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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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夜靜悄悄的。

比月光還微弱的街燈,睡眼惺鬆。米豆腐店右側的小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身影鑽出來,反手輕輕帶上門,出了衚衕口,西西出現在街燈裏,樣子神秘兮兮,手裏還端着一個大碗。她朝百合街兩頭分別看了一下,然後往左,到梧桐樹下停住了。

“許縣長,許縣長!”西西輕聲地喊。既想喊應她,又怕把她喊醒。

許縣長沒吭聲。

西西又湊近了些,選擇一個有可能更靠近許縣長頭部的地方。

“許縣長,許縣長!”西西彎下

忽然兩道白光一閃,嚇得西西一哆嗦,差點撒腿便跑。

許縣長睜開了眼睛,但立即又閉上了。

西西不再喊,把那碗米豆腐探到許縣長鼻子底下。許縣長立刻坐了起來,雙手奪過西西手中的碗。西西還沒來得及和她談條件,頃刻間,許縣長就幹掉了滿滿一碗米豆腐。許縣長出滿嘴白森森的牙齒時,西西才發覺許縣長在笑。許縣長笑的時候,眼神直直地看着天上,像一個女孩,仰望着她高大的戀人。

那笑容很美。西西驚呆了。許縣長的嘴,那優美的弧度,像經過心描摹。許縣長的嘴是一彎銀月,一動不動地掛在那裏。忽然,月亮消失了,像被濃雲遮擋,許縣長閉上了嘴。西西不清楚許縣長的脾,不知道這個瘋子會不會打人。她退後幾步觀察了一會兒,看見許縣長抿着嘴哼起了“九九那個豔陽天來喲”她對西西既沒敵意,也不防備,她似乎在用歌聲緩和西西的恐懼,她的歌聲好像表達了一種可以接近的情緒,從她的神空間裏,給西西挪出了一片地方。許縣長就那麼哼唱着,讓西西想起花母豬用嘴蹭她,嘴裏“嗯嗯嗯”地聲音。西西放心地蹲下來,與許縣長的臉保持在一個水平線上。

“許縣長,好吃吧?”西西也笑,表示她的友善。哼歌的許縣長停頓了一下,繼續哼。一滴冰涼的水“啪”滴在西西的脖子上。

“許縣長,我喜歡你的紅絲巾。”西西不知道跟許縣長説什麼,也不知道許縣長聽不聽得懂,瘋子可不可以和人。許縣長不哼了,手在脖子裏撓癢。許縣長打了一個哈欠。許縣長眼睛被勾直了似的,盯着某一個點,一動不動。

“絲巾,你的紅絲巾,我很喜歡。”西西做了一個揮舞的手勢。

許縣長眼睛並不轉動,但把臉挪過來,這樣,她直勾勾的眼睛就停在西西臉上。她的眼神有可以溝通的跡象,好像西西只是一堵牆,堵住了她的視線。

“許縣長,你到底能不能聽見呀?我喜歡你的絲巾,我,跟你換好不好,你看,你已經吃了一大碗米豆腐了,我,我再添兩個鐲子好嗎?這可是我最喜歡的。”西西邊説邊把鐲子從左手腕摘下來。許縣長爆發出吃吃的笑,伸手在頭髮裏抓了幾下,嘰哩咕嚕地説話。但是許縣長談的對象另有其人。西西聽不清她説什麼,她壓兒就不是和西西説話。許縣長嘴裏“嗯”一聲,點了點頭,然後又吃吃地笑。西西有點惱火,許縣長像母親一樣,對於她的想法總是不理不睬。

“許縣長,我本來想給你錢,但是我嫂子又生了一個兒子,二十塊錢,全給母親帶走了,要不等我發工資的時候再補給你。你知道,天氣越來越暖和了,到那時候,説不定熱得不行了。許縣長,我長這麼大,連頭花都沒戴過,媽媽説那費錢。我是真的喜歡你的絲巾,比羅婷的金項鍊還喜歡。我答應你,發了工資就給你錢,鐲子先給你押着。”西西把手鐲遞到許縣長跟前。許縣長本沒聽,她也一直在説話。許縣長説話的速度很快,含糊不清,似唱非唱,似説非説。好一陣,許縣長和西西各説各的,像兩列並行的火車轟隆隆地朝前開動。

西西的鐲子亮晶晶的,許縣長眼睛落在鐲子上,不再是散光,注意力第一次有了明確目標。許縣長接過鐲子,摸一摸,看一看,又吃吃地笑,像個行家鑑別出了假貨。

“現在,你可以把你的絲巾拿出來了吧。”西西近乎乞求。

許縣長卻在往手腕上套鐲子,鐲子卡住了,她還是死命地往裏推,手背上的被勒出一片白來。

12卸下第三塊木板,西西被地上的東西嚇了一跳,藉着微亮的天,她看清了那是一條蛇,腦袋被拍成了醬。趙寶來吃米豆腐的時候,幸災樂禍地瞟着西西。趙寶臉皮很厚,他被西西拒絕,又辱罵了西西以後,還是要跟西西搭腔,像什麼也沒發生一樣。西西猜到了死蛇是趙寶乾的。趙寶的眼神分明在警告她“走着瞧,今天是死蛇,説不定哪一天,是一條活的,爬進店裏,爬到你的牀上!”

“嘖嘖,哪兒來這麼紅通通的絲巾,像月經血。”趙寶居然還知道女人的事。

西西吃了一驚,好像被趙寶偷窺了身體,蒼白的臉刷地紅了。她背過身去,低頭抹桌子,她真的害怕趙寶會幹出點什麼來。她不敢説話,只希望趙寶快點吃了走開,永遠不要再來。趙寶好像知道西西在想什麼,瓷勺子把碗沿碰得叮噹響,吃完便説“好吃,我下次再來。”但是,趙寶有一陣子沒來。

三月初三,地菜煮雞蛋,據説吃了避

羅婷家在斷橋邊。經過楓林,穿過一條很窄的衚衕,跨過十塊青石板,就到了羅婷家的屋檐下。貓進去是廚房,往裏走一條直線,中間三張門,三道門檻,是他們的卧室。羅婷的母親,一個小個子女人,笑容能使灰暗的屋子裏明亮。西西想起母親的臉,相反是使明亮的房子黯淡的。

羅婷的母親誇了西西幾句,在廚房裏忙得不亦樂乎。羅婷的父親,那個老實巴的工人,一直是微笑着,或者是他長就一副微笑的神情,他和他的女人一邊細聲説話,一邊幹這幹那。羅中國在自己的卧室裏胡亂撥他的吉他,似乎是在調絃。

“哥,別彈了,快過來吃地菜煮雞蛋。”羅婷朝裏面喊。屋裏沒反應。

“哥,西西來了。”羅婷又喊。羅中國從最裏邊的房子裏走出來,過一道檻,再過一道檻,羅中國的冬瓜臉出現在西西面前,他的雙手在自己家裏也無處可放,只好放進自己的口袋裏。放進口袋裏又覺得莊重,便又拿了出來。

西西忽然也有點不自在。

西西不自在完全是因為羅婷,她好像在暗中搞什麼鬼。她的母親待她那麼好,她像是她們家珍貴的客人。吃完雞蛋,又西西泡了一杯薑絲芝麻茶。茶是坐在羅中國的房間裏喝的。開始羅婷也在,但過沒多久,她股冒煙溜了,半天都沒見回來。她的父母在外面有一搭沒一搭地説着話。

“還是想開一點吧,你吉他彈得那麼好。”西西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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