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豔福無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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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二小姐冷笑道:“你可有什麼不走動的親戚?咱們到那裏去避幾時。”王慕菲搖頭道:“我家並無親戚可以走動。且回家去罷。”他心裏卻是打定了主意,把她姐妹兩個賺回家穩住,再去縣衙報官,不能叫他的六千兩血汗錢白白丟到水裏。

嚴二小姐突然笑起來,貼着王慕菲道:“姐夫,我曉得你打的什麼主意,是不是要把我們穩住,再去出首,好把銀子要回來?”王慕菲只覺得全身孔都豎起,先是一熱,再是一涼,小姨子笑的甜地,他卻實有些怕。

“你要是去出首,先想想那板子會不會打到你身上,國孝娶親哦。”嚴二小姐用力推開他,笑的越發快活了:“不只烏紗帽兒不保,還要刺配三千里!”她小臉一繃,咬着牙道:“看在你對我姐姐極好的份上,我只説一次,我們借你了那個火坑,你與我姐姐好好過子,那幾千兩銀子我自想法子賠你,如何?”論説,嚴二小姐説的極好聽,銀子還他。論打,十個中書老爺只怕也不如這個小妮子一手指頭。王慕菲摸着剛才撞的生疼的頭,撈着一“大丈夫能屈能伸”的救命稻草,結結巴巴道:“銀子還我?”嚴二小姐輕聲笑道:“你做了真姐夫,合我是一家人,我騙你做什麼?若是要走,我一拳敲暈你,哪裏去不得?”到了王宅下車,嚴二小姐提着小憐進去,合大小姐坐在卧房不出來。王慕菲尋了個藉口到嚴家去。卻見大門敞開,一個眼生的老蒼頭在那裏掃落葉,問他。卻説是這宅子租把人家住也有兩三個月,卻是早晨才搬走的。

王慕菲出門來。經過左鄰一個燒餅鋪,還沒有問,打燒餅的就道:“你丈人啊,借了你的銀子去京裏活動去了,説是怕得了官回來搬家眷花冤枉錢。就不曾見過這樣急地着想當官的。”王慕菲聽得人家這樣説。卻是一絲破綻也無。若是他去出首,人家先要追究他娶親的事,那國孝頭上偷偷娶親地盡有,官面上都是合起眼睛妝看不見。然你若去告,牽連起來大家都要倒黴。這就是騙子的好手段了,吃定了你人財兩空也不敢去告官。王慕菲摸摸他地股,那裏曾經吃過板子,若是再吃一回,只怕小命不保。他是不敢去告的。

他悶悶不樂回頭,只拿得了兩個美人來寬解自己。還好這夥騙子甚是與他面子,四下裏曉得他合守備家結了親。並不曉得那兩位嚴小姐是西貝貨。

王慕菲回家,在小憐屋裏坐着發愁。他好容易賺下這六千兩銀子。一兩一錢都是他的血汗錢,偏生又叫人騙了個光。這一回痛的比尚真真休了他。姚滴珠棄了他還要痛的狠些,靠牆坐在椅子上,臉發白,只有出地氣,沒有進的氣。…

小憐還在昏睡,那嚴大小姐閤中書老爺做了一個月恩愛夫,甚是向着他。聽得他去嚴家打過轉回來,扶着妹子到小憐房裏來瞧他,看見他這樣,也有些酸楚。二小姐氣沉丹田,伸出一隻小胳膊就把王舉人拎到牀榻上。

