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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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堂課相信大家都知道我們要做的是什麼,希望你們都已準備好,不要令我太失望。”半禿頭的教授很有神地搖搖食指,沒有打算點名。
旋即他抵着下巴,考慮着要讓那一組學生先上台。
“許克,你那組先來吧。我記得你們叫『不死鳥』對不對?讓我看看它今天是生的還是烤了。”他調侃笑道,
起學生的好強鬥志,然後開放投影器讓該組準備好報告的學生上台去,自己則回台下納涼。
這是他首次參與商系英分子的分組報告,當事人開場便作商品介紹,不難聽見其中説話所夾雜的法國腔,他帶領組員的企畫是模擬一批房車的市場銷售…不知道是否故意討好英籍教授的關係,竟集體選用英人為銷售對象,喬曉翔逐行閲讀屏幕所呈現的企畫書,淺淺地皺眉。
可能是他文科出身的關係,腦內竟不期然跳出兩國種種不和的歷史事件—由二三二七年到一四五三年間的英法大戰、受拿破崙痛擊的惠靈頓英軍、敵對的宗教改革…不,其實他應撇除這些小問題不理,更重要的是——英國的車子本不靠右側行駛。
法國汽車駕駛座的位置剛好跟它的相反,無論話説得多天花亂墜,顧客終歸無法使用,所以生意不會成功。
座間隱隱盪開的幾陣低笑,直至他們完成介紹,教授的評語和他所懷疑的不謀而合,頓時將室內的氣氛推到最高點,滿室鬨堂大笑。
古治教授執筆評分,不為意地把喬曉翔的表情全看在眼內,神讚許。
他揚手,接下來幾組報告的學生表現中規中矩…一個多小時下來,喬曉翔漸漸失去觀賞的興趣,斂下眼温習自己悉的課頁,如老僧入定,把這處當成圖書館自修室,本來已打算下課後重遊那裏一趟。
“好歹是學期末的報告堂,你太不給我面子了吧?”古治教授不知何時坐在他身後,趁四下專心看投影片時捏他的臉頰,作勢用力卻沒半點責怪之意。
“都恍神恍到我這堂來,嗯哼?”既然來到,就該好好領教一下。
“對不起。”他主動開口道歉,的確是自己誤闖別院的課堂行為不恰當;收回大部分筆記,雙腳合攏安分地等待下課。
碧眼男人落坐的正是剛才上台學生的位子,喬曉翔的視線漫不經心地跟着重投台上,拱形木講台的焦點中央,竟是一名清麗的亞洲女。
她一身黑套裙及同
外套,單手輕扶講台麥克風發言,頸際
墜的銀飾在淺粉紅
襯衫下隨她説話的動作、手勢而若隱若現…身為組長的她很清楚自己要談的是什麼,又或是接下來要安排哪一位成員上場,示範的節奏恰當利落,課堂上的同學顯然都被她的氣勢所懾服,包括他。
他的心莫名因她而悸動,眼前女子單憑清晰利的語調已是留住聽眾的注意力,聲音魅力甚至凌駕於報告內容,他得多花費氣力才能清楚兼顧她那普及化糧食的企畫。
她説話時神采飛揚,眸底自信如暖陽閃耀,喬曉翔仿被刺痛般默默撇開眼…這小女人擁有他不可能企及的一切氣魄,將來,想必能成為一名出的領導者。
報告完畢,席間一些和她組情不錯的同學拍掌鼓勵,她十指
握,微笑和組員返回台下,教授起身點評,和她互換位子,他竟發現她原來就坐在他後旁。
教授提出可改善的地方,然後他聽到她和朋友小聲談着話,檢討細節,但很快便打住,尊重下一組的同學。
他有那麼一刻想別過頭再看清那柔美的容貌,但終歸控制住自己的唐突,保持觀眾的坐姿一直到學生報告部分結束,理論的市場課堂終於結束,他這才鬆一口氣。
拿起收拾好的提袋,他急着要離開這本不該來的課堂,可是幾名商系的男生拿着書本走過來,堵住他唯一能出去的窄小走道。
他們的目標當然不是他,而是,他身後的她。
“麻煩讓一讓…”他試圖掙人羣,但商學院一眾人也是即將放假的大好心情,只顧着圍堆談話,想來要離場恐怕沒那麼容易。
“盼妮,你校慶舞會到底會不會回校?聽説好多畢業生都會回來呢。”側道幾名同系生向那女子雀躍地詢問:“我想去買裙,你陪我去好不好?”盼妮…是她的名字?
“你選好舞伴了嗎?”另一個亞裔學生搭話。
“去年傑森足足包下全商學院學生和教授的午膳,你才讓他領跳聖誕舞會的第一場舞,那小子得意了好久…”他從來不是一個好奇的人,身前男女們着實誇張的談話卻罕有地令他佇足。
“那時我只是隨口説説,沒想到…”從話題開始便一直沉默未語的柔靜女子終於開口辯解。名校大學學生的家境一向能允許子女財大氣,只是當時新生的她情急拒絶時未考慮得到。
“我今年沒意思去派對,你們去吧。”
“這怎可以?!我告訴戴維你會去,他家飯店才贊助全場的canapes呀!”扁鼻子的西方女生跺腳。
“你是要怎樣才肯去?你不去的話收入場費的聯絡部可恨死你了。”搞不好會退票退贊助吧?
