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风尘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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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妞低着眉,每逢人赏下钱,她也只是轻轻地说一声“谢谢!”那声音很低很低,你要不仔细听,决不会听见,一刹那已走到了二人座前。

二虎子一扬手,重重的摔了一大把铜子在箩子里,口中叫道:“大妞!这是我给你的!”大妞这才抬了一下眉,那双晶亮的眸子,向二虎子一接触,略带惊疑之

她认识二虎子,因这小子是老看白戏的,每一收钱他就跑了,人家收完了钱,他又回来了,是有了名的死赖皮,对他印象不大好。

可是这一次,他竟是大方得很,一出手就是一大把,大妞不由愣了一下,但少不得口头上还是说了声:“谢谢你!”二虎子骨头都软了,连连摇手道:“不用谢!不用谢!”大妞箩筐又往前递,正递到了燕青座前,大妞头仍是低着。

燕青早把备在手上的一块银子,向筐子里一,他原意是拿整块银子给卖艺的,在那个年头,到底是太令人吃惊了。

可是自己要是同情这姑娘处境,决心想多给她一点,却又不想令她看出格别来,所以才别出心意,用快手法,把银子往铜钱下一

不想巧成拙,大妞本是低着头,燕青这一伸手,已显着与一般人不同了。

偏巧大妞只见一手一伸,却不见有钱,不由顺手往钱筐子里一摸,顿时一大块银光闪闪的银子现出来了。

那年头,一般苦朋友,很少能见到整块银子的,尤其在走江湖卖艺的朋友,要想有人能赏大银元宝的,那可真是绝无仅有!

当时就令她怔住了,她猛然抬起头来,要看看这位赏钱的人是谁。

有人说,少年男女互相有着引力,又有人说年青的眼光,向不肯费于少年以外的人,这话是一点也不错。

这大妞儿一表演三场,只是像玩耍似的,全神都在表演的动作上。

看到人群,如同行云水,丝毫也没有阻滞的,可是这一刹时,看到了燕青,就好像似车行路上被石头阻碍,停顿了一下,她的清水脸儿,也不红了一下。

因为燕青这样俊美少年,是很少见得到的,尤其是在这种江湖班的园子里,几乎经年也难见一个,何况他还持具有一种亦儒亦侠的气质,本来目之于,具有同嗜,谁不看漂亮的。

俗语说,一看君子,再看小人,所谓一看,便指着天地间绝美之物,人人都有当鉴的权力,所以一看为法律所不,人情所特许,不过在一看之后,便需立刻提到男女之别,礼教之防,低头走开,若再看这二眼,便是挟有私心,自显人格卑鄙了,这是昔礼教社会,对于一般人的看法,今自不然了。

大妞儿初次把眼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钟,心中只想这人怎样清秀,此时还在君子的范围之内,但是眼光离开之后,却又不自主的回来了。

燕青见她如此,又见众人目光全向自己看着,不由俊脸一红,忙把目光转开了。

大妞儿这才警觉,她匆匆说了声:“谢谢相公!”这“相公”二字,可以说从来也没由她口中说出过,这还是破题儿头一遭!

她自幼随着父亲走卖风尘,嘲风月,摹俏描情,久已练成一副不易羞涩的脸皮,但这时竟红了,可见是向来未经有人闯入的‮女处‬心坎,已被燕青的俊秀神采攻占,起了波澜。

大妞说完了这句话,马上低下头。向前紧行了几步,不注意,却碰在了一只凳子腿上,差一点跌了一跤,踉跄地跑了几步。

燕青不“啊”了一声,猛然站了起来,可是大妞又红着脸向别处讨钱去了。

他又慢慢的坐下了,场中的老头此时嘿嘿一笑,道:“小心哪,大妞!”大妞回脸看了她爹一眼,这一霎时,她角微斜,似含有一丝笑意,倏地已转过身子去了。

燕青正在发愣,一旁的二虎子探过头来,低声笑道:“公子你可真大方!”燕青仍作不解道:“我大方?”二虎子“啧”的了一声,巧笑道:“那块银子怕有四两,她练三天也练不了这么多呀!真大方!”说着神情又笑了。

燕青红了一下脸道:“你看见了?”二虎子耸了一下肩道:“怎么看不见?这么大!”他用手比了一下,又接道:“我看她是上了…”燕青忙斥道:“别瞎说了,出场了。”二虎子目光转向场上。这时由帘里出了两个年纪较长的妇人,也是穿着便衣,内中一个生得极美,身材也很苗条,三十来岁的年纪,另一个却是一个又黑又蠢胖妇人。

二女手中都拿着一口明光晃晃的刀,施着血红的刀衣,二虎子用肩头碰了燕青一下,小声道:“那个美的,就是大妞的娘,叫七娘,都快四十了,看起来就像二十七八…你看她多漂亮,她的人多了!”说着把七娘夸了个了不得,燕青虽觉七娘很美,但比起大妞儿来还差得多,他心中不由暗想这二虎子岁数不大,懂得还真不少,也善批评,可见城市里的人,比起别处小地方,见识大不同了。

二女出场,引起了一阵掌声、叫声,那哄动情形,不在大妞之下。

原因是一部分上年岁的人,尤其是欣赏七娘的风韵,和年轻人欣赏大妞儿的天真活泼又不同了。

那丑妇名叫翠花,因为人长得蠢,二虎子对于她,倒是没有什么评语。

二女在场上,左来右去,互相对舞了一趟花刀,娇叱连声,倒也彩。

只是燕青看来,这才算是真正的江湖把式,花拳绣腿,只是好看罢了。

各自抱刀一笑,博得了如雷掌声,二妇人向台下扫了一转,那七娘启口一笑道:“今儿个大家是真捧场,奴家这里谢谢大家!天真冷!”丑妇舞了一圈刀花,学样叫了声:“天真冷!”只是她却是一口江北话,和七娘一口京片子互一对衬,愈发刺耳。

