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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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八歲的韋諾蹲在二樓書房的窗下,悄悄掀起深綠的窗簾,偷眼看向伸往家門的那條小路。家門前十丈左右有一處彎角,幾十株尤加利樹擠在一塊兒,樹和樹之間的空隙緊密得只能夠站兩個側著身子的人。

如此怪異的佈置,聽說是爸爸幼時的傑作。

小小的他望了望身後的小鬧鐘,才清晨五點,好早啊,為什麼他總是這個時候就會醒來呢。對了,自從那件事發生之後,他的生理時鐘,好像就被人上了法條一樣,每天這個時候就會醒來。

就是那天,他起上洗手間後突然想喝水。下樓到廚房時,無意間打開梯間的小窗望向屋外的時候,驚異地發現屋子前方那一片尤加利樹林裡,有一塊閃亮亮的布料在飄啊飄的…他嚇得小心臟“砰砰”地跳個不住…

使勁擦了擦眼睛再看,原來那飄飄的是一襲衣裙,確切地說,是一個擠在兩棵樹之間的穿著粉裙子的…女鬼?

小韋諾水不想喝了,就趴在窗臺上,又驚慌又興奮地觀察著那隻“女鬼”的下一步行動。半晌“女鬼”的身上突然走出另一個身影來。他看見,那是一個穿著灰t恤,中等個兒的男人!也就是說,剛才這男人和那“女鬼”是重疊著擠在兩棵樹的間隙裡。

他百思不得其解“女鬼”和男人為什麼要擠得這樣辛苦呢?莫非,他們在親嘴兒?!是了,一定是這樣了,小韋諾不但不害怕,更為自己接近聯想覺異常興奮。

的男人一步一回頭地回望著“女鬼”走了一小截路後,扭頭使勁揮揮手小跑著離開了。

“女鬼”默然望著逐漸消失的背影,顯得惆悵依戀,待背影完全消失之時,才別過臉孔。

小韋諾瞪大眼睛,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女鬼”居然是玉姨!

這,這怎麼可能呢,玉姨是他的小媽,只有爸爸一個男人才可以親她的嘴,她怎麼可能讓另一個男人親她的嘴?

天啊,這是個非常不好的發現。小小的他覺得心頭如被異物堵口悶悶地很不舒服。該不該先告訴媽媽,然後由媽媽決定如何處理?又或者等爸爸出差回來的時候再告訴爸爸?

可是,可是媽媽已經好瘦了,臉也不好,成天熬那種臭臭的黑糊糊的苦茶,然後揚起如燈般纖細的脖子艱難嚥下…看著媽媽喝苦茶的樣子,他有時很想哭。如果再把玉姨的事告訴她,媽媽會不會又撐起燈般纖細的脖子,咳個不停?

這果真是一個非常不好的發現。因為不好,更令他強烈意識到,不能輕易對任何人說。

之後的一段子,小韋諾守口如瓶,只是,每每望著玉姨的臉,總是覺得她笑得好假,假得好醜。她的手很髒,還有她的嘴巴也很髒。因為她抱過親過爸爸,也抱過親過他,還抱過親過別的男人。

因為他的早和懂事,守住了一個不應該是八歲孩童要守的秘密。可是韋家在半年後,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這種變化,讓他恨不得以自殺的方式報復自己的知情不報,以求永遠終結這份徹骨的悔疚!

沒錯,玉姨就是蘇玉群,於志成就是那個穿灰t恤的男人。

二十多年前,蘇玉群是韋原的地產公司的小職員。

同室而處、久生情,韋原對蘇玉群漸顯愛意,便瞞著韋太太頻頻約會她,在一次社聚會後,韋原乘蘇玉群半醉半醒間,在酒店房間強要了她的身子。韋太太自生下女兒後身體變得非常虛弱,長年獨居治病,對於冷落丈夫著實很內疚。後來從旁人口中得悉他們的戀情,悲憤之際,卻又無可奈可。

那時正是七十年代初期,香港新一代女勇敢無畏,大力叫喊要開闢屬於自己的天空,有自己的事業。

但大部分的女仍然有著一切以丈夫、孩子為天的信念。為了不至韋家四分五裂,韋太太忍痛讓蘇玉群入住韋家,讓她當上名正言順的韋家二孃。

七三年香港股災,韋原的地產公司陷入困境,積壓了大批半成品樓房,更因為資金問題不能如期竣工,導致無法償還銀行利息及承建商的大筆經費。韋原夫二人四處求助朋友,終於籌集了二百萬港幣,希望先還掉部分利息,再用餘款裝修一批適合新婚家庭二人世界的家居。

湊足款項那天,一家人都很高興,尤其是韋太太,還親自下廚幫著傭人梅嬸了滿滿的一桌酒菜以示慶祝。

當晚,蘇玉群把韋氏夫婦灌醉,然後從書房偷走二人籌集而來的全部款項,與於志成會合後逃離香港。

事發後,韋太太哀傷過度導致哮病發,半個月後在公立醫院離世。韋原的地產公司也同期倒閉。韋原欠上一股的債,帶著韋諾和妹妹韋妍四處躲避債主。十年間,三人東躲西藏,溫飽不繼。

於志成和蘇玉群身攜竊回的鉅款,連夜從水路潛匿臺灣。三個月後,收購了一間資歷五年的服裝公司,名謂“成玉公司”他和蘇玉群各佔百分之二十股份,另外六成由八位原股東擁有。之後,於志成不停打探韋家消息,發現韋原因為債務帶著兒女東躲西藏,往氣勢全然失盡,不由萬分得意。此時“成玉”生意益壯大,風得意間,於志成自不忘衣錦還鄉,便把“成玉公司”逐步轉遷回香港。

韋諾在遭逢鉅變之後,終沉默不語,臉上始終陰沉冷漠。八歲的他彷彿已懂得人世間最恐怖最醜惡的不是深海里的殺人鯨,也不是森山裡毒蛇猛虎,而是人。

恨自己、恨父親,更恨蘇玉群。那種心情,年復一年地徘徊在他的內心。而最令他痛苦的,是造成這種後果的源頭在於他的知情不報。

彷彿才是眨眼之間,他便由無憂無慮的天堂跌進腐臭黑暗的深淵——此種入骨的痛悔和仇恨,絕不是一個只適合於遊戲年紀的孩子所能承受的。

過了十年居無定所的子,父親終於在一位好心人的幫助下,在長洲一市集邊的街口覓得一處報紙攤檔,一家三口,終於過上略微安定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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