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可惜槍走了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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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尼説:“我得去把它帶回來。”他下鞋子,溜下溪岸,入了水,然後奮力向外泅去。離岸才幾碼遠;急就攫住了他,把他象一段木頭似地順猛衝下去。他掙扎着逆水泅了一段路。裘弟見他在下游很遠的地方搖搖倒地在溪岸邊站住了腳,用手拭去他眼睛上的水,轉身爬上岸坡,一直走到狗那兒。他彎下身子察看着獵狗,然後用一隻臂膀將它挾了起來。這一次,他向上遊走了一程,然後下了水。當他划動着他那一隻自由的臂膀時,將他託了起來;當它把他放下時,他幾乎剛好到了裘弟跟前。列潑划着水跟在主人後面,接着也上了岸,抖了一陣身子。貝尼將老獵狗輕柔地放到地上。

“它的傷勢很重。”他説。

下襯衫,將狗捆紮在裏面,把兩隻袖子結在一起,做成吊帶,吊到背上。

“這就解決了,”他説。

“我得替我自己去搞一支新槍。”他臉上被火藥燒傷的地方,已經變成了一個水泡。

“出了什麼病,爸!”

“那上面幾乎每一樣零件都不行了。火錘在槍筒上鬆了。那我是知道的。我曾經扳過兩三次都沒有什麼病。但是它從後面走了火,那是由於主彈簧鬆弛了的緣故。好了,我們走吧。你揹着那支炸壞的老前膛。”他們這個行列開始穿過沼澤地回家。貝尼先折向北,又向西走去。

“這下子,我不獵到這隻熊決不罷休。”他説。

“只要給我一支新槍——和時間。”突然,裘弟不忍看他前面那軟綿綿的包裹了。那兒的血正順着他爸爸瘦瘦的光脊樑下來。

“我想上前面去,爸。”貝尼轉過身來看他一眼。

“不要因為我背上的東西而萎靡不振。”

“我可以給你開路。”

“好吧,往前去吧。裘弟——接住揹包。拿些麪包。吃些東西,孩子。你會到好過些的。”裘弟在揹包裏瞎摸了一陣,拉出了一包烙餅。懸鈎子果子凍吃在嘴裏又酸又涼。他為自己居然吃得這樣津津有味而到慚愧。他匆匆地下幾個餅,又拿了幾個給他爸爸。

“食物就是最大的安。”貝尼説。

矮樹叢中發出一陣哀吠。一隻小小的畏縮的傢伙出來跟上了他們。那是雜種狗潘克。裘弟憤怒地踢它。

“不要再難為它了,”貝尼説。

“我一直在懷疑它。有的狗是獵熊狗,有的狗本就不是。”那隻雜種狗加入了行列的末尾。裘弟努力去開路。但是許多比他身體還的倒樹橫陳地面,休想把它們挪動分毫。比他爸爸的肌還要堅韌的牛莓子藤蔓,像羅網似地絆住了他。他只能繞過它們前進,或者從下面爬過去。貝尼掮着重負,不能不停下來換換肩。沼澤地裏又悶又濕。列潑在息。烙餅在裘弟的肚子裏使他到很舒服。他又伸手到揹包中去摸甜薯餅。他的爸爸不想吃自己的一份,於是裘弟和列潑對分了。至於那小雜種狗,他想,應該是沒有份兒的。

最後,他們總算離開沼澤地,進入一片開闊朗的松林,使他們到一陣輕鬆。即使那接踵而來的一、二哩長的叢莽,對他們來説,似乎也顯得敞亮而容易通過了。穿行在低矮的橡樹叢莽、扇棕櫚叢莽、鵝莓子叢和蕎麥草叢之間,與通過沼澤相比,就顯得不那麼艱難了。當巴克斯特島地上那高大的松樹在望時,已到傍晚時分。他們魚貫地從東方走完沙路。進入了墾地。列潑和潘克奔向那挖空了給小雞飲水的柏木水槽。在那狹小的陽台上,巴克斯特媽媽正坐在搖椅裏晃動,膝蓋上放着一大堆等待補綴的衣物。

“沒有打到熊,反而死了狗,呃?”她叫道。

“還沒有死。快給我水、破布、針和線。”她迅速地站起來幫助他。裘弟常常到驚異,她肥大的身軀與雙手,在遇到困難時,怎麼能具有這麼大的潛力。貝尼把老裘利亞在陽台的地板上放下來。它嗚嗚哀叫着。裘弟彎下身去撫摸它的頭,而它卻對他呲了呲牙。他不快地去找他媽媽。她正在把一條舊圍裙撕成布條。

“你可以拿水去。”她告訴他。於是他急忙去取水壺。

貝尼挾着一捆麻布回到陽台上,替獵狗鋪窩。巴克斯特媽媽拿來了外科手術器械。貝尼從狗身上解下浸透鮮血的襯衫,又去洗滌那深長的創口。老裘利亞毫不抗拒,它早已嚐到過利爪的滋味了。貝尼縫好兩處最深的創口,又將松脂粉抹到所有的創口中去。裘利亞哀號了一聲,然後默默地聽任他擺佈。貝尼説,一肋骨斷了。他對此是毫無辦法的,但只要獵狗活着,肋骨自會癒合的。裘利亞失血過多,呼急促。貝尼把獵狗、狗窩等一切都集攏起來。

巴克斯特媽媽問道:“現在你把它抱到哪兒去?”

