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扑朔迷离赛渊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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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天洪仗着黄骠马的脚程快,急奔往荆紫关,向守关的兵勇,些“红包”打听那三顶轿子里的人;兵勇们为了红包而十分热忱,替武天洪向换了班的兵勇打听,确实是母女三人,两个小姐生得天仙化人似的俊俏!兵勇们说:她们雇的轿子,是往郧去的。

这一消息很重要:既是奔往郧,那就是去心岭,不是去定军山,若是去定军山,应当由荆紫关奔郧西,不能去郧

武天洪打听确实了,一马出荆紫关,奔郧

他心中又疑惑起来——看样子,三顶轿子里面的人,必然不是李玄鹦母女,必然是李玄鹦母女的替身,和以前在南京曾经演过的一样。李玄鹦用三个替身,坐轿子奔心岭,目的是要赛渊明得到消息,急急追去,保护少林寺文件,顺便捉下李玄鹦的母亲;而真正的李玄鹦母女三人本身,则是另往别处去的。否则,李玄鹦决不会一路上故意留下线索,让自己和赛渊明,都能打听得出来。

那么,武天洪既然要追李玄鹦,又何必去追替身?虽然如此,武天洪又想:李玄鹦这一计策,真是十分之妙!在兵法上,叫做“攻其所必救”赛渊明失去了水晶球,必然要把各文件秘密藏好的地点,火速移动一下。别的文件在其次,少林寺乃是天下武林的领袖,手中握住少林寺的文件,挟制住少林寺,比什么都有价值;在赛渊明心中,别处可以缓一步,心岭中所藏的少林寺文件,首先必须移开。李玄鹦正利用这弱点,用三个替身,奔往心岭,使赛渊明非来急救不可。赛渊明一奔心岭,李玄鹦母女三人,本是另往别处的,自然就不会被赛渊明所侵犯扰。

武天洪想到这里,心中暗笑,李玄鹦诚然可算是足智多谋,可是全都被武天洪所料中,武天洪觉到,能料中李玄鹦的计策,天下怕只有自己一个人!此刻武天洪已经出了荆紫关,难道再退回去?不如索心岭看看,虽然不知道少林寺的文件,藏在何处,但可以等候赛渊明来,暗跟在后,赛渊明来移动文件,自己再突然由后面出来掩捕。

武天洪真的直奔心岭。

二更不到,看见前面路上,三顶小轿在慢慢地走着。

倒碰得巧!虽然明知是李玄鹦母女三人替身,不是本人,武天洪也不要去看一看实在,若万一出乎意料之外,果然是李玄鹦母女三人,那多好!第一顶轿子,定是老太太,第二顶是李玄鹦,第三顶是李玄玉。

或者,第一顶是李玄玉,老太太在最后。

武天洪放马奔近中间的一顶轿子。

刚近到三四丈,第一顶轿子里,轿帘一掀,突然飞出一道黑人影,落在武天洪马前,剑光一亮。

武天洪急勒住马,一看,却是李玄玉!

李玄玉一见武天洪,连忙摆手,似乎叫武天洪不要出声。

武天洪急下马问道:“你姊姊在这里?”李玄玉又是那句话,反问道:“问我姊姊做什么?又想她?”武天洪又怒又笑道:“不想她,难道倒想你?”李玄玉咯咯笑道:“哦哟,倒学会调戏妇女了呀?当了什么司秀才粉面郎君的徒弟了?”她意思中的司秀才粉面郎君,自然是下五门采花大盗之,骂得武天洪好刻毒,好惨!这妞子比李玄鹦还厉害!武天洪心中大怒,转回身,奔第二顶轿子。