王慕菲淚痕滿面,指指娘子,又指指自己的心窩,仰面躺在牀上,閉着眼睛只是淚。嚴大小姐見了,越發捨不得,對妹子道:“我自嫁他,從沒一句重話對我,為着愛我,叫他丟了六千兩,也難怪他這樣傷嚴二小姐道:“你哪一回不心軟?不過這一個實是對姐姐好的緊,我來勸他。”拍拍王慕菲,笑道:“姐夫,你坐起來,我問你,你這銀子丟的是不是極容易?”王慕菲怕她的拳腳,一骨碌爬起來躲到娘子的身後,才道:“至親不過夫,丈人家有事,我自當相助,誰知你們這樣壞,做成圈套哄我!”嚴二小姐笑道:“這樣的銀子去的快來地也快。姐夫,我做這一行也有二三年了,從來沒有失手過。”看王慕菲眼皮動了動,好像有了些神,忍不住啐道:“要銀子花差本極容易。從前我們姐妹做不得自家的主,所以沒有存下銀子來,如今我姐姐合你三媒六聘見在…嚴家去京城裏謀起復去了,你可是正經娶了周守備家的小姐,只少幾兩銀子罷了。我姐姐自然好好做你家地夫人。

你合我説説,哪一家有銀子,但合他家做個相知來往,就是騙不來,我認得他家的門,也能半夜去拎了銀子來,必與你把這六千兩地虧空補上,好不好?”王慕菲這才曉得這位見人不笑不説話地小姨子是個狠角,還好他窩伴住了她姐姐,她兩個借他了身並沒有遠走高飛,反倒肯留下,還要找補他銀子,卻還不算虧本。只是這樣的壞事他是不肯沾手地,王中書閉着眼睛不言語。

過得一會小憐醒來,看見二小姐,尖叫一聲。嚴二小姐揚手就是一拳,喝道:“休嚷!”一腳把她踢出去,道:“從今起這屋我住了,你抱着你那幾件破衣裳滾到對面去。”小憐低着頭收拾衣裳箱子,偷眼看王慕菲一動不動,只得委委屈屈去了。二小姐掩上門,拉起裝死地王慕菲,指着自己的鼻子,笑道:“我叫柳青青,我姐姐叫柳如茵,這是真名字。我爹爹原來還真是守備,我姐姐嫁你不冤枉,你休擺出那一副要死不活的臭臉,你説説,這蘇州城裏哪一家是又好又有錢的。”王慕菲抬了抬眼,這滿蘇州城裏,他最恨的除去姚滴珠,就是尚真真。若要禍害,自然是叫眼前這個小賤人去害她們家!他想定了,慢慢道:“我卻曉得有一位公子有錢好,他家一個心愛的婢女放出來,就在我們橫巷那一頭開了個雜貨鋪子。你從那裏入手,或有幾分指望。”柳青青笑道:“正主兒姓什麼?”

“姓相,叫相京生。”王慕菲咬牙切齒念着。又道:“這個人,喜歡…你姐姐那樣的。”柳青青笑了一笑。到姐姐卧房裏取了妝盒和兩件衣衫,洗了把臉重上妝,換了素淡衣衫,端端正正朝王慕菲行了個禮,細聲細氣道:“姐夫。這樣子可使得?”要拿王慕菲遇到的幾個女人做比,雖然個個都人美人,卻各有各有不同。尚真真貞靜温柔,好似十五的圓月。那姚滴珠卻是紅玫瑰,又香又紅惹人愛,偏刺兒扎到手極疼。這個柳如茵實有幾分尚真真地影子,然一雙眼睛微微眯起,比尚真真多出七分媚來,所以王慕菲一見就愛上了。這個柳青青活潑靈動卻在她姐姐之上。眉眼更要生的好些。

王慕菲看了又看,想到她自説的行騙二三年都不曾失手,又揹着她姐姐常跟他摸一下掐一下。想來也是不清白,現成地綠帽他卻不想戴。且由着叫她去鬧得那相家跟姚家不安生。所以不捨的看了她一眼,道:“妹子這樣極好。”掉頭看看大地。心道還要把大的攏絡好,等小的從相家哄出銀子來,再想法子把銀子藏起,再把小的尋個人家嫁了,他就好安心過子。

