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劫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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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怕,而是不值!”黎貴達四下掃視,輕蔑地說了一句。上次勸不顧一切奮力向前的建議被達否決後,他仔細斟酌,又想到了一條可以邀功領賞的主意。幾番考慮得出的結論,當然比幾個蒙古將領臨時想起的辦法縝密得多。

“文賊好戰,卻不知兵。光知道死守永安。卻不知道,三溪寨一地,比永安還重要。我軍五萬人馬,無法將福建拿下。但屯兵三溪寨,卻可保住入閩之路不失。待張將軍大兵致,合兵一處,四十餘萬人,想打哪裡就是哪裡!”

“大帥請看,大帥若在此等候張大將軍,三溪寨是最佳屯兵之所。”黎貴達見圍攏過來的蒙古將領越來越多,有心賣,指點者地圖說道“此地地勢平緩,適合騎兵突擊。位置又正在汀州和泉州之間,可南可北。在這裡屯兵,既可以憑藉九龍江水運之便,威脅漳州,又可以北上汀洲或者南下泉州。文賊無法判斷大帥進兵方向,只能分兵防守。可惜文賊有眼無珠,可惜楊曉榮那廝知道此地乃兵家必爭,卻無力駐守…”聽到這裡,在場的元軍將領眼睛俱是一亮。黎貴達的為人雖然讓他們瞧不起,但打過仗的人經他這麼一解釋,都能看出來三溪所處是一個什麼樣的要地。拿下了這個小村落,等於把閩西戰場的主動權,牢牢地握在了自己手裡。

“我道是楊曉榮為什麼像個護巢的鵪鶉一樣,沒完沒了的騷擾!”達剎那間清楚了敵方的戰略企圖。楊曉榮顯然也發現了三溪寨的戰略重要,而在六萬大軍面前,無論向文天祥請示,或者臨時加強防衛,都已經來不及,所以他才孤軍犯險,想憑藉張揚的舉動,把大軍引開。想到這,達微微一笑,馬鞭向三溪方向指了指,對黎貴達大聲命令道“給你一個萬人隊,悄悄地摸過去,把高過車輪的宋人全砍了,給大軍騰乾淨了紮營的地方!”

“大帥!”黎貴達吃了一驚,倒退了兩步,問道。

兵敗之後投靠達,黎貴達給自己找的理由有三條,第一是文天祥對大宋不忠。第二是破虜軍對儒家不敬,離經叛道,侮辱斯文。第三是大都督府結黨營私,打壓有才之士。雖然這些理由沒一條經得起推敲,但黎貴達勉強還可以憑此自醉,不至於心中承受太大的煎熬。

但現在,達卻命令他去屠村。這顯然已經超過了他為自己設定的道德底線。

“你們讀書人不是有句話,叫‘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麼?怎麼,黎將軍覺得那些為殘宋納錢糧的人,不是亂臣賊子?還想給自己留條後路,將來好學一學楊曉榮將軍啊?”達冷哼了一聲,問道。

“末將不敢,末將不敢!”冷汗立刻從額頭上淌了下來,黎貴達一邊作揖,一邊解釋。

“末將只是想如果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摸過去,不讓宋人提前逃了!”一個宋字,在他口中吐得分外清晰。片刻之間,黎貴達完成了宋人到蒙古人的轉變,出猙獰的本來。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寒窗苦讀,為的不就是把別人踩在腳下麼,何必以一時不忍,壞了自己打好前程!

“你去,所獲財物,自行處置!”達揮了揮手,示意黎貴達去執行任務。轉過頭,衝著幾個蒙古、項將領命令道:“阿古達木爾,你帶一個萬人隊向後搜索三十里,道路兩側村莊要有人,都給我殺了。房屋、農田全部燒掉!”