立刻下面又笑开了。

忽然门帘开处,先前那小矮子窜了出来,一出门就哑着嗓子道:“七娘!”七娘回头一笑道:“矮子!有什么事?”那矮子一个劲招手,又蹂脚又招手,逗得众人全笑了,妇人杏目一扫,嗲道:“就你事多!”说着轻移莲步,走近那矮子,低下身子,矮子这才扒在她耳子上说了几句。

燕青就见七娘柳眉一舒,笑眯眯,似在说:“多少?四两?”矮子直点头,又咬了半天耳朵。燕青还听到那矮子叮嘱道:“是大妞说的…”七娘挥手令去,等矮子走后,她才风地回到场上,眼光向四下里一转,娇声道:“我们姑娘说,有一位好心大爷,一赏就是四两银子,这可真是我们大恩人了!”四下立刻起了一阵动,相互头接耳,因为这数目相当吓人。

七娘笑道:“这位好心的人,请亮亮相好不好?”说着目光在人群之中,慢慢搜索着。二虎子一笑,用手拉了燕青一下,小声道:“人家叫你呢?”燕青瞪了他一眼,忙把头低下。七娘目光找了半天,也没找着,又娇声道:“这位大爷既不愿脸,奴家只有先谢谢你老…”这时那丑妇人却在一旁,用扬州话帮腔道:“大爷心好,一赏四两,我们回去多烧点香,祝大爷长寿百岁…”她一面说,一面拉着架式,再加上那一口江北口音的浓腔,把四下又逗笑了。

七娘笑眯眯道:“要是客人们都像这位大爷,我们发财了!”那丑妇接腔道:“要是客人都一不拔,我们就饿扁了!”燕青忍不住也笑了,二妇人退了一会步子,因叫不出那赏钱的阔人,只好又搭讪着,舞了一会刀,施了些柔软身段。

随后那老头儿,亲自下场子,打了一套拳,倒是一套正宗“八卦拳”踢了一路“弹腿”燕青不由点了点头,认为颇为难得了。

观众之中,有那懂的,不大声叫好,不懂的看着热闹更是叫好,于是这一场十分成功地结束了。

再下一场,是戏法的,出了一个中年瘦子,光着膀子,向四下打了个揖,就马上开始他的惊险绝活玩意了。

出了一口剑,向口中慢慢去,不一刻,只剩下了剑柄。

想是把整只剑身都入腹中,所以脊背不能弯曲,口中也不能说话。

只见他哮着,一双眼睛像红火球也似的暴突着,四下叫好之声不绝。

这变戏法的。把剑当作拿手玩艺,同时也很痛苦,所以轻易不练,练时却要多讨钱,果然众人看他可怜,扔了不少钱。

这瘦子才由口中出剑来,剑身长约二尺,上面挂着许多血丝,他用布拭去,跟着又鼓腹运气“噗”的一声,又吐出了杯口大小的一个铁球,上面也有血。

二虎子皱着眉,不胜侧惚地解说了一阵,说变戏法的练这套功夫,很是受伤,照例必须先铁球,后宝剑,以便铁球挡住剑尖,不致剌破肠胃。以燕青判来似乎不大可能,可是,倒也不能说出是什么理由,因为他明白要想提起内力,胃中这么大钢球,硬给吐出来,这简直是太玄了,想那变戏法的另有门道!

只是这种把戏看过也就算了,下面又是一对小男孩,都有十一二岁的样子,表演了高空飞秋千的节目,又有几种杂耍,节目由技击转入轻松有趣的逗趣上,一时众人爆笑不绝!

最后老头儿上场抱拳,向众人一笑道:“最后一个节目,是我们大妞出场,照例请各位赏个茶钱!”锣声又大响了,四下凝神摒息,等了一会,门帘开处,大妞又出来了。

燕青不心中一动,原来这姑娘换了衣服了,竟换了一身紫红缎子的紧身小袄,足下是一双红缎子绣花鞋,鞋尖上还有个大绒线,两上是“人”字爬纹,全白,一直到脚,看起来,真是愈发显得婀娜亭秀,风姿飒了。

众人立刻喝了个全彩,姑娘倒是大方,美目向四下一扫,很快转到了燕青身上。

燕青就见她向着自己微微一笑,他不觉如何,竟自脸上一烧。

大妞儿似也发觉燕青发窘,目光比闪电还快的一扫而过,可是一转之后,又狠狠盯了他一眼,才瞟向一边而去。

二虎子见大妞一出场,就侧脸对燕青道:“她换衣服了,八成就是为了你!”燕青低叱道:“别说!”二虎子“嗤”的笑了一声,燕青一看他,他做了一个鬼脸,才转过脸去。

这时大妞却在场上,如同穿梭似的打着拳,伸腿,过,递掌,一举一动,无不是美到了极点,令人有兴“叹为观止”之念!

大妞自一上场,一心一意,全在燕青身上,故这一趟功夫,练的是格外起劲。

四下之人,他们只以为,这大妞因今天有人赏了大钱了,所以格外卖力,其实哪里又知道,大妞内心的深处,已为这翩俊的公子所踏入了。

逢到燕青看得起劲,拍手或微笑时,她自己也不住朱微绽了。

她一心一意的练功夫,但眼光只望着燕青,好像目无他人,一颦一笑,只是为他而发,燕青的目光也一直跟着她转,跟着她笑…看来我们这位多情少年,又有一项新的考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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