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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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山握著一瓶啤酒坐在沙發上,每當電話鈴響起時,他便忍不住先笑一陣,然後再去接電話。不管是誰打來的電話,他都要先笑嘻嘻地解釋一通這幾天不去上班的原因:“休幾天病假麼,”他說“誰能總是健康的,你說對不對?”他本不在乎對方說什麼,便又自顧自地說下去“自己的身體得自己關照,你說對不對?”他喝一口啤酒,接著說“行了,就這樣吧,過兩天我去看你,你請我喝酒。”似乎很難區分賈山現在是清醒的還是已經喝醉了。在他口齒還清楚的時候已經開始說酒話了。可是在他說酒話的時候卻能分辨不同的人,因而採取不同的態度。比如剛才他照例在電話裡胡說時,電話裡響起一個嚴肅的聲音:“你瘋了,臭小子,跟我胡說八道些什麼?”
“媽,你別來煩我。”賈山說完掛斷了電話。
賈山覺得自己臉頰上的肌一陣陣發緊,他走近殘缺了一個大角的穿衣鏡前,發現自己咧著嘴笑著。
“別笑了。”他在頭腦裡命令自己,可是嘴還是咧著。他用空著的那隻手將上下捏住,終於控制了無限蔓延的笑容。
電話鈴又響了,他的雙立刻掙脫了手指的控制,像先前那樣咧開了。他笑啊笑啊,差一點笑斷腸子,他真的還是第一次
到電話鈴這麼好笑。
他沒去接電話,只是笑。電話鈴越響他越笑。電話鈴響了好久,好像來電話的人正懸吊在懸崖上,一隻手鉤著崖頭的一角,另一隻手握著聽筒,放下電話就等於放棄生命一樣。賈山在電話鈴響過的遍數超過常規的時候,像猴子一樣銳地抓起聽筒。當聽筒另一端傳來聲音時,他臉上的笑容又綻開了。
“又吵架了?幹嗎這麼長時間才來接電話?”王一焦慮的聲音正迅速浸入賈山的意識“吳曼呢?”
“休幾天病假麼?”賈山出於習慣又說了病假。
“吳曼病了?”王一大喊一聲,好像這是她最不希望發生的事。這時,賈山分辨出王一的聲音,他的嬉笑陡然從臉上消失了。
“她在產房呢,說不定這會兒已經生了個小兔崽子了。”
“你瘋了,還是你喝多了?”
“我沒喝多。”
“吳曼調產房工作了?可她是外科醫生。到底怎麼回事?”
“她懷孕了。你現在滿意了?”賈山說完又喝了一口啤酒。
王一沒說話,心裡已經明白,吳曼懷孕了,但卻和賈山沒關係。
“她走了?”王一小心地問。
“走了,拎著皮包,揹著鋪蓋捲走了。”賈山說完大笑起來,這笑聲顫抖著傳進王一的耳朵,使王一到後背一陣陣發冷。
“嗨,賈山,你幹嗎這麼笑啊?”
“因為這很好笑。”
“你怎麼會覺得這很好笑?!”
“我看見她的尾巴了。你知道麼,我看見她的尾巴了。我告訴你,沒有比看見一個女人的尾巴更好笑的事了。嗨,你也休幾天病假吧,那樣你也能看見尾巴,看見…”王一不等賈山把話說完,便掛斷了,她擔心賈山會說看見她的尾巴。一方面她到震驚,為吳曼如此果決地邁出的這一步,另一方面她也同情賈山,但她同時也發現自己的同情蒼白得像一張薄紙,軟而無力。突然她想,同情是什麼啊?同情因為無力而變得虛偽,同情是一種多麼不值錢的廉價情
。她為自己眼下的處境裡還能產生對別人的同情
到羞愧。
她也能這樣去同情尹初石麼?她從沒像現在這樣需要幫助。吳曼走了,她惟一還能請求幫助的人只有珍妮。
但是王一沒有去找珍妮,她跟婆婆說自己頭疼,便將自己一個人關起來了。她想她已經做出了決定,她已經選擇了自己的生活。可是劉軍的一隻手又把她推向了一個紛亂的十字路口。劉軍離開後,她好像剛從雲中掉到地上,想起了一切:她沒問尹初石現在在哪兒,儘管他已經脫離了危險,她不知道劉軍的電話號碼單位——總之,她無法和尹初石聯繫。離開咖啡館時,一切都已經太遲了。回到家中她漸漸平息了馬上去尋找尹初石的念頭,她想,老天爺眼下要她做的是想想自己該怎麼辦?
她從沒像現在這樣渴望別人的幫助,甚至是指導,哪怕是關於她的私生活胡說八道幾句也好。她害怕獨自做出抉擇,她寧願將這選擇的權力給隨便的一個陌生人,或者由扔一枚硬幣決定。
突然,她心底響起一個聲音:“誰要你選擇了?!是你的處境使你順理成章地邁出了這一步。別忘了,你是個被拋棄的女人,這是最初的事實。現在情況變了,另一個女人去世了,你馬上又意識到了自己從前承擔過的責任,於是你難過,覺得自己必須重新選擇。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責任總是在你這兒喚起良知?在你被拋棄的時候,別人是否也
到有悖這婚姻的責任了呢?如果別人又一次結婚,幸福地開始了新生活,如果你沒遇見一個愛你而且你也能愛的人,老天會為你掉一滴眼淚麼?你什麼時候能學會正確的思維方法呢?何謂正確?對於女人來說,正確的思維方式是將自己也考慮進去,因為這社會為女人準備的東西常常很苦很不公平。”輕輕的敲門聲打斷了王一心底
動的聲音,婆婆走了進來。她坐到王一對面的椅子上,目光柔和地看著王一,王一不好意思地笑笑。
“好些了麼?”婆婆問。
王一點頭“小約呢?”
“出去了。”婆婆說罷沉思了一下,然後鼓起勇氣,再一次把目光堅定地投向王一。
“小約都告訴我了,所以我想和你談談。”王一吃驚得說不出話來,她沒想到小約對的信任比對她的還多。她又一次覺得她深深地傷害了女兒的心,她們疏遠了。
“小約囑咐我不對你說。”婆婆試探地說“她還是個孩子,所以,最好不讓她知道咱們大人已經通氣了。”王一動了,她覺得從未像現在這樣尊重這位老人,因為她為別人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