“是!末將聽命!”阿古達木兒,興奮地答道。自從去年大汗聽了董文柄的話,嚴令軍隊不得再肆意屠戮後,他已經好久沒有受這種放手殺戮的快樂了。嗜血回憶,讓他渾身肌都跟著發抖。

“李浩、元峰,你們二人各帶五千士卒,向東、向西搜索,三十里內,不準留一個活著的宋人!”達冷笑著,把兩支紅的令箭,扔到了馬前。

兩個探馬赤軍千夫長高興地拾起令箭,撒腿向自己的部曲跑去。方才楊曉榮的偷襲讓他們大失顏面,一會兒,他們要把這筆帳,從宋人身上百倍地討回來。

蒙古軍,探馬赤軍、新附軍,幾個萬人隊被達先後派了回去。離天黑還早,今天他不打算再繼續行軍。破虜軍以寇戰術對付他,他要以蒙古人最擅長的戰術把局勢挽回來。

身後有兩座城池,三百里路。沿途的宋人,達一個也不打算留下。他知道,只有屠殺,才能打擊宋人剛剛建立起來的信心。也只有屠殺,才能讓心懷不滿者徹底屈服。在長江以北,大元殺白了無數城市,讓漢人再也不敢抬頭。在福建,他還要這麼做。讓那些敢於反抗者看看,這就是不肯做大元子民的下場。

殺!目光穿過油然綠意,達看到了滿眼的紅。

長生天保佑蒙古人。

“爹,你怎能下這個令,如果大汗怪罪下來如何是好!”女兒塔娜的聲音,把達狂熱的目光從遠方拉了回來。騎著一匹駿馬,跑了滿臉是汗的塔娜攔在達面前提醒道。

“大汗?大汗會理解我的戰術,他當年比我現在還狠。傻丫頭,咱們不殺,破虜軍會主動戰麼!”達仰天大笑,帶著幾分瘋狂答道。女兒塔娜自從被破虜軍放回後,就像變了一個人般,文靜了許多,乖巧了許多。但她變得不像蒙古人,蒙古人心裡,不該把宋人的生命當回事。

“爹!”塔娜輕輕地叫了一聲,不再說話。父親做得不能算錯,如果自己還是當年那個塔娜,也會想到這一招。在福建作戰,不能按常規來。破虜軍的火器犀利,鎧甲優良。一個城市一個城市地攻下去,不知這場仗要打多久。並且大軍的後方,還要隨時承受破虜軍散兵遊勇的威脅。

採用屠殺的辦法,可以把破虜軍儘早出來。只有在蒙古人選定的戰場決戰,才可用鐵騎和強弓的優勢,剋制住破虜軍的手雷和火炮。這一招大軍原來不使,是因為大夥並不認為破虜軍有力量與元軍決戰,不願意付出這樣大的代價。而兩個月來的手錶明,破虜軍完全與幾十萬元軍抗衡的能力。

幾縷濃煙從遠處飄來,山林中,隱隱傳來了哀哭聲,像是人,又像是風。

“我們宋人知道建設自己的家園,而你們蒙古人,只會劫掠和破壞!”耳邊,又響起了一個悉的聲音。塔娜苦笑著搖搖頭,盡力想把那個英俊的面孔從腦海中趕出去。卻越搖,越清晰,越搖,越清晰。

“四海一家,你們那個大汗,你父親和你自己,把宋人當過人麼?”林琦的問話,一遍遍敲打著她的心臟。口無端地痛了一下,血腥的滋味湧了滿嘴。

山風刺痛了她的雙眼,淚光裡,她看見周圍山川、河、土地,一片殷紅。

殷紅,以三溪為中心,綿延著向四周散去。

宋祥興二年八月初,元軍進入三溪。三溪百姓未隨破虜軍撤走者二十四人,全部被黎貴達處死。隨後,一場殺戮宣告開始。發了瘋的元軍不再向福建腹地進攻,而是調過頭來,把沿途征服的城市和鄉村,細細梳理了一個遍。

雖然大部分百姓在破虜軍和福建地方官員的動員下,撤入了深山中。但還是有一些對北元軍紀抱有幻想的而留在家中的人,倒在了屠刀之下。

特別是永定和龍巖兩個城市,因為已經被達攻克過,暫時歸屬了北元,無辜被殺者數以萬計。

倉猝趕來的蕭明哲被無奈,只得主動向達發起進攻。雙方在羅溪畔,一個叫黃土坪的地方遭遇。

以強弓壓制破虜軍的鋼弩,以分散隊形躲避破虜軍手雷,以騎兵迂迴包抄破虜軍炮位。

蕭明哲以一萬五千疲軍對敵四萬,不敵,主動後撤。元軍尾隨追擊,將沿途房屋、農田全部燒燬,另派出搜索隊,到丘陵地帶尋找逃難百姓,大肆屠戮。

楊曉榮率軍殲滅了幾支北元搜索隊後,被蒙古騎兵趕上。雙方惡戰,由中午殺到深夜。四下元軍紛紛趕來,楊部破虜軍寡不敵眾,陣亡兩千餘人,剩下的戰士,趁夜撤離了戰場。營正楚天舒領兵斷後,弩盡,自殺殉國。

