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春日客從遠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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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年好時，無論是嫵媚緻江南，還是天高地闊北地，文人墨客、高門大户少年郎君以及女郎們紛紛呼朋喚友出外遊玩踏青。當然了，對於那些出身寒門人來説，自是沒有了這個閒心逸緻，為了生計不得不田間地頭忙活着，同農人們一樣忙碌，還有商户們，只要瞧瞧官道之上不絕商賈、騾馬嘶鳴聲便知道了。

這往大名府去官道之上，除了行商們，有一家子人格外引人注意。這家人並沒有攜帶大宗行李，也有一匹騾子拉着一輛堆着陳舊行李板車，趕車是一個裝着灰白短袍老家人，旁邊押車是一對三十來歲長得極為壯實夫，後面跟着一輛簡陋至極馬車，車伕是個二十來歲小歲，容貌卻是和前面那老者極其相似，顯然是父子了。馬車一邊跟着一老一年輕兩個婦人，哦，還有一個十七八歲高高壯壯姑娘，只見那姑娘還時不時地攙扶那年輕婦人一把。

“招弟，謝謝你。”那婦人抬頭朝着姑娘低聲道謝，卻讓路過諸多人瞧見了面容，雖不是什麼國天香之貌，卻是清秀可人，尤其是那一雙眼睛，好似泛波水，格外引人注目。

招弟飛地看了馬車一眼才低聲道:“夫人言重啦。”還沒有離她口中夫人走遠了一步，就被一邊老婦人拉遠了，“小心被老夫人瞧着了。”那夫人心中一酸，眼中也泛起了點點淚光，一身孱弱氣質惹人憐惜。雖有些商隊裏打雜漢子多瞧了兩眼，卻礙於人來人往不敢放肆。只是這一幕被馬車裏頭老婦人瞧見了，頓時就一臉怒。

“呸！水楊花賤人，若不是看她好歹生養了玥娘和珩娘一場份上，當就該讓她和老爺一道去了！”老婦人枯瘦身子上穿着一件團花壽字福紋衫子，花白頭髮絲絲不漏地梳成了元寶髻，髮髻上並沒有什麼名貴頭飾，只一沉木簪子一把銀篦子。高額長臉薄，陰冷神下越發顯得刻薄了。

“祖母彆氣了，若是實生氣，便讓她帶上帷幕蓋頭吧，免得丟咱們宋家臉！”十四歲少女柔聲地勸着老婦人，好似外頭那夫人和她半點關係也沒有一樣，其實她卻是那夫人女兒，老婦人口中玥娘。

“祖母，阿孃其實也沒有做什麼啊？若是怕出了岔子，不如讓阿孃也上馬車裏來吧…”這話卻是老婦人左手邊十來歲女孩兒，和之前説話少女相貌竟有七八分相似，一看就知道她們是姐妹。

“喲！二娘子可真大方！這車裏已經擠進來了這麼多人，方才小郎哭鬧不休指不定就是這車廂裏頭太擠太悶了呢。”卻是一穿着丁香褙子皮膚白皙容貌妖嬈婦人，她懷中還抱着一個兩三歲白白胖胖小郎。

“哼，嫌車中悶擠，不如陳姨娘下車去步行？放心我阿孃定會好生照顧阿弟。”後説話女孩子嗆聲道，她心裏頭，祖母再不喜歡阿孃，再冷言冷語，阿孃也是正室大婦，何時輪到陳姨娘一個妾來撒野了。

玥娘也冷冷瞧了一眼陳姨娘，她不喜歡生母窩囊，卻厭惡陳姨娘，面上卻是擔心地對着老婦人道:“祖母，我看每次阿弟哭時候，都是陳姨娘嘀咕時候，要不還是讓孫女來抱着阿弟吧，祖母您也可以和阿弟多親近一些呢。”陳姨娘敢踩外頭夫人，卻不敢對兩個小娘子橫眉，只得裝作老實樣子道:“小郎睡着了呢，換個人抱只不能醒了他又要哭鬧呢。”老婦人也沒有答應孫女，卻也冷冷地看了陳姨娘一眼才對着左右兩個孫女教導道:“明咱們就到了魏縣了，我孃家楊氏乃是魏縣大族，是講規矩，你們得處處留心些，莫要讓人笑話小家子氣。”宋玥娘抱着老婦人胳膊奉承道:“祖母放心吧，之前阿爹時候，我和妹妹也是大家閨秀呢，不會給您給宋家丟臉。”老婦人又讓珩娘保證了一遍，才和兩個孫女説起了楊家人口情況來，“你們記住了，奉承好大房，好二房。大房有權，絕對不可得罪，但是以後咱們住楊家話，這管事可是你們二表嬸。”

“記住了，祖母。”玥娘和珩娘異口同聲應道。只是玥娘心裏頭卻想着楊家幾個小郎君們，若是楊家真是如祖母説那樣子富貴，自己也可謀算一番呢。而珩娘，卻滿心忐忑，祖母厭惡阿孃，希望進了楊府會好些了。

次正是三月二十，天和麗，二老爺、大郎一早出門同友人“踏青賞古”去了，至於女眷們，就是太夫人也帶着一干孫女兒去了園子裏賞花，連一向不大愛走動大尹氏也扶着兩個丫頭來湊趣。當然了缺席人也不少，五娘楊芊和八娘楊葭還足，六娘楊艾已經被送去了庵堂，七娘楊芙因落水傷風了。不過少這些人都是不大得太夫人看重，能來都是嫡出，便是太夫人不想承認，這臉上笑容沒斷過也不能不讓人多想。

