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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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合。”他喚住她。

“…做什麼?”

“我這次如果睡着,不要叫醒我。”

“誰要答應你這種事呀!我一定會叫醒你!一定一定會的!”

“百合…”

“我才不答應!”她立刻捂住耳,不聽他説話,以為只要他不説、她不聽,所有的事情就不會發生,一切還會處在原點。

“記得把我生回來呀。”----那句話,成了冥君的最後遺言。

他睡着了,再也無法叫醒。他面容安詳,彷若沉睡,只要睡得饜足,他就會再睜開眼,繼續與她作對,繼續着要她背帳。

他走得突然,對宮家上下全是打擊,司徒百合以為大家都會震驚的放聲大哭,卻不知道整個宮家人為這一天,早已經做好準備。

金花甚至告訴她,她每一天醒來,都以為會失去他,要是見冥君還好好的在面前談笑風生,她都好老天爺。眾人都知道冥君的身體已經撐到極限,眼睜睜看他苦熬,一方面希望他能解,一方面又自私的希望他繼續努力求生,矛盾的不想放他孤單棄世,卻又恨極自己無能為力去救他。

金花哭得眼腫,與十幾名長工丫環鎮夜守着靈堂,沒有手忙腳亂,沒有羣龍無首,一切都相當練。

司徒百合靜靜坐在靈堂邊的木椅上,看着眾人搬來大疊書籍,一本一本燒給冥君。據説這是冥君在好些年前就代好的,他從不避諱吩咐這種不祥的遺囑,要人將他很喜歡也百讀不厭的書燒給他黃泉路上好讀,至於紙錢或衣着什麼的,他倒是不甚在意,所以沒多要求。

她抹抹濕潤的臉頰,鼻,離開靈堂,夜已深沉,一輪殘月掛在幕黑天際,無限的孤寂成為唯一陪襯,她幽幽嘆氣,覺雙腳沉重,每走一步都像必須先使勁出深嵌在泥地裏的足踝,才腦歧出步伐。

“百合。”聽見宮天涯的叫喚,司徒百合茫然抬頭,立刻快速搜尋他的聲音來源,在暗月下的亭間發現了他,她彷如渴水許多的旅人看到清澗澗的山泉,立刻奔馳過去,投入他的懷抱。

爆天涯身上帶有淡淡酒味,他一個人在亭間獨飲,桌上兩隻酒杯,一隻已空,一隻仍有八成滿。

“你在喝酒?”

“幾杯而已,我沒有想牛飲,喝完這一小壺就不喝了。”

“讓我也一塊喝,好嗎?”她問,卻已先執起那隻空杯,讓宮天涯為她斟酒。至於桌上另一隻滿杯,她則動也不去動。

她知道,那杯酒,只有冥君能喝。

“你會喝酒?”

“半杯一杯還行,多了的話,我會失態發酒瘋的。”以前喝醉過一次,隔酒醒聽府裏丫頭對她説,她酒醉後拿着一本《幽魂豔樂無窮》,命令十幾名奴僕按照書上橋段演了整夜的戲,演得不好還會被她提腳踹,踹完繼續演。後來她就不曾再喝醉過,因為奴僕們都相當小心,不讓她有機會沾酒。

“那麼,比半杯更少一些。”他替她倒了二分滿。

“這麼一丁點,牙酚詡不夠。”她笑着抱怨,但喝了,一口就飲盡,再討一回“再來一杯。”

“別喝太多,會醉的。”他勸道,但仍是順她心意,只是比前一杯更少。

“醉了比較好睡嘛,不然我會睡不着,一直反覆想着冥君最後説過的話,還有他的表情…”司徒百合默着聲,又灌下杯中酒。這次她不讓他斟了,她自己來,一倒就是滿溢的一杯,在他伸手擋下之前,全數往嘴裏送,酒的熱辣從檀口一路滑過咽喉,本以為酒能暖身,卻抵擋不了今夜夜風的寒意。

“好了,這是最後一杯了。”他拿回酒壺和酒杯,任何一樣都不讓她再碰。

“冥君那個渾蛋!有哪個人要死之前還像他那樣…我到現在還覺得他只是裝睡,他本就沒事!他那時還罵我,很兇很中氣十足,説他有病,我不相信!他明明就説了好多好多的話,聲音雖然越來越輕,可是沒有像要死掉的人斷斷續續,他沒有!他還能那樣長篇大論,憑什麼説睡就睡!”司徒百合喝了酒後,或許是醉了,也或許是藉酒裝瘋,連死者為大這句話都拋諸腦後,痛罵起冥君,罵了好幾句後,她的義憤填膺逐漸消火。

