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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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七時三十分。

覺她在自己身邊時,他幾乎比鬧鐘更早醒來,為的是能見得到她更多。

喬曉翔張開睡意漸散的雙眸,焦點聚在飯店華麗的天花板裝飾;不需任何思考,他動作靈巧地轉向有她的那一邊,將下巴置放在她的發頂,同時又小心翼翼不讓自己的任有可能吵醒她。

昊天集團的會議將準時在九時開始,分散於十二個國家的分公司亦同時參與項目討論;但,誰又能想象得到穩坐枱北總部主席位置的她,此刻仍一臉酣然蜷身於未婚夫以外的男人懷裏睡着?

目光瞄向電子鐘再確認,她大約會在十五分鐘後醒來準備;他低頭嗅着她特有的髮香,慣用的飯店洗髮再混上她本身的味道,成為記憶裏其中一抹重要的香味;他從未有一刻忘掉,因她是他的幸福。

暫借來的幸福…

時間一分一分溜過,就算再如何竭力去把握這次温存的尾聲。鍾盼兒的身體動了動,差不多是醒來的時候;他無言縮回落在她上的手,一如往常地重新閉上眼,避開早晨兩人清醒時見面的尷尬。

“唔嗯…”她在他臂上貪戀地再磨蹭,這才幽幽轉醒,坐起身按掉擱在牀几上的手機,關上未響的鬧鈴,她通常都比預定的時間早起。

早晨清涼的冷空氣撲面而來,有那麼一剎,她想繼續偎在他身旁取暖。盼兒抿輕笑,隨即迅速理地捻熄這荒謬的想法。

她雙腳着地,替沉睡的他蓋回被縟,赤足勾起昨晚扔在地上的套裝拿在手上,先把它們進一旁的洗衣袋再放回桌面,然後到衣櫥找出上次留下的衣服到浴室梳洗。

嘩啦嘩啦的水聲傳來,他仍閉眼假寐。她向來是急子,辦事講求效率,沒與他一起時本不會考慮泡澡。他聽見她走出浴室的聲音,然後是靜音吹風機吹出的沉沉聲響,持續了一段時間後停下。

拉開房裏的梳妝椅,椅腳刮踫着厚地毯,她按部就班地打開又合上種種瓶罐,快速練地上妝,室內瀰漫著名叫靜默的空氣。

過了不久,她拉上化妝包的拉鍊,將它放回手提袋,並用筆沙沙地在便條紙上寫下幾句,連同背面膠底板置於桌上;踩着回房裏的腳步,她朝他牀邊而來。

“我要走囉。”牀的另一邊因她而下陷凹入些,鍾盼兒坐在他身邊的位置,彎下身親吻他臉頰一記。就算知道他還在夢裏,每次她仍習慣跟他道別,不在意睡着的他是否聽到了。

緊跟着,她毫無眷戀地走出去,在玄關穿回高跟鞋,使她的步伐變得果斷響亮,然後再將洗衣袋掛在門把上,邊撥手機聯絡下屬邊帶上房門。

直至房內恢復寂靜,他才緩緩張開眼。

喬曉翔起身離開牀,單手撫上自己剛被親吻過的臉龐。他喜歡她每次隨意給予他的獎賞,但那温度正逐漸消失。

盼兒甚少主動親吻他,除了早上輕若羽的道別吻,幾乎所有的接吻都是他在情沖刷她時自己需索要來的。她不知道,憑這個就足以讓他耐心默候下次約定的到來。

他拿起她留在桌上的便條板,上面簡略地寫下她未來公幹的地點和大約時間。掃視在多倫多、保加利亞的幾個項目,估計未來起碼有一個月她不會聯絡他。

喬曉翔撕下便條放進皮夾裏。比起她所有的親人,他甚至更清楚她的行程。他踏進浴室沖澡整理,穿回舊恤衫,收拾好黑皮包,離開。

沒有了她的五號總統套房,窒息徐徐泛開,空虛得恐怖。

他關上門,從容地從天上雲端的美好回到平常的生活。

那些沒有她存在的生活。

甫從出租車中踏出,鍾盼兒便經由專用通道來到辦公大樓;一樓大廳此刻正有逾十名櫃枱人員暫停手上的工作向她行禮,她扯扯直接走過。助理替她推開辦公室大門後,便見籍男秘書朝她彎身四十五度鞠躬,神情恭敬。

