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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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畢竟長江後推前,新一代終究要上來接了。”

“見飛的新一代是相當優秀能幹的。”約這話,不能不説是衷心。

“那倒是,”老人輕喟,竟談起自己來了。

“也該把給兒孫輩了,我也有個很優秀的兒子,我正把一些責任付他─這孩子命苦,從小沒了媽,我這做父親的,又形同不存在,這些年他孤單單,忍氣聲的,我怎麼會不知道?我痛在心裏,但許多事是挽回不了,也彌補不了的。”老人那口吻悽切而充滿悔恨,讓約聽了心酸,她輕聲道:“人生恨事多呀,老先生。”老人怔怔望着見飛大褸,滿面是悵然之,益發令人見了不忍。約無從安他,只能悄悄坐在一旁,想着自己生命裏,也有那些無可挽回和彌補的憾恨。

末了老人深深一嘆,微帶踉蹌站了起來。

“我該走了,再不然家裏就要找上來了。你也該回去上班了。”約一躍而起,伸手想攙扶他。

“我送您過馬路,這裏車多。”老人卻把眉一豎,瞪着約伸長的手,好像她的好意冒犯了他似的。約趕緊把手收回。

“我住得有段距離,你還是幫我叫部車吧。”他吩咐。

老人坐上計程車,隔着半開的車門向約道謝。約笑了笑,回句“不客氣”正待為他把車門關上,卻見他突然身子一僵,雙眼翻白,竟向一旁倒了下去。**計程車冒着遒勁的山風,直奔座落在山巔上的華宅,很快即在庭院前大門停下。約馬上付了車錢,一推開車門,便瞧見一名面目黧黑的老漢,倉卒穿過後廊奔了過來。

他也不管約是誰,只顧和她合力把車上顫巍巍的老人扶下,一邊叨唸“老爺子,老爺子,您沒怎樣吧?您這是要嚇煞羅庸嗎?怎麼沒代一聲就出了門?”老人直氣,沒有答腔,長袍給風吹得飄蕩起來。他的意識一直很清楚,在車上堅持不上醫院,要直接回家,約只好照他的意思辦。

哪曉得他的家是在這塵囂之外的半山裏。

兩人攙扶着老者,走過那面刻有“策軒”兩字的古樸銅雕,直趨廊下。有個着了花紫晨縷的人影,早開了大門等着。約一定近,對方先低呼了出來。

“是你!”她定晴一看,認出門邊的女人,竟是那服裝企畫,賈梅嘉,也覺得驚訝。怎麼,這裏莫非是賈家?這位老者莫非是賈家的長輩?

兩女尖鋭地互覷一眼。

“伯伯,我來扶你。”梅嘉卻爭着伸出手來,硬是用身體把約頂開,取代她的位子。

在門口頓住,有點尷尬。既把人送到,她考慮着要離開。

那老漢卻回頭對她連聲道:“請進來,請進來。”約只得侷促地跟進了大廳。

這大廳非常華美,右方一堂明式紫檀桌椅,雕細琢得好比故宮的骨董,旁邊的紅木長几上,坐一隻巨型青花瓷瓶,供着一大簇雍容的紫紅大理菊,撲起了一廳的明靜幽香。約小心翼翼立在那方花團錦簇的大地毯邊緣,生怕一腳踩下,就把它那細緻的助理給踩壞了。她看着梅嘉和老漢把老者扶到左邊一堂氣派的黑小牛皮沙發,繡墊襯在老者背後,讓他閉目斜靠在那兒。

還沒人來得及説話,大門驀然敞開,一名高大的男子急急走進來。

登時傻了眼,心裏直呼不可能…這個大剌剌走進來的男子不是別人,正是兩個小時前,和她在辦公室不歡而散的方惟剛。

惟剛見到她,顯然也是一愣,深深看她一眼,卻沒有説話,匆忙踅到老者跟前,欠着身低問:“叔叔,怎麼了?您怎麼不聲不響就跑出去?沒發生什麼事吧?”叔叔?他喊這老人家叔叔,對老人的關切之情,溢於言表。約心裏開始發?險呷淳侗兆叛郟淮鴆徊牽環從a?br>惟剛回頭向那名自喚為羅庸的老漢,投以詢問的眼光?蝦喊閹揭慌裕蕉納潰骸襖弦癰嶄杖謎饢恍〗闥突乩矗戳成訟癲惶娣!鄙銜緶抻掛環⑾稚芏瞬患司吐砩霞鋇縹└眨└詹嘔釖佅鹿瘢腫涓匣夭噝?br>惟剛回老人身邊,口吻更委婉了。

“叔叔,我請於醫師過來一趟,您的氣不大好呢…”老人的雙眼突然瞠開來,一張臉板得緊緊的,嚴聲回道:“告訴過你多少回,我沒什麼病,你怎麼開口閉口盡説要給我請醫生!”他急了幾下,才把一口氣透過來,眉卻顰得更陰沉了。

“在家待得氣悶,出去溜溜,如此而已,哪裏就這麼大驚小敝了?這是什麼時候,你放着公司跑回來?不要忘了,見飛是不養閒人的。”老人的態度,老人的言辭,毫不給人留臉,連旁觀的約聽了,都到刺耳難受,那方惟剛臉上,更是紅一陣白一陣的,好不難堪。一時間,大廳就像座冰庫,把每個人都凍得僵僵的。

這就是了!這老者便是大名鼎鼎的方紹東。約僵立在那兒,大氣不敢一下,就怕引來注意。天知道,和她一起坐在公園談論見飛大樓的老人家,竟然就是見飛的老主子。今天中午她跑到小鮑園啃麪包時,萬萬沒料到最後會來到這座富麗堂皇的大廳,和方紹東、方惟剛叔侄在一起!

“既然沒事,我這就回公司。”惟剛説,語氣仍然謙遜,但音調至少掉了半度。他向羅庸使個眼,羅庸馬上上前,佝對紹東道:“方老,我送您回房間吧…中午幫您準備的乾貝排骨粥,還温在那兒呢。”惟剛立在樓梯口,目送兩人一級邁進一級的蹣跚上樓,然後他回身轉對約。他那眼神,還留有一抹受了傷的餘暉,荒涼的,落寞的,孩子似的悶悶不樂。看着他,約心口上有個地方在突突跳動,讓她覺得痛苦,那是一種抵抗不了的衝動…想把這男人當成孩子似的摟進懷裏,疼他,或安他。

她真瘋了!

“有些人真讓人覺得奇怪,”梅嘉一把挽住惟剛,尖起鼻音開腔道:“方伯伯沒頭沒腦的跑出去,然後歪歪倒倒的回來,後頭還跟了個女人,實在教人心驚跳,就怕他扯上不三不四的麻煩!我以為是誰,這位不就是咱們社裏的翻譯小姐?平常兼兼差、寫寫稿那一位?”一口氣的尖酸,把約的末梢炙得都簌簌抖動了。

惟剛卻説:“你多久沒到公司,梁小姐現在是我們的文字編輯了。”他把梅嘉丟在後頭,徑自走到約面前,問道:“老先生是你送回來的,梁小姐?

怎麼一回事?”約極力不去理會梅嘉的兩道眼針,氣,把午間遇見方紹東的始末,用高中寫週記那種簡潔説一遍。

惟剛蹙眉,甚是驚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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