那柳如茵看妹子説動了夫婿,長嘆一口氣,晚間合王中書上牀,事畢也不穿衣,赤條條伏在王中書懷裏,泣道:“我們原是好人家的女兒,因為爹爹瀆職被斬,我們被官賣,若是不做這一行,就要去做那倚門賣笑地粉頭。相公,你只口內應着妹子些,她實是個有本事的,若只顧她自家早逃了,都是為着我才留下的。如今我得了好歸宿,能合你一生一世。休叫她重舊業。”王慕菲心道:你們哄我銀子時怎麼不會心軟?若是不把這銀子找回來,我這一大家子怎麼過子?任由娘子哭泣,他只閉着眼睛妝睡着。那柳如茵沒奈何起來穿衣,抱着膝在窗邊看月,王慕菲怕她起離心,銀子就沒了着落,忙披衣起來,柔聲道:“娘子,你也知妹子是個有本事的,她若想去,豈是你我攔得住的?再者説,我全部家當只得六千三百多兩,為着你花去六千兩,只得三百多兩,這一大家子人怎麼過子?”柳氏從前原是千金小姐,自入了這一行,行騙如吃茶吃飯見慣不怪,雖然有心了黑手,然再叫她過苦子卻是不能。王慕菲這般説,她順水推舟應了一聲作罷,從來男人是女人的天,她已是勸過了。相公要怎麼做由他就是。

第二清早起來,王老太爺照舊例問兒子討銀子去賭,王慕菲因手頭只得數百兩,就不肯與他,王老太爺惱了,道:“你叫媳婦住了,好容易掙下幾千兩,不曉得自家拿去活動個官做,盡數借把人家卻是傻了。我合你住受氣,你與我幾兩銀子買禮物,我到你妹子家住去!”王慕菲道:“爹爹,你要去,娘怎麼處?也當問她一聲。銀子我就有也不與你的,又要去賭。”因猜老頭子箱子裏必藏着數十兩,偏不與他。

王老太爺見要不着,説道:“素娥家去不成,我只到青娥家去,素娥比不得青娥好子,説不定哪一把我送回來呢!”王慕菲道:“胡説,她不是你生的?你嫌我窮了,不想合我住,你自去投奔她就是,哪裏來這許多怪話。”柳如茵看他父子兩個漸此要吵起來的光景,了胳膊上一隻銀鐲子遞把公公,道:“爹爹,休合菲郎賭博氣,他在氣頭上呢,這隻鐲子也有四兩重,爹爹將去買些禮物,到大姑子家去住就是,哪想回來就回來。”王慕菲原是一時氣極,想到還要安撫娘子,不能叫娘子以為他薄情寡意,忙把鐲子奪回來,笑道:“娘子,休這樣,我合爹鬥幾句嘴罷了,自然要與他銀子買禮物地。”在袖內掏了半,掏出一兩六七錢銀子把爹爹。又叫從門口經過的南風去喊老夫人來,道:“娘,爹爹要去看青娥,你要不要同去?”王老夫人笑道:“去看青娥做什麼,我要去看素娥呢,卻怕你惱我們。老頭子,咱們去素娥家住幾再來。”扯着王老太爺的胳膊,一陣風樣出門去了,連衣衫都不曾帶。她打地主意卻好,正是要做秋衣的時候,兒子家無錢,正好到女兒家打秋風。素娥聽説分了李老太數萬地私房,肯定比青娥大方,自然是要去素娥家地。

王老太爺合老夫人是一家人,不消點撥,走到半路上就想通了,老兩口買了一盒板栗到女兒家去。素娥留飯款待不提。

且説王慕菲打發了老爹老孃,把後院鎖起,因如今窮了,那四個蘇家送來的使女,並上灶地那個都喚媒婆來打發去,轉買了兩個才留頭的小丫頭來,還落了七十多兩銀子入袋,家務柳如茵小腳做不了,僱了一個婆子來煮飯。那兩個長隨要撐門面,自然還要養着,卻是無可奈何。然娘子賢淑,小姨子又能幹,王中書的子過的卻是不壞柳青青換下小姐的大紅衣裳,收拾的甚是賢良淑德,每裏帶着姐夫家那個老婆子去菜市場買菜,到小梅的鋪子裏打醋打酒,買針買線,漸漸就合小梅識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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