佩韩副政委,他比韩副政委多个心眼,他甚至对韩副政委的人身安全到担忧。有一个下雨天,韩副政委又到养场来了,什么也没有说,就是吃了一顿饭,喝了二两酒,一盘五香花生米、两条黄瓜,再来个辣椒炒蛋,就打发了。

蔡德罕那天却说了许多,居然斗胆开导起七中队人见人怕的韩副主任,不识相地说了一堆诸如“好汉不吃眼前亏”、“识时务者为俊杰”之类的话,说得韩陌阡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柳潋在一边连连递眼,这老兄死活不予理睬。

韩副政委听得不耐烦了,把桌子一拍说:“难怪你蔡德罕毕不了业,看看你这个思想基础吧,整个是明哲保身!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像你那样我还算什么副政委?天上掉个树叶子都能砸死人,我要是前怕狼后怕虎,那我早就这身军装了。个人安危算得了什么?想想祝教员吧,就算我韩陌阡是嘴上君子,祝教员可是用老命教育你们的啊,丧失立场的事,别人能做,我韩陌阡做不到!”至此以后,蔡德罕再也不敢“开导”韩副政委了,他发牢你听着,他要喝酒你给他拍两条黄瓜,但是一条要记住,不要惹他生气。韩陌阡是蔡德罕眼看着就一天一天地老了去,四十出头的年纪,倒有了五十往上的形象,上面更宽了,下巴更窄了,倘若不是一米七八的个头撑着,倒是越来越像革命导师列宁了。

有一次韩副政委又来了,就着凉拌黄瓜和辣椒炒蛋喝了足有三两酒,自己把自己喝得脸红脖子,倒在蔡德罕为他长期安置的上,居然不断地拍板暴怒:“什么叫内举不避亲?一派胡言!地球离了谁都照转不误,你的儿子就是有把地球踩个窟窿的本事,我也不要。老子当官,儿子就不许当官,这应该成为法律!蔡德罕你说是不是?”蔡德罕赶紧说是是是。其实他本就不知道韩副政委在说什么。

韩副政委又拍着板高叫:“要开杀戒!小不平可以以酒消之,大腐败必须以剑除之。什么叫阻力重重?全是遁辞,看一个干部他穿什么用什么家里摆着什么就知道他是不是腐败分子,给我一个团,我在大街上一天给你抓两千个来,有二十个抓错了你毙了我。蔡德罕你信不信?”蔡德罕赶紧说信信信。其实他心里在想,韩副政委真是太书生气了,这么大个领导不应该这样看问题的,这样看问题是要吃亏的。

韩副政委这段时间情绪已经到了极点,副政委他当得轻松,可是纪委书记这个职务却搞得他时常火冒三丈,甚至于酒后失态。当然,他只在蔡德罕的家里喝酒,除此之外的任何地方,他都是滴酒不沾的。

蔡德罕的本职工作还是养

这份工作不是尖端科技,蔡德罕无师自通,当然也买了不少饲养书籍。按照他的思路,七中队的学员,就是养个,也得养出七中队的水平。

有一天,韩副政委又来了,扔给蔡德罕一个塑料袋子,里面装了一些书本之类,对蔡德罕说:“你这个养场也算是个小型企业了,管理得不错,有实际经验。但老是养,也的确委屈你了。读点书吧。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建议你报考某某企业管理函授学院。”蔡德罕开玩笑说:“我考上了,能给我一个大点的企业管管吗?”韩陌阡眼一瞪说:“学还没考上,你想那么多干什么?”某年某月某,炮兵某部进山打靶,某团团长谭文韬专程到n-017给祝教员扫墓,完了之后又到养场来看望蔡德罕和柳潋。

岁月悠悠,若白驹过隙。一别七八年,大家的变化都很大,柳潋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嘻笑怒骂的小姑娘,朔关一年一度的华秋实在脸上留下了成,也刻下了岁月的沧桑,倒是很有点农妇风度了,一见面,眼泪就不知不觉地沁了出来,抹着眼角对谭文韬说:“老了老了,再有几年不见,大街上遇见了恐怕都认不出来了。”谭文韬说:“是没有过去年轻了,但比过去更漂亮了。女大十八变嘛。”柳潋扑哧一笑说:“到底是当官的,就是会说话。还变什么变啊,都三十出头的人了。蔡德罕你得学学人家谭团长,说假话都说得人心里高兴。

“蔡德罕憨憨地笑,说:“我是一直在学习他啊,他是咱们七中队的旗手嘛。”蔡德罕没有炫耀养的丰功伟绩,倒是让谭文韬见识了他这几年另外的一份杰作。蔡德罕和柳潋的小家安在原三区队的营房里,将近八十平米的房子,被隔成了六间,有睡觉的房间,有吃饭的房间,还有一个巨大的工作室,里面居然摆放着三十多门火炮模型,琳琅目,应接不暇,有中国最古老的火捻发的“大将军炮”有戚继光时代的“火机神营”的车载独管炮,也有当今世界上最先进的自行火炮,整整一个三十多平米的房间,桌下地上全是工制做的火炮模型,而且全是按比例缩小的,形象真,尺寸确,就连内径也都绝不马虎,有的甚至连膛线历历在目,看得谭文韬心澎湃。