“主席,早安。”鍾盼兒略點頭,接過他手中幾份文件坐上主位,抬抬下巴,示意他可以開始報告今天的行程。

“現在到九時為止,你需要過目有關俄羅斯期貨表的企畫數據。另外公關單位已提徽揚股份易的合同數據,請儘快敲定細節。跨國全員會議將於九時開始,現在有十個分公司已經上線,正在傳輸本年度的盈虧賬目表及等待。”為方便常辦公順利,公司嚴用非英語語言,秘書的報告腔調一如母語般標準,利得找不到絲毫語的殘跡。

“下午三點十五分哈諾先生會到訪討論合作細節,八時開始是虓澤投資銀行主席的六十大壽。由於上官先生不在台灣,你可選擇的舞伴有盧偉格、史提芬或尼遜。”井宮輔仁念出幾位同等勢力公司的適當人選,雖然她已訂婚,但攜伴出席亦無妨。在商言商,利益結伴出席總較方便,更何況她是女人。

鍾盼兒撇。就算她未婚夫在,他也未必會跟她去。

“我記得下午六時美國時報那邊會來電訪問,是嗎?”

“呃…是我忘了彙報。”男秘書竟出現罕見的失職,的確是他之前向她確認這次會談後沒有記在pda上。

“非常抱歉。”

“今晚記得帶你的腦袋。”她從頭到腳迅速掃視這名台灣區秘書的全身。身高長相符合,標準的衣架子,有一定的體面用途。前幾次帶他參與公事,學習能力尚可。

“金先生的壽宴我會和你去。”

“謝謝。”他低頭鞠躬,換鍾盼兒揮揮手錶示不再多談,距會議開始尚有半個小時,她必須完成手頭上緊急的工作。

打開黑活頁夾,她快速閲讀裏面三四頁滿滿的文句,眉頭輕皺,最後鋼筆在頁末寫下兩句,單手拿起活頁夾,直背靜候的男人立即上前接過。

“替我問問姓吳的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未到價的東西居然還敢上來?”她撕掉封面內頁解釋用的便條紙,看都不需要看,就知道是下屬涉無能,才會讓對手那老狐狸漫天削價。

“徽揚每股的收購價上限是六點七美元,多一分我都不會批,他憑什麼跟我們討價還價?”如果七美元她都能讓它通過的話,之前做的大量市場調查算什麼?顧問費都白花的嗎?她故意把價壓得極低,皆因看穿徽揚的資金不足,並確定購買如此龐大股數的沒有其它對手,如此一來徽揚勢將易於她掌控。

併的過程裏,她不要見到有任何餘地殘留。

即使井宮輔仁並非初次目睹她辦事的狠勁,但有時連他堂堂大男人都會震懾於她迫人的氣勢之下。

“我稍後會回部門,限期是下星期三,可以嗎?”也許這就是他當初拚了命也要留在這裏工作的原因︱他找到了值得敬佩的上司了。

“好。提示他們必須辦妥。”她將在下個星期四早機起程到多倫多,副手已替她把時間安排得幾乎沒有任何遺漏。

接着鍾盼兒觸控早已啓動的計算器,查看私人郵件,都是一些公事上的請示及審批易提示;解決了幾筆小問題後,她開啓法務內部傳來的數據專心閲覽。

情報搜查事實上已做得頗為闢,應記韋德一功,但她仍得連按十下以上pagedown才能完成閲讀;她在報告的最末加上幾句接下來的指令,並更改那一段的顏,使其更清楚明確,不容錯漏。

她確實對俄羅斯近期的期貨易表現到興趣,當進一步的情報到手,她更肯定了自己在這方面擴展事業版圖的決心。她初步拍板落實幾個大方向,同時重新警告他們的俄國分公司要更注意網絡安全;這塊誘人的大餅,除了昊天,不見得沒有其它人看到。

他們一定要比別人捷足先登,才能穩勝券。

過後,她仍來來回回地覆閲文件,待確定暫時再沒有要擔心的地方才結束瀏覽。輕過於緊繃的額側,她退出內部網絡的郵件版面,還想轉向查看奧利那邊寄來的招並書,秘書提示的嗓音適時響起,阻止了她。

“盼總,還有五分鐘就九時了。”

“是嗎?”鍾盼兒挑眉,將桌上計算器鎖上密碼,放下鼠標,披回外套,手上僅帶着一隻紅usb和一本隨身記事簿便站起來。

風雨來前的氛圍總顯得特別安寧,相對的,時間也過得比平常飛快。

“走吧。”前去面對沒有人為她護航的戰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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