李玄玉剑光一挥,拦住武天洪,娇喝道:“你敢!”武天洪没奈何,长长一揖道:“对不起,小阿姨!告诉我真话吧!”李玄玉掩口咯咯笑起来:“武大哥,好一身横练功夫,金钟罩铁布衫!”武天洪一诧,问道:“这是什么话?”李玄玉笑了一会,道:“横练功夫,脸皮厚,刀砍不破,谁是你小阿姨?”武天洪也不笑起来道:“不要耽误工夫,快说吧!”李玄玉道:“告诉你正经的,我大姊不在这里,三顶轿子,两个替身,一个是真的我。”武天洪问道:“那你大姊是去心岭了?”李玄玉道:“去!我大姊要是被你猜得透,还叫什么李玄鹦?你怎么也猜不到她的!说正经的!我大姊一生,最大的恩人,就是药王高二!她见你说药王高二就是赛渊明,她多么伤心?她总是妄想万一之万一,药王高二不是赛渊明。此刻我大姊去巫山背后,药王高二家中,亲自去看看,就是药王高二替她恢复容颜的地方。武大哥要是吃了饭没事做,也可以跟了去,消化消化,免得积食。”武天洪道:“那么伯母呢?”李玄玉把脸一背:“不告诉你。”回身自顾自上轿去了。

武天洪见李玄玉上了轿,他仍然微发掌风,把第二第三两轿子轿帘稍稍掀开。

吓一跳,里面坐的都是穿着衣裙的稻草人。

武天洪回身上马,心中想一想:倒是真的,李玄鹦一定要先查出,赛渊明和药王高二,究竟是不是一个人?然后她再遇赛渊明,才好决定手下留情不留情。武天洪连夜追往巫山背后。

次早,到了竹山,在竹山歇息一上午,下午上路,飞马兼程疾进,天黑,到了药王高二所住的那山谷里。

和上次一样,谷口两人拦路拱手,其中一人喊道:“哪一位?来这里找什么人?”武天洪飞身下马,那两人一见,认得武天洪,连忙施礼道:“请进去吧,药王高二正在,李小姐李玄鹦,也刚刚来到。”武天洪心中又大疑又大喜,疑心药王高二,果然不是赛渊明,赛渊明冒充了药王高二;以前在大洪山,不是也遇到一个冒充药王高二的老道士吗?大喜自然是因为追上了李玄鹦而大喜。

他放了马,徒步急走进去,两里路,到了高二的大门外。李玄鹦正在大门外立着。

回头看见武天洪,大为惊喜,悄声道:“你真了不起,全然把我的计策看透了!我刚到,已经传报进去了。”武天洪道:“难道药王高二不是赛渊明?”还未说完,一个童子出来,躬身道:“请…哦,还有一位,不是武少爷吗?都请吧!”这次是天黑之后来的,没有看到许多美的妇女,只见各屋灯光都亮着,不少的莺声燕语在屋里闲谈着。

到了大堂上,药王高二正在,仍然是眇目缺,和上次完全相同,哈哈大笑道:“两位是千里而来吧?老朽看破了红尘,再不出山,仍旧理我旧业,做些民间功德之事,猜想你二位又要什么丹药?尽管拿就是!”二人连忙见礼,武天洪暗下留心观察,一眼之下,无论从那方面看,这药王高二决然不是赛渊明!那种大笑高谈的神,和以前一样。

李玄鹦道:“老二哥,外面有个赛渊明,在冒充你呢…”药王高二截住道:“管它!反正除了这山谷以外,没有高二了,若再有高二,全是假的。真糟!天下什么人不好冒充?为什么偏要冒充老朽这丑八怪?上次不是大洪山也有一个,被天洪和张琼破了吗?管它!你们要什么丹药?”武天洪道:“不要丹药,专为辨别真伪而来。那么以后,再遇见赛渊明冒充老二哥,我们就手下不留情了!”药王高二点头道:“对!对!手下不留情,老朽不会再出山半步的。”李玄鹦道:“有个邵华亭,老二哥知道吗?”药王高二诧异道:“怎么不知道?知道之至!他是老朽的徒弟,跟老朽学解毒的,昨天刚刚走,你们要见他吗?”武天洪惊问道:“什么?昨天刚刚走?我亲眼看见他被赛渊明一剑刺重伤,后来死在客店里的。”高二大笑道:“哪里有这回事?不是邵华亭吗?活鲜活跳地,一头发也没有断,怎么说他死了?那要么是邵华亭的哥哥,邵英亭吧?不错,他哥哥很像他,武功不及他一半;若是他,断然不会死在赛渊明手下的。”李玄鹦道:“是的,我早猜到是邵英亭,不是邵华亭,老二哥神很好,心境也很快乐,何必隐在深山不出呢?”高二笑道:“大丈夫一经决定之后,再不更改。你们看,那是什么东西?”武天洪李玄鹦,循高二手指处看去,是一折断了的八仙桌桌腿。

