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小蠻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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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幾天都過得十分平靜,什麼江湖大派,雨幕中的黑衣人,都被小蠻丟在了腦後。

這天爹又採貨歸來,二孃和大米圍著他轉,一個絮絮叨叨噓寒問暖,一個蹦蹦跳跳管他要吃的。小蠻站在屋裡銅鏡前,看著鏡中那個少女,突然嘴角朝兩旁一勾,出一個標準的甜美笑容…不對,好像還不夠熱情,再來。她用手推了推嘴角,出六顆潔白整齊的牙…很好,就是這樣!

她帶著這個甜美天真的笑容,慢慢下樓,對那笑呵呵的中年男子柔聲道:“爹!您可算回來了,我們一直都掛念著呢。路上奔波,一定很累吧?”老爹拍著她的肩膀,笑道:“我這個女兒,怪不得都說她好,方圓百里,哪家的姑娘也沒她懂事。”二孃連連稱是,大米也驕傲地一個勁點頭。他指著桌上堆著的東西,道:“來,乖小蠻,爹給你帶了江南時下最新的布料,你看看喜歡不!”她過去一打量,果然是上好的綢緞,用手摸上去,細膩的覺和布麻布完全不同。布料大多是嬌的顏,小女孩兒才能用的,小蠻回頭看到二孃眼裡的豔慕,便和和氣氣地說道:“爹,我看這翠綠呀,最襯孃的膚了。還有這桃紅,她皮膚白,穿著才亮。”說著將那布料放在二孃面前比劃,又道:“娘每天在家裡忙,好幾年都沒新衣啦。她若打扮打扮,咱們出去,人家可不都說我和她是姐妹?”這話說得眾人都笑了起來,二孃在她腦袋上一,笑嗔:“這死丫頭!這麼的顏,娘怎麼穿出去!”

“哎,怎麼不能穿了?”小蠻勾住她的胳膊,笑得甜絲絲“娘你是沒打扮,打扮一下,保準好看!”這話說得二孃眼角的皺紋都笑開了花。其實她已經老了,才六年而已,那個鼻子旁帶著美人痣的溫柔少*婦就被歲月蹉跎成了壯實的婦女,適合她的顏只有灰撲撲,做一隻灰蛾子。

但,為什麼要說實話呢?討好的語言說起來那麼容易,同樣要耗費心力去恨、去說狠話,為什麼不把心思放在討好人身上呢?人們都愛聽好聽的,並且主觀地認定好聽話就是真話。

她也愛說好聽話,這簡直就像天生賜給她的一種可怕潛能,她知道怎麼去討好別人,就像知道怎麼喝水一樣,甚至不用廢腦筋去想。

有時候在說著一些口是心非的話語時,她會想到自己的親孃,然後她會到一陣可惜…她若是知道怎樣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大概也不會死的那麼淒涼了。

那天晚上又開始下雨,豆大的雨點擊在窗戶上,砰砰響。

小蠻又開始做夢,六年前只有她們母女相依為命,她老爹不要她娘,說她腦子有問題,於是一出門就是三年多。

不可否認,她娘腦子確實有點問題,好像做什麼都滿懷著憤懣,全天下的人都對不起她,常常歇斯底里,不是罵就是打,鬧完之後又會哭得像個小孩兒。

那會真是窮啊,家徒四壁,一到晚上黑漆漆陰冷冷,她娘照例躺在上哭罵,她就蹲在下聽著發呆,聽著她聲音細下去了,了上來,然後她的手像鉤子一樣抓住她。

“小蠻,你要記著,你爹是個畜生!”她默默點頭…這種時候,點頭也就是最好的安了。其實一直到她長到十四五歲,才知道她親孃以前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出門上香的時候被匪徒擄走,大概是打算敲詐勒索一番,結果家裡人本不屑一顧,於是她就被丟在了梧桐鎮,被她爹救了起來。

戲曲裡不是總有英雄救美人的套路嗎?為什麼放到她家人身上就完全走了味,英雄是個狗熊,美人是個瘋子。總之她嫁過來心不甘情不願,千金小姐的脾氣總也改不掉。

再美的女人,腦子有問題的話,時間久了男人也會厭煩。所以他出去找了二孃,千金小姐的尊嚴被二孃的存在刺得千瘡百孔,她更加有問題了。

恍惚夢境中,她只覺自己蹲在下,冷冷看著上苟延殘的女人。她親孃以前應當是個大美人,又嬌又甜,可惜現在和骷髏架子也差不了多少。小蠻的手腕被五手指死死箍著,疼的很,但她懶得叫喚。

上那女人哼哼唧唧半天,突然跳了起來,一拳一拳砸在她心口,厲聲叫罵。小蠻被錘得心口發麻,劇痛無比,駭得轉身想逃,可手腕被她捉住,一絲一毫也掙扎不得。驚惶之下低頭朝那手指上咬去,牙齒咯噔一聲…她滿身冷汗地醒過來,原來也不過是個夢。

