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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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不用擔心,我們來救你了,騎兵部隊的。他把拳頭放到嘴邊,學了一聲軍號聲,在休的背上一拍,把休給嚇了一跳。接着,奈傑爾猶疑不定地在山石上轉來轉去,最後他選了一塊最好的地方,把帳篷很快就搭建了起來。帳篷側面有通風口,頂上有篷,比休的漂亮多了。貝絲在一旁也撐起了帳篷,是雙人的,非常舒適。

奈傑爾提着一個揹包過來。順便説一句,他説。差點忘了,有封信給你。

休認出那個信封回信地址是一家公司。他的名字被印得很大。他到雙頰火辣辣的,像是被人打了幾耳光:是他父親寄來的。

謝謝。

他把信封折起,到口袋裏。

晚飯後,他們圍着火堆坐在從聖伊莎貝爾進口的鋸段樹墩上。帶着他們在島上轉了一整天,休到非常累。他的世界變小了,但他還把那些固定的活動點火山口谷底,乾裂的灌木地帶,大多已空置的鳥巢,以及撒有小片香蕉誘餌的捕鳥網一一指點給他們看,讓人覺得很有些怪怪的。還有多少隻地雀沒有編號?奈傑爾問道。6只,休回答説。它們賊一樣的狡猾。我想你也抓不住它們。

等着瞧吧。

奈傑爾取出兩塊氣味濃烈的牛排放在油裏炸,還像烙煎餅一樣把它們拋起來。休的胃裏一陣翻騰他不習慣食。貝絲顯然也是一個素食主義者,她自己做飯。飯後,她拿出一夸約翰尼沃克布萊克酒,給每人倒了滿滿一杯。休仰身看着柴堆在黑夜中噴起的陣陣煙燼,到喉嚨火辣辣的。

據我估計,奈傑爾喝了一大口威士忌説,這次乾旱要達到歷史最高紀錄了,是吧?上次乾旱是什麼時候?

1977年。休説。

有多長時間?差不多一年吧?

452天,貝絲説。她坐在石頭上,背靠着樹樁,棕的‮腿雙‬偏向一邊。火光映照着她面頰上高高的顴骨和雙眼。在黑髮的反襯下,她的雙眸熠熠生輝。

奈傑爾噓了一聲。這次有多久了?他看着休。

235天。

這對研究有利。

對研究有利,但對鳥有害。

到目前為止,已出現了些什麼影響?

產卵減少了,配的也不多,有些幼鳥死在巢裏。它們個個沒打采,有的已危在旦夕。

哪一些?有什麼變異?鳥喙呢?

看在上帝的份上,貝絲嘴道。他可不是你的學生。

沒關係,休説。事實上是他想有個人説説話。這些鳥真遭罪,尤其是那些最小的。它們的喙太小了,還啄不爛刺蒺藜。你看它們在試啄起來,把它轉過去,又丟開。有的鑽進草叢裏叫做斑地錦草葉的白粘在它們的羽上,讓它們很難受。它們把頭在石頭上使勁地蹭,直到頭頂的羽被磨光,接着又是太陽的炙烤。你看它們死得到處都是,那些禿頂的小地雀。

下一代呢?

現在下結論還為時過早,不過會像上次乾旱那樣,存活下來的是那些喙最深的鳥。一直要等到降雨量豐富的年份,你才會又突然間見到大量的窄喙地雀。

奈傑爾模仿播音員的腔調説:達爾文野外實驗室。過來看看自然選擇每天創造的奇蹟。它是怎樣個過程?這位偉人是怎麼説的?他微微地偏着頭,好像是在回憶但他講得那麼利,這些話肯定已爛於心了:每一天,每一個小時,都仔細地觀察世界各地的最微細變化;棄絕那些不好的,保存和添益那些好的;悄無聲息、不知不覺地,無論何時何地,只要有機會,奇蹟就在上演。

休沒理會他的做秀。威士忌酒使他熱湧動,人也變得寬容起來。他看着火堆對面的貝絲,但卻看不清她的反應。

不過達爾文並沒有真正清楚,至少在這裏時他沒明白,不是嗎?奈傑爾接着説。我的意思是説,他把所有的標本放到一起,把各個島上捕捉的地雀放到同一個口袋裏。要看他的地雀,他還得去求菲茨洛伊。

沒錯,貝絲説。

而且在《乘小獵犬號環球航行》中惟有一句話對其理論有過暗示。

他們也這樣説。

哈,那你得把這歸功於他了。他總算是明白了,雖然他只是輕描淡寫地提到一句。奈傑爾抬頭望着休。告訴我,他説,到底達爾文的什麼東西讓你如此興趣?