高二接着道:“老大,陈年老酒来过了,他一身功夫全失,谁像他那样不甘寂寞?也六十岁的人啦,还来找老朽,想用丹药恢复他的功力,老朽摇摇头,摆摆手,‘办不到,大哥!’不是办不到,你要恢复功力做什么?你丢得起,却又放不下,全然不是四奇的格!老朽把他的桌腿扣留下来,把他驱逐出境!有桌腿在他身边,他永远不甘寂寞的;扣留了他的桌腿,就断绝了他的指望啦!老朽说不出山,就不出山,谁劝都不行。”李玄鹦问道:“老二哥前几天到过河南省吗?”药王高二呆一呆,大笑道:“怎么?听你的口气,你在河南见到药王高二了,是不是?以后你们还会在山东山西,浙江安徽,看见药王高二呢!真正十八代祖传的高二,只此一家,并无分铺,别的,见了就手下不留情!”武天洪道:“赛渊明把雄狐鬼鸨毒的方子也偷学会了。”药王高二猛然一愕,他初次沉默下去,一会儿,他慨叹着道:“这山谷以外的大千世界,与老朽无干,反正老朽什么也不过问,那要怪穷财神不好,他不该把我的毒经骗了去,一定是从毒经上走漏出去的;那不要紧,吃四两浙江的榧子,就能防毒解毒。想起章老三、周老四,就想起彭雪姑,两个是义兄弟,一个是胞妹,叫我怎样?唉!不谈不谈!”他又闭上独目,唱起往生咒:“四生同登宝地,三有化莲池…”独行眼泪,从他那眇目中下。

武天洪心中暗想:赛渊明和药王高二,都是失去了左眼,赛渊明利用这一点,冒充药王高二,故意自称为“琉璃光王佛”隐去“药师”二字,好让少林寺佛门中人,一猜就猜到他是药王高二,其实并不是的,赛渊明和药王高二,到底是两个人!这样看来,李玄鹦这一件事,做得十分重要,倒是出乎武天洪意料之外,武天洪自以为能料到李玄鹦的心事,结果并没有料中。

二人略谈一会儿,起身告辞,药王高二也不留,只叫童子拣了五瓶丹药,送给武天洪李玄鹦。

二人出了谷之后,共骑武天洪的马,武天洪故意叫李玄鹦骑在前面,自己骑在后面,这样,就可以抱着李玄鹦的娇躯。

李玄鹦让他紧紧抱着,扭回粉面,和武天洪长长吻了一下,微羞着道:“丈夫,我告诉你一件事。”武天洪第一次听到李玄鹦低声叫丈夫,不心头跳,浑身颤抖,猛然想起了中毒,神智昏中,对玉玲珑无礼,他连忙镇定了心,问道:“什么事?”李玄鹦道:“我来找药王高二,并不是为了分辨真假,我始终相信,赛渊明不是药王高二。我到这里来,是要问一问,邵华亭究竟死了没有?”武天洪诧异道:“为什么千里专程来打听这事?”李玄鹦低声道:“我幼小之时,妈把我许配给邵华亭的呀!后来两人都长大,来往很好,我十七岁当了青龙帮主,邵华亭一怒之下,和我划地绝,因为青龙帮是黑道,他骂我只配给人家当寨夫人。他回到青城山,把一株桃树砍断,起誓和我决绝。我受了他这样的气,才立下决心,想把青龙帮改归正,一直没有成功,也就是受他这样气,我一转头,就上了你。