調頭向南,與漳州援軍野戰。破虜軍將領朱平兵敗,強行突圍,率殘部退往泉州。

八月中,張弘範引大軍入閩,以元軍平宋都元帥之名,下《戡亂令》,‘規範’了達的屠殺手段。規定,‘凡一人從賊或為宋官者,屠全家。鄰里隱瞞不報者,屠全伍(元代戶籍管理辦法,相鄰五家為伍,有罪連坐)。大軍兵臨城下,守軍守城一,城破後屠城一。守城十以上者,城破後永不封刀。’同時,號令各地百姓互相揭發,檢舉出與破虜軍有關聯的家族為自己贖罪。

血,染紅了九龍江。

呂師夔領十萬大軍沿九龍江而下,攻華安。華安乃彈丸之地,城牆新築,高不及六尺,守軍只有一千餘人。守將蒼松,畬人,聞元軍來,遣散百姓,拒城苦守。呂師夔勸之曰“百倍之差,何逞匹夫之勇。”蒼松對之曰“國無匹夫,何來英豪!。”呂師夔笑曰:“且看英豪為何物!”圍城不攻十餘,守軍糧盡,無力接戰。師夔遣使勸降,蒼松對曰“天晚,明早當聽命。”第二,元軍整兵,以待蒼松來降。及午,城門未開,呂師夔遣死士攀城而入,見闔城已無一活人。千餘將士,皆服毒死。

呂師夔大怒,焚城,兵鋒直指漳州。途中遇西溪縣令孟所部民軍兩千,雙方戰半。民軍不敵,孟領兵且戰且退,致九龍江,被圍。有魚民引一小舟來救,諸軍請孟上船自走,曰:“闔縣父老推為縣令,不能保境,亦不能安民,有何面自立於世!”乃留書呂師夔,曰:“將軍未攻城,亦未曾守。官吏有責,百姓無罪!”然後望東而拜,轉身走進了九龍江中。麾下殘兵三百餘人,皆不肯降,戰死。

李恆奉張弘範命,領探馬赤軍、新附軍和地方諸豪強兵馬十萬,攻惠州。許夫人率部戰,雙方戰於博羅,難分勝負。元將李治、乃爾不花、樸哲元戰死,興宋軍陣亡逾萬。

陳吊眼、張世傑知宋帝平安後,福建必危,領兵星夜回援。張弘範聞訊,遣其弟宏正率軍急攻平和,雲霄,切斷陳吊眼東歸路線。陳吊眼與張弘正接戰,連破元軍六道防線,殺敵兩萬餘。張弘正不敢撤退,亦無力阻敵,危難之際,呂師夔引大軍致,與張弘正合兵一處。以十五萬兵馬,擋在了陳吊眼的四萬破虜軍。

張弘範遣張珪和阿里海牙攻汀洲,破虜軍守將陶老麼得到蕭明哲和楊曉榮先後戰敗的消息,主動放棄了蓮城防線。帶著蓮城、清、寧化三地數十萬百姓,緩緩退過了九龍溪。隔著河,構築起最後一道防線。

八月下,過夠搶劫與殺戮癮的元軍再次發動攻勢,兵分三路。北路,張珪強渡九龍溪。試圖擊敗陶老麼部,進入邵武。中路,張弘範、達合兵一處,進攻永安。南路,阿剌罕領蒙古軍萬人、漢軍萬人、新附軍四萬,兵指泉州。

長生天保佑蒙古人,三路元軍如三頭惡鬼,所過之處,唯餘焦土。

酒徒注:歷史上,北元的屠殺,使中國人口劇減少。直到明初還沒恢復到宋末水平。寫這段文字只為記得悲劇,並非要挑起矛盾。

發生了,記住它,避免重演,如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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