谭文韬看了半晌,沉重地说:“可惜了可惜了,老蔡,一步之差啊。”蔡德罕笑笑说:“我原先也替自己冤枉得慌,这才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呢。可是现在,不瞒你席团长说,我心安理得了。”谭文韬问:“你是怎么想起来搞这些东西的?”蔡德罕说:“刚刚养那阵子,真是不甘心啊,好歹也是在七中队这口炉膛里熬炼出来的,居然落到了养的地步。可是,不甘心也不行啊。养这差使,它是我干的吗,只有一年,我就把技术上的东西掌握了,给兵们,我便开始当起了甩手掌柜,可是无所事事心里又憋得慌,我一直在注意你们的情况,《解放军报》我看,《解放军文艺》我看,军区小报我也看,各种消息我都留心,你是哪一年当的营长,哪一年当的团参谋长,凌云河是哪一年当的副营长,哪一年当的营长,魏文建是哪一年当的指导员,哪一年当的团后勤处长,哪一年当的营房科长,我比你们自己记得都清楚。因为我差不多就是个闲人,只有闲人才有这些闲功夫。你笑我无聊吧?是无聊。”谭文韬说:“等一下,你刚才说什么?我怎么就不知道魏文建当了营房科长了呢,他不一直是沿着政工道路往前走的吗?”蔡德罕说:“咱们都是同学了,有空你得跟老魏多联系,这个同志变了,而且变得很快。他也来看过祝教员,一下子就拿出两千块钱要给祝教员立碑。我说你拿这么多钱么,你知道他怎么说?他说,老蔡,我当个后勤处长,一年管着上千万经费,还缺钱花吗?拿着。那派头,很有点财大气。我琢磨他可能不那么严格要求了。”谭文韬听了半天没吭气,想了想才说:“这年头,还真得注意,一不留神,就把握不住了。社会风气坏得很。有机会我要摸摸老魏的底。好,咱们别说老魏了。你这车是从哪里来的?”蔡德罕说:“有一次我到留守处去领津贴,看见几个兵正把咱们教导大队的一些废旧器材往车上装,一问,是卖废铁。我见有台车模样还是半成新,就跟他们说,论斤卖给我。他们说,你老蔡要是看得起,叫你的妈搬去就是了,也省了我们一份力气。这台车搬回来之后,我高兴死了,叫上柳潋,咱们鼓捣了一个多礼拜,还到汝定城去请了师傅,拾掇拾掇,还果真能用。起先,我想车个什么玩意儿呢,柳潋说,车个玩具吧,咱孩子一岁多了,除了从他姥姥家带回来的几个洋娃娃,别的没有,洋娃娃也叫他玩成了泥猴子。我一想,有道理,我老蔡别的不比你们进步,儿子是先有了,老子没当上军官,儿子就不能翻个身?对,就从这里开始,先给他造几门炮玩玩。山沟里的孩子,我要让他玩上北京上海的孩子都玩不上的玩意儿。”谭文韬说:“好主意,从小就灌输战争意识。不过你得保密,你的这个行为要是被假和平主义者知道了,恐怕要批判你。”蔡德罕呵呵一笑:“我管他个球。老子高兴怎么玩就怎么玩。一开始,还真不顺当,炮咱手到擒来,摆这玩艺就眼高手低了。我最初车的是榴弹炮,硬是折腾了一个多月,还不太像。后来就好了,车了榴弹炮我又车加农炮火箭炮,我的儿子发了个大洋财,牛得很啦,跑到留守处跟别的孩子煽乎,说他爸爸有个军火库。可是这些炮都车玩了,还能车什么呢?车点常用品吧,还没情绪。哎,席团长你说对了,他妈的车上瘾了,就乐意车这玩意儿。后来我就订了一份《兵器》。你看,我这里还不光有炮,还有美国佬的e-14战斗机,f-117a隐身战斗机。看看这个,这是什么?”谭文韬笑了“老蔡你厉害啊,我做梦都梦见装备一个‘萨姆-8’地空导弹连,可我连一个发架都没有,你这里的倒有两个连的家伙。”蔡德罕得意地说:“我还不光是给它车个模样,我还对照尺寸来,你看这些炮,连高低机方向机滚盘上的刻度我都给它凿上去了。只要给我条件,就连f-117a,我也能把它的肠子肚子掏出来看看。不信你现在把我调到兵工厂或修理所试试看,搞咱们这些老装备的技术革新,我闭着眼睛就能当工程师。”谭文韬说:“你这样一说,还真是个事,我这次可能会见到韩副政委,我要跟他说,想办法帮你动一动,你这真是一技之长,说不定能发挥大作用。”蔡德罕连连摇头:“老谭你千万别提这个茬,我哪里也不去,这山沟子好啊,与世隔绝,晴空万里,你们有你们的大事要办,我这个小子还真舍不得丢。我跟柳潋说好了,我们这一辈子就死心塌地在n-017过了,哪里也不去,就是战争爆发了,我们也只服预备役。”中午饭就在蔡德罕家吃了,柳潋腿脚虽然不方便,但四菜一汤还做得上档次。谭文韬和蔡德罕一上一下地坐了,柳潋和谭文韬的司机打横,以两个老同学老战友为主力,柳潋帮衬。

蹉跎岁月,如白驹过隙,年龄和酒量一起进步。老同学把酒怀旧,无不慨万千。谭文韬带给蔡德罕的四瓶“临水玉泉”居然被不动声收了将近五分之一。

席间,谭文韬动情地对蔡德罕和柳潋说:“我跟你们说实话,我这几年又上过几次学,陆军学校上了,炮兵指挥学院也上了,大学文凭也拿到了。可是在哪所学校里都觉得那里不正规,就咱们w军区炮兵教导大队来得扎实。这里才是我们的启蒙学校,作为一个军人,它是我的母校。在炮兵指挥学院,我跟阚珍奇和单槐树又同学了,大家说起n-017,都很留恋。以后,只要有机会,我们就会回来的,来找咱们n-017的觉。”蔡德罕说:“来了,我这里就是家。你们当官的在外面吃香喝辣的,回到n-017,我只供应水酒一杯,家常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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