邵华亭把砍断的桃树,在泥土中,不料那断桃树也生活了,他认为我一定会改归正,他又来探听我的消息,听说我被康秀才的心毒化弹打死,还哭了好几天,吊祭一番。可是那时,我一颗心,已经全落在你的身上,你随便那一条,都比邵华亭好上十倍,再也不会回头去看他。我又觉得有些对不起他的痴情,他把那砍断了的桃树,不是已经活了吗?又拔起来,用接木的法子,接回原树上去,没有接好,断桃枯死了,然后他才不再想我,我因此正在做媒,把我妹妹要说给他,忽然听说他被赛渊明杀死,我也听说邵华亭拜过高二,所以来问个清楚。这都是已过的事,丈夫,不介意吧?”武天洪低声道:“天下再没有什么人什么事,能把我们分开的了。”李玄鹦道:“我愿意你把我心里私藏的事,全都知道,我有几次,向你用手段,你觉出来了吗?”武天洪笑道:“知道!你用手段巩固我们俩的情,譬如在湖北荆州,你说你要葬身在大巴山,那是谎话,你是故意这样说的,好叫我舍不得你。我虽然明明知道是手段,我也甘心情愿受下来。”李玄鹦又扭回身,反臂抱着武天洪,吻了一长下,悄声道:“丈夫,你心里咚咚咚咚跳得厉害,还是要忍住些,不要来,要忍不住,早些成婚吧!”武天洪霍然道:“正是忘了问你,我师父后来对你们怎么说的?到底要我娶哪一个?”李玄鹦羞笑道:“你不要问,暂时把你蒙在鼓里吧。”武天洪问道:“我岳母呢?”李玄鹦陶醉地依偎在丈夫的怀中,轻声道:“你放心,平安无事。”两人一路隋话喁喁,直到天明,又回到竹山。

歇息一上午,下午再登程,连夜赶路,回到重店,玉玲珑却已经先回来,玉蕊仙妃没有回桐柏山去。

玉玲珑一见武天洪李玄鹦,大喜,跳着上前,抱着李玄鹦问道:“你到哪里去了,我向东追,打听不出你的踪影,我想你留信在朱关来安客店,说回怀玉山去,那封信是你打算给赛渊明看的,不是真话,我只好又回来。”李玄鹦说药王高二,不是赛渊明,此番已去巫山,见过药王高二了。武天洪又告诉玉玲珑:山墨豹是假的。

玉玲珑听了,小眼珠向地上转了一下断然道:“药王高二就是赛渊明,不会错的!我二姊一个霹雳掌,把赛渊明两脚炸成粉碎,赛渊明扮做山墨豹,两脚依然好好的,能走路,天下除了药王高二,谁还能把断腿又接起来?他一定是砍了别人两条腿,替自己接了,那自然是药王高二,不会错的。”武天洪沉思道:“倒也不错,除非扮山墨豹的,不是赛渊明。”玉玲珑道:“赛渊明会变来变去,我们不会也这样?我改扮成大哥,假装去北京请麟岩夫子,大哥留在家里,改扮做一个木匠,在造房子;大姊手不带剑,穿平常衣服,在督工,二姊假装回华山,也藏起来,赛渊明见只有大姊一个人在,必然领人来捉,我们就一个暗号,一齐出来,把赛渊明捉住。”李玄鹦笑道:“怪不错的计策,试试看灵不灵。”武天洪四人都在秘密准备化妆之时,孙良干忽然来报告道:“闪道神散出去的眼线,刚才急报上来,熊耳山之北的洛宁县,客店里住了五个人,像是黑道上的高手,其中一人,自称做‘九山王李步青’,五个人谈话之时,曾经呐出了赛渊明。还有南面的内乡县,也来了一批人,有三四十人,一样的装束,为首的一个,叫摩云金雕戴凤白。这戴凤白,第二次南京擂台,到南京来过,我们还款待过,是湖南排教的教主,听口气,好像要和武会主了断一件什么事。”武天洪听了,想起九山王李步青,以前曾听师父铁崖丈人说过,二十年前,武天洪还没有出生,李步青曾和云鹤散人,苦斗了一天一夜,好几千招,步青败了四招,从此退出关外,不再入关。可是山西省直隶省和关外,共有九座山的著名绿林巨魁,联合结盟,共同以李步青为总首领,因此李步青被称做九山王。

排教是湖南省木材商人,山中伐下的大木,几十巨木合成一木筏,木筏俗语叫木排,顺大江水,放下漂,到安徽江苏等地出卖,每一次一筏连一筏,在江面上延绵几十里之长,这些运卖木材商人的总首领,就叫排教的教主;教主在江湖上的地位极高,不与各门派论班辈,可以和三圣三英平行,也可与少林武当掌门教主平等;排教的武功,另成一派的。

李玄鹦大喜道:“正好按照玉玲珑的计策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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