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八井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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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訪結束後,軟轎在雨裡無聲地疾行,離開了鎮國公府。

秋蟬在轎外隨行,嘀咕了一句:"呀,那個楓夫人,怎麼像個鬼魂一樣?不知道為什麼,我看到它就覺得害怕…一張寡婦臉。”殷夜來在轎子裡咳嗽了一聲:“不許胡說,快些走吧!”轎伕應了一聲,一路小跑起來。

離開鎮國公府後,沿著牆兒一路走,轉出兩個街區後,便來到了一條喧鬧的小巷。這裡是中州人聚居的貧民區,遠離城市的中心,卻依舊人聲鼎沸,熱鬧非凡。有叫賣炸糕的,有串朱果的,巷子兩邊是各種各樣的雜物攤,滿滿排了一條街,油煙味,蒸煮味,汗味和吆喝聲充斥了每一寸空氣。

─那是野而健康的,只屬於貧民窟的氣息。

“停一下!”殷夜來忽地低聲道“這裡是…”

“哎呀!這裡是八井坊?”秋蟬捏著鼻子悶聲罵了那兩個轎伕一句“該死,為了抄近路,居然挑了一個這麼骯髒的地方-不知道樓裡是從哪兒新僱來的笨蛋…”然而,殷夜來似乎沒聽到她的話,只是將轎簾捲起一角,怔怔地看著街角的某個地方,眼神忽地變得非常奇怪。

“素面一個銅子一碗!打滷麵龍鬚麵陽麵都有!各位客官,裡面請啊!”一個蒼老的聲音在吆喝-─那是一個五六十歲的女人,白髮蒼蒼,面容枯槁,一邊拿著爪籬在滾熱的水裡撈麵,一邊對著臨街的窗口大聲吆喝。她喊得很用力,生怕外面走過的人聽不見。或許是因為長年累月這麼吆喝,她的嗓子已經非常嘶啞,聽不出半點兒女人的味道。

那個小店上掛著一個蒙塵的牌匾,依稀可以分辨出是“魁元館”三個字,筆力灑脫。這家小麵館已經開了有些年頭了,因為量多廉價,味道也鮮美,在葉城中州人聚居的貧民區裡頗為有名─那塊牌匾,聽說還是當初空桑元帥白墨宸親手題寫的。

傳說十年前,還只是副將的白帥遠征歸來,為了抄近路策馬經過八井坊,飢腸轆轆之下聞到了深巷裡飄出的悉香味,不由為之駐足。不知道是餓極了還是面的味道真的不錯,白帥一連吃了三碗陽麵,大為讚歎,還為這家小鋪子親手題寫了“魁元館”三個字,意為此店雖小,卻做的一手堪稱魁元水準的好面。

按理說,被白帥讚揚過,這個小麵館必會聲名大盛,高朋滿座。然而奇怪的是,這家店卻沒有從這個中州人的貧民區裡遷出,在外面另尋鋪面,依舊還是老老實實地在這陋巷裡經營著這個只有一間店面的小鋪。八井坊的髒亂嘈雜也限制了客源,光顧這裡的依舊還是一些挑夫,少有衣冠楚楚的座上客,生意遍也做不大。

賣麵條的老婦人稱安大娘,是一個盲人,一雙眼睛深深陷了下去,身體瘦弱,然而做面的動作卻極其練:取料,切菜,下鍋,撈麵一起呵成。

她的身側有兩個十一二歲的孩子,一男一女,忙碌而練地往灶裡添柴打扇,滿面黑灰如兩隻小花貓。每次瞎眼老婦撈完一碗麵,小女孩兒就連忙送到客人面前,然後一邊吹著燙疼了的手一邊跳著腳跑回母親身邊,把收來的銅子放入瞎眼女人圍裙上縫著的口袋裡。她似乎極黏母親,每次一送完面,立刻就跑回母親的身畔。而那個男孩子略微大一點兒,臉上有著和年齡不相符合的剛毅表情。

殷夜來怔怔地看著那一家子忙裡忙外,似是看呆了。

她忽然想起了昨夜的夢魘,漫天的血裡,那兩個拼命抱住自己的死孩子的模樣重新在腦海裡浮現出來,和麵前的這一對兄妹重合起來,令她打了個寒戰。

已經十年了。這一對貧苦家庭裡的孩子平安地長大,而那一對帝王家的孩子卻是如此不幸,如今怕是化成了地底下累累白骨了吧?貴賤生死如雲泥,命運的安排是如此高深莫測,翁失馬,焉知非福?

