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民花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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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民花園是我每天生活的必經之地。

它實際上不是一座花園,是一個大多由各地的三峽移民搬遷户組合成的居民小區,其實這裏並不富裕。取這樣的名稱,也許是為了表達他們對生活的美好願望吧。因為長江水位的上漲,他們離開家園,失去田地,靠政府每月撥發的低保過着子。於是,為了生活,他們在自家的樓下開闢了一條營生之路。有賣菜一條街,剪刀線頭小鏡子貨攤幾個,一順溜下來,還有各小吃的小館子、麻將館、髮廊,間或幾個擦鞋補鞋的攤位…每天,這兒都洋溢着喧囂的人聲,走近它便能切近地受到一種世俗的快樂,即便有再多的鬱悶和不快,在對它的注視中也會漸漸消融。

那個修鞋的老頭,戴着一副黑框眼鏡,留着幾撇魯迅式的鬍子,總是一身藍衣,埋着頭不苟言笑的。他的身旁總有一大堆形形的鞋子,似乎永遠也修補不完。一次偶然發覺自己鞋面上那朵裝飾的小花快掉了,於是蹲下身煩他用膠水沾牢一下。他似乎不情願地從自己的創作中偏過頭來,眼鏡一下劃到了鼻間,一雙透着威嚴的眼睛,從眼鏡上方瞪過來,好象是埋怨我對他的干擾。

“哪裏?”

“哦,這兒…”我連忙把腳伸了過去。他從工具箱中取出一個神秘的小盒子,小心翼翼地擠出幾滴淡黃體,沾在快要掉落的地方。用手使勁按了幾下,然後半蹲下來,輕輕在鞋面上吹了吹,似乎要拂落什麼灰塵似的——問他多少錢,他只是又瞪我一眼,然後一擺手,便又沉醉入他的工作了。有時覺得他真像一個高深莫測的哲學家,看透世事,又那麼熱愛生活。

那個賣酸辣粉的中年婦女,當我揀一方小凳,剛在冒着熱氣的鍋邊坐下,她便手腳麻利地端來小半碗泛白的骨頭湯,上面漂浮着幾顆綠的葱丁。呷一小口,湯裏滲着骨頭的清香。

“妹兒,是微辣還是老樣兒?

”片刻,一碗辣中帶酸的粉絲端到你面前。保管你吃得大汗淋漓,全身舒暢。一碗只要兩塊五錢。寫到這我不由得想到我母親,每次我拉她到外面吃飯,本想找個好點的餐館母女倆叫上幾個好菜的,因為我覺得自己已經有這個能力孝敬母親了。可是每次都拗不過她,在田裏忙活了大半輩子的母親,只是鍾情於這裏的酸辣粉,當我們吃完付帳時,母親的眼裏總出物有所值似的實實在在的喜悦。

每到下午,夕陽的餘暉灑在路邊的梧桐,落下斑斑點點的影子。小區內文華敬老院的長巷裏便擺滿了落了油漆的一排小桌。老人們或下棋,或打撲克,或麻將,神淡定,舉手投足之間有一種笑看生死的從容。看到他們,我總會肅然起敬——這其中每一位兩鬢蒼蒼的老人的人生經驗,於我都是一筆不可多得的人生財富。

走來走去,經過富民花園已有一千多個夜。一直在心裏有個隱秘的願望,能夠有一天,在那位哲學老頭的旁邊,攤一方潔淨的長布,零零散散地擺上幾本我喜愛的書,席地而坐。當我在書籍的世界裏疲倦了的時候,我便把目光抬起來,傾聽這裏的喧鬧,這何嘗不是一種甜的快樂。

在這個四通八達的小區盡頭,是一排幽靜的林蔭道。等白天的熱鬧漸漸安靜下來,這裏便鑽出許多打扮妖嬈的女子立在路旁招徠顧客。我想,設若我是一個男子,富民花園對於我,或許會更多一分誘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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