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江都惊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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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东京与三郎别后的那晚,含烟便离开了太乐坊,也有了自己的寝殿廊庑和仆役人。

来到江都后,几个月时间,她便从五品宝林再次被晋为四品美人之职。而她的烟雨楼,除了自己的琴声,却是越发宁静了。四品美人的含烟,如今也可以像诸主姐妹那样,也可以到内廷的御花苑和别的姐妹的殿里走走看看了。

含烟的心腹女小蛾曾对她说过"主子可算是因祸得福了"的话,她却凄然一笑。小蛾哪里知道,她只不过是从一个笼子被人移到另一个更加奢华、却也更加严密的笼子里罢了。

陛下已很少再来烟雨楼听琴了。

江南的雨季有一种令人断肠的气息。

数月来,江都竟是噩报连连,每天所闻俱是北方发来的各种噩耗——前往救援东京的大将军薛世雄全军覆没,主将薛世雄身亡…

江都通守王世充率两万大军北上解洛之围,联络的洛守军刘仁恭,长安援军庞将军部,隋将韦霁云、王辩、孟善谊等各路大军共计十万,于洛水的李密主力数番战,王世充所率十万大军,大小战七十余场,屡战屡败,仅剩下的两万兵马。洛城内连番告急,粮尽无,人相食。守城将士人心惶惶,洛城危在旦夕…

又听说,就在王世充率部与李密大小拚死搏杀的子,山西讨捕大使李渊却率领部众子弟,从晋一路攻城掠地,最终攻克了帝京长安…

天下尽被二李分占,岂不正好应了安伽陀的所占"有李姓天下"之谶了么?大隋陛下杨广越发举止异常了——据说,几乎每夜都会从恶梦中突然惊醒。醒来后,犹如困兽,咯吱咯吱地咬牙走,眼迸骇人的厉光;或是犹如被惊的孩童般,脸惊恐…

过去,侍寝陛下,得蒙恩泽,曾是多少嫔妃求之不得的尊荣和渴盼啊!而是,如今就连萧皇后每每见到陛下那狂躁暴怒的模样,也觉得心惊跳,生不如死…

一天早上,含烟的人小墩子神情慌地跑回来,"娘娘!娘娘!陛下疯啦——!"

"不可胡言!"含烟神大变的喝斥他。

"奴才不敢说,不信,娘娘,娘娘可可以去看看。"小墩子惊骇脸、结结巴巴地说。

其实,含烟不用去看,也清知,这样的子,漫说陛下迟早会疯,就连后的嫔妃,个个犹如惊弓之鸟,已经有好几个看上去都有些颠三颠倒四的了。

她匆匆更衣后来到皇后的昭殿后,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原来,今天早晨,陛下刚起身,还未来得及更衣,突然,一个霹雳似的恶信传入掖:李渊攻占长安后,竟然擅立陛下的孙子杨侑为帝,遥遵江都的陛下杨广为太上皇,并改年号为义宁元年…

杨广闻报竟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一个李渊啊!你可真是太老道了!你怕成为天下众矢之的,竟还扶了朕的孙子为隋帝,还遵朕为太上皇来装装门面?你何不直接废了朕、干脆称帝多省事啊?比起天下千千万万的反贼,你才是真正厉害的一个啊!朕,朕以往真是太小看你了啊!"左右人正在为他梳头更衣,不意,他突然飞起一脚踢倒了人,一面披头散发、光着两脚,袒腹地冲出殿阁,在江都御苑内四处疯似地狂奔狂吼起来…

"陛下疯啦!"众见状人惊恐万分,江都上下顿时成了一团麻…

萧皇后闻报后却是一反常态的宁静。她厉声喝斥左右:"住口!陛下没有疯!你们远远的跟着陛下就是了,陛下是太,太抑啦!这样最好,让他好好发作发作,不用理他也不拦他,也许,说不定还是好事呢…"皇后嘴上这样说,心下却清知:大隋遇上这样的国主,岂有不亡之理?遥想北周末年,先帝辅佐幼主署理天下,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在三世皇戚尉迟迥号令下,数十州相继率兵追随尉迟发起兵变,先帝临危不,居中而制,分兵数路,短短半年,便相继靖定了大,也因此奠定了煌煌大隋…

几十年后的兵变,远远没有当年尉迟叛军来势凶狠,也远没有像当年尉迟那样一声令下便是群雄归属,麾动天下且号令各州的国之勋戚的群龙之首,而今统不过是些盗寇之辈、蟊贼之,做为一国之君,竟会魂飞魄散,临阵逃,一退再退,最终避祸江都,弃天下于不顾,置万民于罔闻…如此国主,如此作为,哪里还有半点分文帝当年挽天河于危澜的雄豪天纵?

一闻风声,便如此魂飞天外,方寸俱,直若惊弓之鸟。这样的国主,这样的胆略,天下,还能有救吗?

果然,陛下在御苑疯跑一阵后,最后,疲力竭,一头栽倒在草地上,昏了过去…

太医慌忙救过来之后,陛下的神志果然显得清醒多了…

整整一天的虚惊,直到晚上掌灯时分,整个内廷好歹才宁静了一些。

这些子,江南的天空常常会毫无来由天。

这天上午,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心绪黯然的含烟也不拢髻鬓,也不着脂粉,只是松松地挽了一下长发,一身素装,坐在自己的掖殿,望着院中花圃里的琼花,百无聊赖地兀自拨奏着《烟雨琼花》的琴曲,俄尔,忽然望着窗外飘起的霏霏细雨,一时不住泗涕迸溅起来:"三郎!三郎…"每每忆起与三郎相会于彼岸花花廊下的情景,忆及自己被三郎拥入怀抱那短暂的幸福时光,再忆后来那天他再次做法事时,自己竟然狠心厉声再三喝令他离开的情景,忆及当时他那目的惊异和痛楚,还有他转身而去时那跌跌撞撞的背影,总是心痛如绞…

可是,当时,她多么想不顾一切跑上前去,扑到他怀里,哪怕即刻就和他死在一起,也总比眼下这样被人去了神魂的躯壳活着要好。再想到,不知那之后,三郎一颗心会如何怨恨自己,又会如何绝望那时,越发悲戚难了…

自从那夜何峡带人阻拦,不想惊了圣驾之后,陛下偶然得知她还有几位家人眼下依旧为公私奴隶时,当下便命内史下诏,即刻释放没为公私奴隶的贺若后人,并各赐田宅令其安身的诏命后,于是,含烟的几位嫂嫂和侄女侄子们,在整整做了十年苦役婢妾之后,终于因含烟的宠遇而得以离苦海、亲人团聚…

她的命不重要,可是,她众多亲人的命,她却不敢不顾及。

她岂敢再轻举妄动?

那天,当她眼睁睁地望着三郎绝望心痛而去的那一刻,自己的一颗心也于霎时轰然迸裂,连整个彼岸花廊和御苑都染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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