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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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月二十,夏玫玫慘淡經營的大型舞蹈《燃燒之谷》終於正式彩排了。
據夏玫玫説,蕭副司令也將蒞臨觀看。這就有點拉大旗做虎皮了。
除了政治部首長審查節目,大區首長親自光臨觀看彩排,還是不多見的。
彩排是在歌舞團的排練場進行的,韓陌阡和趙湘薌進場之後,台下只稀稀拉拉地坐着十幾個機關幹部和一些家屬,再有就是歌舞團自己的人了,壓兒沒見蕭副司令的影子。也見不到夏玫玫的影子。
趙湘薌進來的時候,韓陌阡已經在第三排落座了。雖然是炎熱天氣,但是韓陌阡卻穿着軍裝,而且風紀扣一絲不苟,裏面是一件士兵穿的那種洋布襯衣,軍容很嚴整的樣子。
趙湘薌把韓陌阡的這身裝束理解為一種掩飾。
韓陌阡雖然年紀不大,但是由於長期蹲機關,要寫材料熬夜,臉上就經常現出一些老氣橫秋的東西,再加上要經常圍着首長的股轉,培養了一副嚴肅的表情,偶爾鬆弛下來,就有點皮笑
不笑的滑稽。他穿上軍裝要比他穿便衣看起來
神些,姿勢上也年輕一些。
韓陌阡招呼趙湘薌説:“趙幹事我們坐一起,等會兒夏玫玫要來給我們賣。”在這幾個人的小圈子裏,韓陌阡一直是一本正經地稱呼趙湘薌叫趙幹事,這大約也是一個男人的謹慎,在表達着尊重的同時也表達着距離。
趙湘薌走過來坐在韓陌阡身邊,摸出手絹輕輕地扇了幾下説:“韓參謀你這身軍裝捂在身上,我都替你熱得慌。”韓陌阡這才注意到趙湘薌今晚沒穿軍裝,而是一襲淡黃的真絲連衣裙,柔軟地展示着青
女子美妙的起伏。韓陌阡起身往旁邊挪了一個位置,説:“那我得離你遠點。賈寶玉説女孩子都是水做的,別讓我把你烤乾了。”趙湘薌怔了一下,馬上就明白韓陌阡是怕她這身裝束太扎眼了,嫣然一笑,扭轉話題説:“夏玫玫這傢伙把聲勢造得轟轟烈烈,還居然敢打着蕭副司令的旗號對我們施加壓力,可是觀眾並不多嘛。”韓陌阡説:“觀眾不多,就更顯得咱們鶴立雞羣了。姑娘還是穿裙子好看,可是今天不是節假
,你沒穿軍裝恐怕不合適。”趙湘薌説:“晚上是休息時間,我為什麼非要穿軍裝?”韓陌阡説:“如果真有首長來了,就這幾個人,要打招呼,你敬不敬禮?”趙湘薌誇張地説:“天啦,怪不得夏玫玫説你是刁德一,真是深謀遠慮,連看節目要不要敬禮都想到了。首長來了我就躲一邊去,未必他還去追着一個老百姓給他敬禮?可是我估計今天不會有首長來了,你這身軍裝也白穿了。”韓陌阡説:“通知我們是7點開始,只差七八分鐘了,還沒有動靜,也許真是在等蕭副司令。就是沒有首長來,我也穿這身衣服,我沒有別的衣服可穿。”又説:“趙幹事不知你自己意識到了沒有,姑娘穿裙子,固然多了幾分女
的嫵媚,可是當兵的姑娘穿裙子,又有一些東西被損失了。你看你進來的時候,還是齊步走,大步
星的,穿裙子走齊步可是不好看的。”
“你説穿裙子該怎樣走路?”
“穿裙子要走小碎步,亭亭玉立,嫋娜輕盈。”
“這不是小資產階級情調嗎?”
“是小資產階級情調,你穿連衣裙這本身就是小資產階級情調。穿上小資產階級的裙子,還是要走出小資產階級的碎步才協調,否則就是不倫不類了。”
“誰説穿連衣裙是小資產階級情調?”
“退回五年,就你這身打扮,走在街上,恐怕會有無產階級兄弟拿剪刀給你剪幾個口子你信不信?”
“耍氓啊?”