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讓休吃了一驚。

怎樣回答呢?要如何才能把自己內心的受用語言表述出來呢?達爾文身上有太多東西讓他崇拜了他的嚴謹有序,他對標本童真般的熱忱,(想像一下吧,他竟然吹奏低音管來檢驗蚯蚓是否具有聽覺!)他對事實的執著只用事實説話,為了追尋事實,他甘願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但讓他最為欽佩的是達爾文那思接萬古的能力不是幾個世紀,幾千年,而是整個人類歷史。他把時間往後不斷推衍,倒過望遠鏡筒來審視曾經的浩劫。看着連綿的羣山,他能想像出地殼的上升運動,儘管這種運動是如此的緩慢;在安第斯山脈上看到海洋生物化石時,他會想像上古之時這裏曾埋葬這些生物的海底。能察如此古遠的極其細微的歷史演化,是何等的神奇!這正如伽利略之測天體的斗轉星移。而要把自己置於這浩浩的時間長河中,承認自己生活在一個沒有上帝的宇宙中,承認自己的虛無,又需何等的勇氣!休覺得,這種虛無讓他到一種不可理喻的藉。

我喜歡他寬廣的歷史視野,他最後回答説。

奈傑爾轉身問貝絲:你呢?

休俯身向前聽她怎麼回答。貝絲喝了一大口威士忌,面無表情地説:我欣賞他來這些島上和回去時都只帶了一本書。

哪本書?

《失樂園》。他一面閲讀此書,一面思索自己在這裏所見到的事物,然後把二者糅到了一塊兒。

到底什麼意思?

他發現了伊甸園,他吃了智慧樹上的果實,這個世界就從此不同了。

我明白了。他們發現自己赤身體,就跑到樹林中躲起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雖然這兒像樂園。

那也未必,她説。幾分鐘後,她站起身來,跳舞一樣朝上伸展雙臂,然後往自己的帳篷走去,身體消失在了黑暗中。

兩個男人沉默了一會兒。一不説話,休又到對方的在場給他造成的巨大壓力。但他不一會兒又開口了。

你知道,他頭偏向剛才貝絲坐的地方説,聽她那樣談達爾文很有意思。有人謠傳她和他有些關聯,可能幾代人前吧。

但她是美國人啊,休説。

是的,是沒什麼據,我也知道,只是謠傳而已。有些人喜歡把這樣的傳奇故事往自己身上拉。但她的確是個傳奇人物。

哪方面?

屬於劍橋、倫敦、美國靈秀人物之列,人也夠漂亮你自己也看到了吧;書不擇類,閲歷豐富;曾與一位優秀人物馬丁威爾金森有過一段短暫的婚姻。他一路風得意,在聖約翰的牛津大學學歷史,科科第一,出身好,前途無量。不過他也有很多問題,格抑鬱;文筆好而且健談,但心理不穩定,結果事業急轉直下。他們離婚了。這事好一陣子都是人們談論的焦點。

你們倆認識多久了?

哦,很長時間了。但是在他們離婚後才開始的。

啊,這樣説來你們是怎麼説呢?一起雙宿雙飛了。

怎麼説呢?也是吧。

我明白了。到這裏來,你們又會急於另外找地方的。

他們都靜默了下來。沉默中,休到喝酒後口齒越來越不清了,於是説了聲對不起,站起身來。

不用管火,他説。讓它去沒什麼可燒的。朝帳篷走去時,他發現自己很喜歡這種笨拙的覺。酒真是妙不可言。他迴轉身,看着坐在樹樁上的的奈傑爾黑的身形。

順便説一句,最好把靴子掛在帳篷杆上。別的沒什麼,但這裏伊甸園,蠍子可不少。

當他鑽進睡袋時,他摸到了口袋裏的信。什麼鳥事。他打開手電筒,撕開信封。面的是悉的字跡,但他早已麻木了,沒有讀下去,也不想去理會父親又一次對自己的失望。他父親當然不會寫那麼多,但休卻早已於領會字裏行間的含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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