“抱到卧房裏去。今晚我得親自看護它。”

“不要放到我的卧房裏,埃士拉·巴克斯特。我願意替它做應做的事情,但我不願意你在牀上整夜進進出出,驚醒我。昨晚我足有半宿沒有睡好吶。”

“那麼,我和裘弟一起睡,把裘利亞的窩放到那邊去。”他説。

“今晚我不能讓它單獨在棚子裏過夜。給我拿涼水來,裘弟。”他把它帶進裘弟的房間,放到角落裏的一堆麻布上。它不願飲水,也許不能飲。他就扳開它的嘴,將水灌下它乾渴的喉嚨。

“現在讓它休息吧。我們去幹我們的雜活吧。”這個黃昏,墾地給人以一種特別安寧的覺。裘弟從乾草堆裏收集了雞蛋;給屈列克賽擠了,然後將小牛帶給它;又替他媽媽劈好木柴。貝尼照常到大凹去挑水,瘦削的肩頭掮着一牛軛樣的木扁擔,兩頭掛着木桶。巴克斯特媽媽烹煮着菜卷和幹扁豆作晚餐。她又節約地煎了一小條新鮮豬

“今晚如果有一塊熊,那該多好啊。”她嘆息着説。

裘弟餓了,但是貝尼卻沒有什麼胃口。他曾兩次離開桌子去喂裘利亞,但它都拒絕了。巴克斯特媽媽費力地站起來收拾桌子,又洗盤碟。她沒有問打獵的細節。裘弟卻很想談它,以炫耀他對足跡的研究和那場戰鬥,以及他所經受的恐懼。貝尼悶聲不響。沒有人理會那孩子。因此,他只得聚會神地去吃他那盤扁豆。

夕陽的餘暉又紅又明亮,在巴克斯特家的廚房裏投下了又長又黑的陰影。

貝尼説:“我太累了,我得上牀睡覺去。”裘弟的腳很痛,而且被牛皮靴擠起了水泡。

“我也得睡了。”他説。

“我還得做會兒事,”巴克斯特媽媽説。

“今天除了煩惱和擔驚受怕之外,我沒有做多少事,把臘腸搞糟了。”貝尼和裘弟走到他們房內,在狹窄的牀邊掉衣服。

“要是你現在像你媽一樣胖大,”貝尼説。

“除非一個人跌到地板上去,否則我們兩個就休想睡在一張牀上。”這張牀對這兩個瘦骨磷磷的人來説,睡下後還綽綽有餘。西方的紅夕暉已經消退,屋子裏一片昏暗。那獵犬已睡着了,還不時地在睡夢中嗚咽。滿月升起來了。足足有一個小時,使這個房間灑滿了銀的清輝。裘弟的腳在火辣辣地發痛。他的膝蓋似乎在搐。

貝尼説:“你醒着嗎,孩子?”

“我好像仍舊是不停地在走。”

“我們的確走了不少路。你對獵熊到怎樣,孩子?”

“很好——”他‮摩撫‬着他的膝蓋。

“我很喜歡想到它。”

“我知道。”

“我喜歡研究那足跡和追蹤,我喜歡看到那倒下的幼樹和沼澤地上的羊齒。”

“我知道。”

“我也喜歡老裘利亞不時地把獵物得走投無路…”

“可是那鬥爭是可怕的,不是嗎,孩子?”

“它是非常可怕。”

“看到狗血之類的事,的確非常難受。孩子,你還從來不曾看到一隻熊被殺死哩。雖然熊壞得很,但當你看到它倒下來,好幾只狗撲上去撕裂它的咽喉,它像人一樣地發出哀號,死在你面前時,多少也會使人可憐它的。”父子倆沉默地躺着。

“如果那些野獸不來擾亂我們,那就好了。”貝尼説。

“那些偷吃我們的東西,使我們受到禍害的野獸,但願我們能把它們統統都殺掉。”裘弟説。

“對一隻野獸來説,這不叫作偷。像我們一樣,動物也要過活,而且也想使它的生活過得最好。殺死別的東西來吃,是豹、狼和熊的天。對區域間的界線和人類的圍柵,它們是不管的。野獸怎麼知道這塊地方是我的,而且已經付過了錢?熊怎麼知道我指望這些豬作我的給養呢?它只知道一件事:它很飢餓。”裘弟躺在那兒注視着月光。他覺得巴克斯特島地好像是一座被飢餓的野獸所包圍的堡壘。在那月光下面,有多少對紅的、綠的和黃的眼睛在閃爍發光啊。那些飢餓的野獸會闖入墾地作迅速的劫掠,殘殺和吃掉家畜,然後再鬼鬼祟祟地溜走。猞猁猻和負鼠會襲擊雞棚,狼與黑豹會在天亮前咬死小牛,老缺趾也許還會再來謀害和吃掉別的家畜。

“動物乾的只是和我去打獵給家裏人吃一樣的事情。”貝尼説。

“到野獸生活、睡覺和養育小野獸的地方去殺死它,這是一條嚴酷的規律,但這的確是規律:‘殺戮或者捱餓。’”但是墾地還是安全的。野獸雖然來過,可是它們又離開了。裘弟不知怎地忽然戰慄起來。

“你冷嗎,孩子?”

“我想是的。”他彷彿看見老缺趾在團團亂轉亂撲,怒吼着。他也彷彿看見老裘利亞跳上去,又被熊抓住壓下來,可是它緊緊咬住老熊不放,最後它掉下來,骨碎皮裂,鮮血直。但是墾地裏還是安全的。

“靠近我,孩子。我來偎暖你。”他稍稍往他爸爸瘦骨嶙嶙的身邊靠了靠。貝尼伸出一隻臂膀抱住了他,於是他緊緊靠住了他爸爸的大腿。他爸爸是安全的核心。他爸爸能泅過湍急的溪,帶回他那受傷的獵狗。墾地是安全的,因為他爸爸在為墾地,也為他自已在戰鬥。一陣舒適温暖的覺征服了他,他睡着了。他只被驚醒過一次。貝尼在月光下蹲在角落裏,照料那獵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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