“那叫‘革命’。”韓陌阡又指了指剛剛進來的幾個穿便衣的軍人,鄙夷地説:“我最討厭這種穿法——上面一件沒領章的軍裝,下面一條的確良褲子,要不就是上面一件的確良,下面一條黃軍褲,不土不洋不倫不類的。看一個人怎樣搭配衣服,就知道他有沒有文化,有沒有素質。”趙湘薌説:“怪不得夏玫玫説你病多,一斤雞蛋裏面可以挑出六兩骨頭。”二人正在討論連衣裙和革命的問題,從後面又進來了幾個人,觀眾席上出現了一陣起立打招呼的騷動——蕭副司令果真來了。
由於軍區司令員韓輝重病住院,這期間軍區大院裏有了許多傳説,主題當然都是圍繞未來司令員的人選問題。據機關職業預言家分析,副司令員兼司令部參謀長沈陣雨接任司令員一職的可能最大,一是年齡優勢,沈陣雨才五十六歲,屬於少壯派。二是沈陣雨對於和平時期的部隊建設很有獨到的見解,工作作風務實,機關上下口碑都很好。第三,沈陣雨在總部擔任過二級部的部長,上層
悉。這一條的作用是很難估計的。
但是,在韓輝的免職命令和新司令員的任職命令沒有下達之前,由蕭天英作為常務副司令員主持工作。顯然,蕭天英也是未來司令員的重要人選之一。在現任的副司令員中,蕭天英年齡居於中等,資歷卻高過了任何一個副職(包括七個副司令員和五個副政委)。
在韓陌阡看來,主持常工作的蕭副司令,並沒有像人們預料得那樣做出什麼重大舉措,以顯示自己的實力,為扶正增加分數,而相反的是,在公開的場合,已經很難看見他
面了。他老人家今天居然親自觀看一台小小的彩排,可見夏玫玫在背後下了多大的力氣。
蕭副司令落坐之後,燈光驟然黯了下來,大幕徐徐拉開。
在燈光的作用下,背景顯得十分深遠,就在那深遠的背景上,出現了一輪巨大的火球,那是經過放大處理了的太陽,瀰漫了整個天穹。太陽的右下角,有一堆黑的輪廓,隱隱約約地像是一座陡峭的山峯。黑
投影的左側是一快暗紅
的長方形,像一面旗幟。隨着一陣悠揚的長笛的鳴奏,燈光
水般地瀉落下來,舞台上
光明媚,長方形動了起來,猶如一羣山花的蓓蕾在緩緩綻開,十幾名穿着透明白紗裙的姑娘偏偏起舞,在歡快的音樂中圍繞着那座山峯(現在可以看出來了,那是由十幾個身着綠軍裝的小夥子組成的羣雕)蝴蝶戀花般輕盈
飛,如醉如痴如夢如幻。在一陣雄健有力地旋律中,男演員們邁着正步(那是經過處理之後的分解動作),向台前
近…綠
和白
構成了一汪繽紛的河
,在舞台上簇擁、
淌、旋轉、
叉、分解、再次聚攏。在長達十幾分鐘的輕歌曼舞之後,燈光變淡、變暗、變黑,女演員們飄逸地隱去了…當視野從新光明之後,舞台上出現了一門火炮的廓影。男演員們在台前做葡匐前進狀,動作有點像奔騰的駿馬,又有點像正在衝鋒的士兵。
二燈光從舞台上反彈下來,落在韓陌阡的臉上。這張臉上一如既往地沒有表情。
事實上,節目只進行到一半,韓陌阡就走進了夏玫玫的靈魂深處。沒有比他更瞭解夏玫玫的人了。至於康平,不是糊塗也是假裝糊塗,他同夏玫玫的關係,像多數擁有法律許可的夫一樣,實際上是生活在同一空間的陌生人。韓陌阡從來就不認為康平會真正讀懂夏玫玫,就像他從來不相信這對夫
會真正恩愛一樣。
毋庸置疑,夏玫玫的確是別具匠心的,從審美的角度上看,這台節目有許多耐人尋味的東西——當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體會到這一點,更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接受這一點。整台節目有動有靜,有優美的有壯闊的,有萋萋芳草有高山雄姿,有奔騰跳躍有小河潺潺。但是很快韓陌阡就意識到了一個秘密——一個只有他才有可能領悟的秘密,這台舞蹈裏注入了一種神奇的力量——生命的力量。看了這台節目,韓陌阡明白夏玫玫幾個月前在n-017炮場上失態的原因了。
那幾乎就是一次受孕的過程——我歌唱帶電的體。
現在,韓陌阡的兩隻眼睛分別注視着兩個地方,他的左眼目不轉睛地落在奔騰旋轉的舞台上,右眼卻在翻閲着歷史的一頁。
他相信他是惟一讀懂了這台舞蹈的人,就像當年那個熱辣辣的夏天的夜晚他從她的身上讀出了青的芬芳一樣。
退回到七年前,夏玫玫還是個小姑娘的時候,他和韓陌阡的關係既有點像師生關係,又有點像兄妹關係,甚至還有點像其他的什麼關係,總之比正常的同志關係要親近得多,而所有的這些關係都是在蕭天英允許的範圍之內。那時候,他對這個比他小七歲的姑娘有着很複雜的情,一方面由於出身背景的懸殊,他必須小心翼翼地照顧她並且服從她,另一方面,在兩年多的時間內,他陪着她啃完了十幾本文藝理論書籍,他差不多也快成為一個藝術鑑賞家了。
他們頻繁接觸卻始終沒有出格,這當然得益於韓陌阡堅定的革命意志,也得益於夏玫玫的天真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