“他…怎麼可以一點都不管我的心情,讓我眼睜睜看他闔上眼…我好害怕,我一直搖他都搖不醒…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錯!我如果一直笨笨地背不起帳本,笨笨的讓冥君羞辱,説我蠢笑我呆,那麼他就不會死,不會以為有人能代替他,他會為眾人留下來,不會像現在…”爆天涯輕輕攬着她的肩,將她勾到自己前安撫。

“不是你的錯,你做得很好,我們都很你。”

“騙人!冥君算是我害死的呀!他對你們大家好重要,他是你們的家人,你們一定很氣我對不對?你罵我、責備我呀!連我都覺得我欠人教訓…”司徒百合揪絞着他的衣襟,催促要他痛快淋漓地訓斥她,她需要有人代替冥君教訓她…

司徒百合突然有個念頭湧現,從宮天涯懷裏抬頭“天涯,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冥君有這種想法,所以之前他讓你管帳,你才會故意…”看着宮天涯的眼,她眼眶裏的水珠子又落下“果然…我真的是笨蛋…”自作聰明的笨蛋!

“百合,百合,百合。”他一連三次喚着她,每每當她要再為自己扣罪時,他便温柔地喚她。

他不知道她如此自責。宮家沒有人責備她,冥君的死只是遲早,多拖一天是一天。眼見冥君痛苦,誰卻也沒有勇氣跟冥君説“你放心去吧,我們會努力過得很好”誰也不敢承擔如此大的後果,包括他。

他們都懦弱,他們都逃避,想幫助冥君解,又害怕冥君解,這次冥君能走得如此無牽無掛,表情不帶半分苦楚,他們都謝司徒百合…失去冥君,難過在所難免,下的眼淚裏,卻也包括釋懷。如果冥君的死是必然之事,他們希望冥君最後離開時是滿足的、安詳的,百合代他們做到了,他們除了謝意,再也沒有其他指控。

“對不起,讓你代替我們完成這麼艱難的工作。對不起,那個時候我沒有陪在你身邊,讓你親眼看着冥君死。對不起,我竟然沒有察覺到你這麼害怕。對不起…”他的聲音好輕,落入她耳裏,着她哭出來,她展臂環住他的際,噎噎地抖動雙肩,好半晌都説不出話,只是哭泣。

“冥君不只一次跟我提過求死的念頭,尤其當他受創甚深的五臟六腑都在折磨他時,他都是任地這麼説,甚至要求我賞他一刀,讓他一了百了。金花好幾回都想偷偷倒掉他的葯湯,想助他求死,但最後仍是於心不忍。他一直為我們活着,卻不能為他自己而死,我們真的太自私。”

“你們只是不想失去他…”她好不容易才從死咬的嘴裏擠出這句。

“你幫了我們所有的人,你讓他心滿意足的闔上眼…他信任你,也知道你會不負所望…你讓我們終於能順了冥君的心願。百合,幸好有你,真的。”

“可是我不是為了讓冥君死掉才嫁進宮家的,這不是我想見到的…”這重擔太沉,壓得她不過氣。她無法原諒自己,只要碰了帳簿,她就會責怪自己。她若早點察覺冥君的用意,她説什麼也不會去背帳,她會一直裝笨蛋,無所事事地當她的宮夫人就好。

“我娶你,也不是為了讓你遇到這種事、讓你難過。”他與她都知道,他們會幸福,但是這個幸福裏,因為冥君的去世而有遺憾。倘若沒有冥君的一臂之力,他還騙着自己恨她,而她還好努力好努力想博取他的注意,這段路,不可能會平平順順。

“百合,幫我一個忙,好嗎?”

“你説。”他輕輕湊近她的耳畔,啞着聲,認真要求…

“跟我一塊把冥君生回來。”司徒百合聞言仰首,臉頰刷過他的,一顆滑落的淚珠被他吻走,她漸漸咧開瓣,回他一抹笑,用力點頭。

“我也想跟你這麼説。不管要生到十幾二十個,我一定要生到他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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