“我真的不想去。”她一向怕應酬,尤其校內聚會各系別互相的較勁比較更教人吃不消。
有好幾個男生聞言探頭過來聽,堅持站着。
“不打緊。你倒説説看今年有什麼難題,也許我們能幫你完成?”她隱藏厭煩的神情,敢情他們今天都是有備而來的,不許她走?
“這樣吧…我還是出個問題,就參考去年標準試的小題目。”腦裏在情急之下思考着可選的經濟題目,她不得已順着組友的話出題搪過去——反正她早已打算到時佯病,
本不會出現。
“假設、假設我現在參與一場拍賣會…”鍾盼兒環視四周,伸出手,以抱歉的眼神借去身旁同學拎着的一本參考書。喬曉翔眼睜睜看着她把他的書拿在手上,而鍾盼兒不經意低頭瞄了眼——《普魯士勝利之役:談俄國變節的影響》?她眉皺得更深,這種書真的會有人從頭看完嗎?
“參展商免費贈送我這本歷史書,可同時我也看中了另一本想買的書,那書在場內的售價為$28。99。”她纖白指尖隨手敲敲桌上的物指南,一口氣
利續道:“若果我只能從場內拿走一本書,而我本身心裏對這本指南的最高承受價格為$30,那麼,我帶走原有這本歷史書的機會成本是多少?”
“我才不會花錢買莫教授的爛書。”有人低聲嗤笑。
“那…”一陣靜默,其中一名滿頰雀班的男子終於開口,居然還仿如身處課堂上般舉手。
“答案是三十元嗎?”他後面的幾名男子亦狀似躍躍試,矛盾地不願輸了陣勢,更怕在佳人面前出洋相。
“本不用錢吧?”機會成本幾乎是任何一本經濟學書的入門單元,之所以一時間唬住了大學生的原因,是因為典型商科所灌輸的概念太多,以致使最簡單的基本題反而顯得令人混淆。
“不對。”她含笑拒絶,題中數字就只列了幾個,商科的同儕遲早會算到答案,所以她得速戰速決,飛快地念着倒數,每秒兩數字:“十、九…三、二、一!很好,題目時間結束…大家假期結束明年見吧。”
“噢不!盼妮,等等…”她趁眾人紛亂之際迅速攜着包包逃之天天,只要走出這課堂再關電話就能讓她清靜個幾星期。鍾盼兒慧黠地笑,快步離開,直到走至堂外草徑?*攏罰踝約壕尤皇槍醋鷗詹拍敲蕹つ兇映宄隼吹摹?br/>對哦,書得還給他,不過她只顧着想她必須先逃出來比較安全…鍾盼兒把手自他的臂彎中出,不好意思地握緊參考本;他有一張亞洲人的臉廓,卻比一般男生白皙。她猜想着他的國籍,改用已甚少出口的母語:“你能説華語嗎?”
“我可以説華語。”他的嗓音同樣生疏,給予人的形象如出一轍——低沉而淡漠;她忽然閃神想象他在校常用的英語應該會好很多,“對不起,把你拉了出來。”
“不用對不起。”喬曉翔温聲回答,搖首。
“我也想走。”一早就已經相i走。
鍾盼兒看清他的模樣。他比她高一個頭,東方男的臉龐神情沉靜,鼻樑上銀框眼鏡擋不去眼裏的複雜眸光,令他的氣質更加神秘莫測,不過她無意瞭解。
“剛剛麻煩你了,喏。”她穿着高跟鞋,一輪小跑在臉上留下微紅。他的目光從那雙頰移到她手上,本能地接過書本,沉半晌,不假思索地張
問道,“你那道問題的答案是$1。01嗎?”換句話説,理論上如果她認為這本免費書還值一塊錢以上的話,就應會從拍賣會上取走,否則便該是去購買那本心頭好。
鍾盼兒還在留意着他冒出線頭的棕
衣,他這一喚,提醒了她心神。
“嗯…你答對了。”視線重回他臉上,心想,她在商學院應該未曾遇過他,但接觸過經濟學的人何其多,她只當他是別系的普通旁修生,並不打算履行承諾。
“但抱歉,時限已過,你沒有獎品了。”
“我不是想要禮物,我只是…確定一下。”喬曉翔偏偏頭,沒有多作解釋,善意的笑容極淺,卻意外衝去不少籠罩着他的憂鬱覺。她驚覺自己的小家子氣,有些內疚地絞着手。
“真不好意思。”
“不要緊。”他深視她一眼,簡單地笑着擺手。
“那麼,掰掰。”
“謝謝,再見了。”她微笑地朝他揮手,退後幾步,接着兩人在草地上的岔路背對着分道揚鑣,不再回頭。
喬曉翔低頭抱緊書本離開,她看不見他因她的話隨後自嘲的撇,甚至不知道他們在這校園裏不會有再見的一天。
但他並不介意在大學的旅程中,最後一個和他談過話的人,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