“小姐?”秋蟬順著殷夜來的視線看去“想吃麵?”殷夜來彷彿驚醒一樣將眼睛從那一家破破爛爛的麵館裡收回,下意識地點頭,然而很快又轉過頭看了看麵館的深處─那裡隱約傳出了劈柴的聲音,依稀可以看到一個男人坐在柴房裡,手起刀落,正在劈柴。

她搖了搖頭,放下了簾子,嘆道“走吧。”

“是,”秋蟬鬆了口氣,對兩個轎伕斥道“還不快走!這裡髒死了!”轎伕重新起步,然而還不等離開,忽地聽到店裡有人大喊:“店家!再來一碗!”小女孩兒連忙跑過去,細聲細語地說:“叔叔,你前面吃的還沒有結賬呢,三碗打滷麵是十五個銅子,五個大餅是…”

“他孃的!”那大漢顯然是心情不好,猛地一拍桌子,咆哮起來“不知道老子是誰麼?老子是替慕容公子辦事的。這個葉城,誰敢向鎮國公府的人收錢?”

“停一下。”眼見風波驟起,殷夜來低聲喝止。

轎子重新落地。然而那個小女孩卻沒有退卻,反而伶牙俐齒地回擊:叔叔這麼說就不對了,鎮國公難道就不吃飯了麼?吃了飯,難道就不付錢了麼?”

“心兒,給我住嘴!”聽到炸雷般的聲音,瞎眼老婦嚇得猛然一哆嗦,撈麵的爪籬都掉到了鍋裡,她摸索著扶著灶臺轉過身,向著聲音來處笑道“這位客官別生氣。小丫頭不懂事,面錢就不用結了…客官還想吃什麼儘管說。”

“娘,別聽他的,他想訛我們!”老婦人想息事寧人,然而那個小女孩兒卻不依不饒,指著大漢“他想吃白食!他都吃了三碗麵五個過了!”

“小丫頭片子!吃了豹子膽了,敢和本大爺這樣說話?”被公開指責,那個肌結實的漢子爆怒起來。他身高體壯,站起來如同鐵塔似的“他孃的,你要收錢是吧?”先問問老子手裡的這個東西答不答應!”話音未落,他“刷”地拔出一把劍,重重在了桌子上,將那一寸厚的木板刺穿了!

殷夜來坐在轎子裡看著,臉蒼白起來,手指用力地握著轎簾,那把在桌子上的劍,劍脊上赫然刻著劍聖門下的標記!

那個該死的傢伙,收的都是什麼樣的垃圾門徒?

眼看動了真傢伙,店裡的幾位食客嚇了一跳,紛紛扔下碗筷起身離開。一劍砍下去,和壯漢同桌的那個埋頭吃麵的人也驚叫了一聲,直跳起來。

那個食客居然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女,頭髮威卷,一身西荒牧民的裝束,只是臉上濺上了麵湯,好不愧狽,她氣急敗壞地嚷道:“喂!你搞什麼?討打啊?”心兒記得這個姑娘是清晨獨自來到這個小店的,點著要吃魁元館出名的油爆蝦和陽麵,因為客滿了,不得不和這個陌生的肌大漢搭桌。她個子嬌小,食量卻驚人,埋頭吃的滿頭大汗,面泛紅。

方才她叫了第三碗,只管將頭埋在海碗裡“咕嘟咕嘟”吃得好不盡興,卻不料同桌大漢出劍來猛然一砍,木桌一震,碗裡的面當登時潑了她一臉。

“給我滾出去!”大漢見是個丫頭片子,怒道“沒你的事!”他話音未落,只見眼前一閃,一碗麵頭扣了下來。滾熱的湯水了下來,登時痛得他哇哇大叫起來:“他孃的…誰?是誰!”小女孩看到那個鐵塔壯漢的腦門上倒扣著一口碗,滿臉湯水,麵條垂掛的樣子,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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