小蠻只覺心口那塊真的在發麻,火辣辣的疼,好像被人用力錘過碾過,她只當是她孃的冤魂過來找她哭訴,嚇得趕緊點了燭火,跑到銅鏡前解開衣襟。

口皮膚上很詭異地現出一塊青紫來,有拳頭大小,呈火焰形,像畫上去的,可無論她怎麼*,那顏都絲毫不褪。她試著按了按,不疼不癢,也不像是青腫,先前心口上那種麻麻的覺很快就沒了,但這塊火焰的痕跡卻留了下來。

真的是冤魂來找她!小蠻嚇得臉煞白,跌回上,趕緊用被子包住自己。窗外風雨肆,狂風拍在窗戶上光光響,可不像有人在外面敲窗戶麼!光光光,那聲音還在敲,跟著外面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老闆!開門呀!”有客人?!這一叫倒是把她的魂給叫回來了,她定定神,轉頭去看更漏,四更不到,還沒到做生意的時候呢。她悄悄打開窗戶,朝下看,只見許多駱駝站在飯館門口,正是那天在街角看到的什麼江湖大派人士。

她爹和二孃披著衣服出去陪笑:“客官,大晚上的,小店不開門。您幾位還是請天亮了再來吧?”

“廢話少說!快快上熱的酒菜來!”一個白衣人上前一步,出半截刀,亮煞煞地,嚇得老爹和二孃臉也煞白。

後面過來另一個白衣人,拉住同伴的手,一面笑道:“抱歉,他年紀輕,不懂規矩,老闆別見怪。你看這麼大的雨,我們也沒個躲雨的地方,就當做一次好事,讓我們避一避雨,老闆可否通融?”她爹和二孃這會哪裡還敢說個不字,顫顫巍巍地了客人進來。飯館本來就小,他們一來就是二十多個,擠得滿滿。她爹忙著陪笑,二孃趕緊砌了熱茶出來,詭異的是這麼一幫子人,居然一言不發,只默默坐著。

她爹只得壯著膽子笑問:“客官要吃點喝點什麼?”一個白衣人張口道:“你這裡有櫻桃鴨子麼?”兩人長大了嘴,還是二孃反應快,陪笑:“抱歉了,客官,這個…沒有。”那人哼了一聲,甚是不屑。方才解圍的白衣人便溫言道:“這裡是小地方,哪裡來那麼多講究!老闆給我們一人一碗陽麵,再切點滷牛便可。”兩人趕緊到廚房去忙了,二孃見小蠻從樓上下來,趕緊朝她打手勢:“別過來!快上樓!”小蠻搖了搖頭,低聲道:“我來幫忙。上次在武館,錢師父說這幫人是什麼江湖大派的人,不可得罪。”她爹臉都綠了,偏生柴火怎麼也點不著,急得他手腕一直抖。小蠻取了火摺子點上,回頭端了一壺開水,道:“我去給他們倒茶。”江湖也好,江海也好,反正都是人,是人就容易對付。

她笑顏如花地過去給他們斟茶,一面取了四個火盆子,將炭火燒得極旺,笑道:“客官衣服都溼了,大冷天的,可別染了風寒。火盆子若不夠,我再去拿。”那白衣人笑道:“有勞姑娘費心了。店裡可有醪酒?這茶水雖然熱,卻總沒酒來得舒坦。”

“有酒有酒!有汾酒、燒酒,還有咱們自家釀的村醪,加了藥材進去,不知客官想點什麼?”那白衣人想了想,還未說話,旁邊一人便低聲道:“連竹葉青都沒有,太破舊了!”他朝那人橫了一眼,那人立即閉嘴不說話。他笑道:“常聽人說村醪不輸給其他名家釀酒,咱們人多,你就上一罈子吧!”小蠻答應著,笑眯眯地轉身去拿酒,只聽那白衣人低聲道:“咱們此行是為了尋找蒼崖城小主,你莫要逞口舌之兇誤了正事!要吃喝,回去有的你享受!下回再這樣冒失,我就和金員外說個清楚!”蒼崖城?金員外?什麼東西?小蠻一頭霧水,員外地主的,難不成他們是給地主家做長工的?

她取了酒和牛,一碗一碗給他們斟,忽聽那白衣人“咦”了一聲,說道:“姑娘脖子上的東西倒很有意思!”她低頭一看,卻見一直掛在衣服裡的玲瓏小角不知何時跑了出來,懸在那裡直晃盪,於是抬手將它回去,一面道:“是一個行腳商人賣的貨,我見長得緻,就買了過來。”話未說完,手腕突然被那人握住,小蠻吃了一驚,暗暗掙扎,那手卻像鐵鉗一樣,紋絲不動。那白衣人盯著小角看了半天,皺眉似在苦苦思索,周圍的白衣人也停止了喝酒吃菜的動作,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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