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何當共剪西窗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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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最終沒能成功,許多人圍了上來,哭著勸著將我拉開,把我從偏殿抬了出去,我仰著頭,看到劉秀像是石化成陶俑般,紋絲不動的跪在上,緊緊的抱著兒子――那個活了還不滿四周歲的小人兒,那個愛纏著我講故事的小人兒,那個唱哈巴狗會忘詞的小人兒,那個會說長大了抱我們的小人兒…那個我十月懷胎生下,視若生命的小人兒。

“我的衡兒――”暈過去的那一刻,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我聽不見任何聲音,看不到任何東西,然而卻異常清楚的知道,我的心裡有塊地方缺失了,再也填補不回來。

衡兒!我的寶貝兒…

真相建武十七年六月廿九,臨淮公劉衡薨,賜諡曰“懷”按照《周書》中對諡號的解釋“懷,思也,慈仁短折曰懷”《尚書》記載“傳以壽為百二十年,短者半之,為未六十;折又半,為三十”然而我的衡兒卻僅僅活了三十年的十分之一。

我整以淚洗面,夜裡躺下也像是一直都醒著,白天醒著時又像是在做夢。起初幾,我連身邊的人都不大認得,恍惚中似乎看到劉秀帶著劉陽、義王等一干兒女站在我面前,那些孩子抱著我不是哭就是叫,但到底說了些什麼,我卻都記不起來了。

按照風俗,夭折的孩子置於甕棺,不入成人墓,僅得一席之地叢葬於家族墓室之間。劉秀的先人皆安葬在老家章陵,所以不只太常、宗正贊同將劉衡的甕棺遷往章陵安置,就連皇后也表示暑熱夏季,宜及早遷葬。

等我恢復清醒,在眾人的寬撫下勉強打起些神時,劉衡的喪葬事宜已經安置妥當,因為是殤亡的小孩子,所以即使是臨淮懷公,也並不值得大大辦。喪儀辦得極為低調,派了些人把孩子的甕棺帶去章陵安葬,這事就算了了。

整個夏天,我待在寂靜的西宮裡沒有邁出大門一步,每天都在那裡痴痴的想,所謂的喪事本沒有存在過,所以我的衡兒指不定還在宮裡某個地方跟我躲著貓貓,等我去找他…找到他的時候,他又會像以前一樣,扯著我的胳膊,用那口齒不清的語調對我說:“娘,再玩一遍!我們再玩一遍…你還來找我,好不好?”這段時間,皖城被叛民李廣攻陷,劉秀不得不身忙著調派虎賁中郎將馬援、驃騎將軍段志率兵前往討伐。這場戰事一直拖到九月,才總算以攻破皖城,斬殺李廣的結局告終。

劉衡的死只在朝廷內外掀起了一點漣漪,但遵循兄弟悌禮,本已提上議程的皇太子成人冠禮因此暫緩延後。劉衡死後百,宮內上下除服,那點小小漣漪終於擴散淡化,朝廷內外恢復如常。

除服後,還是紗南提醒我,應該趁著這個時候將陳的婚事給辦了,畢竟已經拖了好幾月。我也知道這其實是紗南好心,希望我能找些事做,分散些思子之情,不至於每待在宮裡胡思亂想。

我欣然默許,於是禮家納徵,下了十萬錢做聘禮,婚禮的期也定了下來,就選在十月初三。可真到了那一,劉陽卻突然跑來告訴我,陳不見了。

據劉陽描述,打從前天便沒有人再見過陳了,平時她在跟前服侍,除了出入更衣間,她都遵從我的指令,不離劉陽左右。陳失蹤後劉陽雖然覺得奇怪,卻並沒有驚動外人,等了一仍不見她蹤影后,還曾派人來我宮裡問過紗南。只是他們暗地裡將皇宮搜了個遍,也沒找到陳的蹤影。

眼看已中天,我萬萬沒想到這場婚禮進行到此,竟然會搞成新娘落跑收場,不由又氣又急:“她這是在胡鬧什麼?