“八娘子，四娘子、九娘子及十娘子放紙鳶呢，引得老二房蓉娘子和萩娘子也都來了呢。”

“八娘子，老四房芝娘子、老五房蓮娘也都來了，還帶來了皮球，她們準備蹴鞠呢，還定下了彩頭。”

“八娘子，四娘子、九娘子及萩娘子一對贏了，太夫人賞了她們每人一個小玉虎呢。大夫人正好也，竟賞了所有參加蹴鞠娘子每人一支金步搖，是玲瓏閣今年款式呢。”

…

“八娘子，太夫人問大胃口可好，聽她説了想吃糖圓子，便囑咐廚房人給大做呢，二夫人和幾位娘子都有份，也不知廚房裏給不給咱們送。”百靈一整天裏從花園裏往小抱廈裏來回跑，也不知道來回了幾次，她不累，楊葭都有點替她累了。這次等她一停下話頭，楊葭就對小丫頭畫眉道:“還不給你百靈姐姐端杯茶來吃？她今腿都跑斷了吧。”畫眉笑嘻嘻地出了簾子去端茶，百靈臉有點紅，鼓着臉頰看着楊葭笑道:“婢子這也是想將外頭事兒都告訴給娘子嘛。”

“好了，知道你辛苦了，不用再來報了。”楊葭擺了擺手，對着小炕桌對面六郎道:“你可想吃糖圓子？”所謂糖圓子便是大周“湯圓”糯米產量極低，餡兒用芝麻飴糖加了牛，這個時節也就大户人家能吃得起。

六郎連連點頭:“八姐，我都乖乖猜了好半天字了，我累了，想吃糖圓子。”原來午睡後，楊葭讓小桃去了吳姨娘那兒將六郎帶了過來，姐弟兩個玩了一個時辰猜字兒遊戲。

“小桃，你拿五十個錢去廚房，若是有多，就讓廚娘給你盛一碗來，也不要多，就四顆便行了。”楊葭便道。

待小桃和小百靈都離開了，楊葭才笑眯眯地對六郎道:“八姐對六郎很好吧？以後六郎每天都來八姐這兒玩吧，八姐給你做紙鳶，好不好？”

“好。”六郎笑眯了眼，覺得八姐這兒比姨娘那兒自也好玩呢。

等小桃從廚房裏端來了圓子，楊葭瞧着小桃神不太對，放心裏，等六郎吃完了四顆圓子，她替他了會兒肚子才讓六郎孃和兩個丫頭帶着他回吳姨娘處，方才開口問小桃。

“八娘子，婢子方才去廚房，説是六郎也想吃圓子，只是莫廚娘説煮好都給太夫人、兩位夫人、大及諸位娘子端去了，一顆也不剩下了。婢子便給了她二十個錢，讓她又給煮了四顆，她也沒有推，便又了四顆圓子下了鍋。正好五娘子身邊靜水、七娘子身邊杏兒也進了廚房，也都是要圓子。莫廚娘就説沒有了，靜水當即就吵了起來，就是杏兒都不依不饒，也不知道怎麼推搡，竟打碎了兩隻碟子，婢子見情況不妙，便端了煮好圓子跑回來了。”小桃説完還擔心地道:“八娘子，婢子這麼做是不是錯了？若是惹得大夫人、二夫人責罰可怎麼好？”楊葭失笑，楊芊子只比楊艾好那麼一點點，她身邊丫頭也是清高無比吃不得虧，靜水吵起來一點也不奇怪，不過楊芙竟然也讓人去了廚房？同她平軟糯一點也不相襯呢。到了這個時候，楊葭敢肯定楊芙肯定是重生了。按照重生文一貫套路，前世嫁得不如意還早早去世楊芙這世裏，自然會想方法謀個好姻緣了。

難道楊芙打起了取代自己前世姻緣，嫁給趙霖做繼室主意？楊葭敲了敲桌子，若是她真能將這婚事謀過去，豈不是少了自己許多功夫？

正沉思着，卻見門簾一陣晃動，卻是百靈一陣風似地又跑了進來，“八娘子，八娘子！前頭來了客人了，守着二門婆子告訴我，説是嫁去延安府宋家老姑一家子到了，太夫人夫人她們帶着娘子們都去了桂苑見客呢。”老姑？楊葭頓時想起這老姑應該是去世祖父妹妹，嫁是延安府宋家，比楊家還要顯赫些家族，畢竟顯宗皇帝宋皇后便是出自延安宋家，不過如今也沒落了。早年老姑極為風光，丈夫是華州轉運使、兒子也中了進士授了官。可惜樹大招風且一家子都太不懂得收斂，得罪了不少人，同族人來往也少，很被人抓住了把柄失了勢，老姑祖父一併而去，表叔宋進也病死了，孤兒寡母連延安府祖宅都沒有守住，便千里迢迢地來了大名府。

這位刻薄陰狠老人，楊葭還是頗為有印象，她和她兒媳及兩個孫女，楊府可是鬧出了不小動靜來。雖然宋玥娘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但也是因為這件事兒，才讓楊葭察覺了外表是美帥中年叔叔二老爺、大郎，內裏卻是齷齪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