紗南急忙按住我:“她不是愛胡鬧的女子,貴人應該信得過她的為人。”我雖病癒,到底體虛,一時間火氣上來,口竟覺得發悶,仍是忿忿難平:“傳辟令,若是皇宮裡頭找不到她,那就翻遍全城,即使掘地三尺也要把她給我挖出來!”我說的也是一時的氣話,當時只考慮到婚禮無法如期舉行,沒法給禮家一個代,所以特別惱火。哪知一語成讖,翌有影士回報已找到陳的下落,紗南一大早就急匆匆的離開了西宮,一直忙到晌午才回來。

“人呢?”紗南的臉不大好看,杵在門口半天也沒答覆一句話。

我不來氣:“怎麼?她不敢來見我了?既然做得出,又豈會怕我責罵?她若是不想嫁給禮震,當初大可直接…”

“她死了。”我一愣,底下的話盡數噎在喉嚨裡。

紗南雙手握了握拳,抬頭又重複了一遍,字字清晰:“陳死了!”

“什麼?”我倒一口冷氣,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死…了?怎麼…怎麼回事?”

“辟令下,全城影士搜尋,最後在廣陽門附近的一口水井中找到了她…”我又是一震:“水井?”

“是!井水源自洛水,井口窄而井腹深,若非陳會些武藝,臨死用刀釘入井壁,使自己懸於井中,她的屍身一旦沉入井底,任是影士再有通天徹地之能,只要洛水水位一不退便始終難以發覺。可真要等到井水下降,屍身只怕也早化作白骨了。”我忽然覺得紗南是在講一個離奇的故事,而不是在描述陳的悲慘遭遇。紗南雖然面發白,可講解的每句話每個字都異常清晰,絲毫沒有摻雜個人情,這個時候的尉遲紗南看上去是如此陌生,那種堅忍冷漠的表情,已經不再是一名普通宮女,而是變身成了一名死士。

我突然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能讓紗南有如此表現的,必然事關重大。陳的死透著蹊蹺,這件事絕對沒有那麼簡單。

“說下去!你們都查到了什麼?”我站起身來,聲音不由自主的開始顫抖。

也許,陳之死只是個引子,由這個引子開始,將牽扯出一長串觸目驚心的內幕。

“陳失蹤後,我們在東海公的寢宮外找到一些打鬥的痕跡,循著那些細微的血跡,一路追出皇宮,最後獵犬把我們帶到了廣陽門。陳有令在身,需不離東海公左右,不可能貿然追敵出宮。那口井位於廣陽門附近,地處偏僻,卻也不是無人取水的廢井,她在落井之前顯然還活著,也不可能是自己要跳井尋短見。所以,父親與眾位叔伯分析後,認為對方劫持陳出城未果,最後就地將她推落井中滅口的可能最大。”我抿緊不出聲,紗南飛快的瞟了我一眼,繼續往下說:“她真正死因是失血過多,血盡人亡…但是屍體的姿勢很是奇怪,她一隻手抓著匕首,另一隻手手心裡攥著一把縫衣針,另外在她頭頂發叢裡,也找到了一些針,針尖已入腦髓…”我如遭雷殛,好半天才從齒縫裡擠出一句森冷的話:“你想告訴我什麼?”紗南忽然跪下叩首,哽聲:“不是奴婢要告訴貴人什麼,而是陳拼死要告訴貴人什麼!”她伸出手來,掌心的十餘枚明晃晃的繡針刺痛了我的眼睛,我退後一步,瞪著那些針,只覺得那樣雪亮的顏正噬人般的從她掌心跳起來,一頭扎進我的心裡。

之後的十多分鐘裡,我都處在一種神遊太虛的狀態中,紗南始終高舉著手,沒有退縮,也沒有閃避。許久,許久,我終於重新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很慢,也很沉重:“陛下現在何處?”

“雲臺廣德殿。”我從她手中接過那些針,這種鐵磨製的縫衣針,隨處可見。如果在平時,它只是縫製衣物的針黹用具,而現在,它成為了一種殺人兇器。

身跨出門檻的時候,我落淚了。如果之前三個月我所的淚水代表了緬懷與思念,那麼這滴淚,已經轉化成強烈恨意。

***十月初四晨,劉秀命謁者陰嵩持節前往章陵,以臨淮懷公誕四年為祝祭。同時,雒陽城內外戒嚴,黎陽營出調騎兵兩千,雍營調步兵五千人,分別向雒陽靠攏,駐於城外南北各二十里。

衛尉增加兵衛,梁松兄弟四人分別守衛西宮內外各處殿閣門戶,東海公劉陽稱疾,不再外出朝請,居西宮內休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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