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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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王子騰臉上絲毫看不出因自己斬殺王豪的憤怒,他雖已四十餘歲,仍是眉目明,端的英武,眉宇間依稀與王夫人有三分相似,果然不愧是兄妹,林如海掩下眼裡的厲,微微一笑,抬手還禮,溫潤如玉,似乎全然不知王子騰曾經和葉停見過面。

那件事發生後,林如海看似不曾放在心上,讓人覺得他心豁達,實際上卻派鼓瑟帶人悄悄查訪,終究還是找到了打暈鼓瑟的人,順藤摸瓜查到了王子騰。

葉停以為在揚州用金陵的人就萬無一失了?可笑之極。縱然那兩個人不是王家的,明面上與王家也沒有什麼瓜葛,而是和葉家十分親密,但他們卻沒有料到林如海對王家的細事知道得太多,那兩個人的主子曾得過王子騰的額外照應,才升了如今的官兒。

林如海本就在殿外,兩人相距極近,須臾之間,王子騰便走到了跟前,雖說在大明宮殿外許多人都不敢喧譁,但是王子騰是何人,當真是宣康帝跟前的紅人,他看著林如海,微笑道:“如海兄,一別多年,當真是風采依舊。”林如海亦是淡淡一笑,這時,聽到裡面宣他覲見,忙告罪一聲,才走了兩步,忽然回過頭,朝王子騰笑道:“王大人亦然,聽說金陵應天府通判付泉得了王大人的舉薦?”付泉,正是和葉家十分親密卻曾經得過王子騰恩德的人。

王子騰一怔之間,便見林如海進去了。

彼時宣康帝正在批閱奏摺,林如海隨著盧新進去,連忙三跪九叩拜了下去。

宣康帝聞聲,放下手裡的硃筆,擺了擺手,道:“卿家平身罷。”林如海站起身,他已有多年沒見過宣康帝了,此次再見,只見他蒼老了許多,鬢邊如霜,不由得心生嘆息,倒是威嚴依舊,眸子裡光四。對宣康帝林如海並不擔心,畢竟他知道宣康帝的壽算,十年後退位,又活了將近十年,他死後,新帝才掌握實權,可見宣康帝的明。他雖然仁慈寬厚,但並不昏庸,不然何來如今的盛世太平。

林如海悄悄打量宣康帝的時候,宣康帝亦如此看他,雖經歲月,依舊風度翩然,忍不住笑道:“幾年不見卿家,倒一如從前,無甚變化。”林如海忙笑道:“都是託了陛下的恩德。”宣康帝莞爾一笑,還未開口,忽有小太監匆匆跑進來通報道:“老爺,有山海關八百里加急急呈御前,兵部員外郎正在殿外。”宣康帝聽了,當下顧不得林如海,忙命覲見。

林如海雖是重臣,卻不管此事,唯恐洩密,正意告退,哪知宣康帝一擺手,道:“卿家且候在一旁,待見了加急公文再說。”林如海聽了,只得站定。

盧新等人在旁邊暗暗咋舌不已,亦十分慶幸,宣康帝果然看重林如海,竟容他在御前,須知八百里加急公文一向要緊之至,不容他人知曉,尤其是邊疆戰亂之事。

一時便有官員大步進來,遞上公文,道:“陛下,東北韃子暴動,攻城略地,無惡不作。”宣康帝看罷,拍案怒道:“好韃子,才開,便做如此惡事!竟敢聯合蒙古,傷我百姓。盧新,宣兵部、戶部一干官員進宮。”盧新答應一聲,忙親自去宣召眾位三品以上官員。

林如海心頭卻是一驚,想起來了,上輩子此仗足足打了三年,不知作踐了多少人力物力,方將蒙古同滿洲韃子鎮壓下去,令其俯首稱臣,蒙古一向同滿洲聯姻,兩方聯手,又都是馬上英豪,身處極北苦寒之地,關內人覺得十分寒冷,他們則習以為常,著實難對付。

林如海又想,張大虎便是在此仗中步步高昇,此次是否該當勸他請旨前去效力?忽聽宣康帝問道:“林卿家如何看?”林如海抬頭見宣康帝已將方才的兵部員外郎打發出去了,又見宣康帝目光炯炯,忙躬身道:“回稟陛下,微臣不知來龍去脈,實無主意,不敢妄言。然關外滿、蒙兩處皆是狼子野心,從未息入關之心,他們為茹飲血之輩,生兇殘,遙想成吉思汗屠城萬千,血成河,此時若不派兵將其趕回去,百姓苦矣!”宣康帝讚許道:“朕亦有此心。”林如海依舊十分恭謹,宣康帝心意他早知,對此一點兒都不詫異。

因兵部官員未至,宣康帝又看了林如海一會子,冷不丁地問道:“且不提此事,倒是太子有今,多虧了你當提點蘇卿家。”林如海心中驀地一動,莫非這就是宣康帝宣他進宮的原因所在?林如海抬起頭,面上茫然,誠惶誠恐地說道:“太子殿下皆是陛下教養,英明神武,人人稱讚不已,微臣見識鄙薄,雖曾見過蘇大人,何嘗提點過什麼?”宣康帝撂下手裡的加急公文,笑道:“朕看不然罷?太子心朕極明白,偏生蘇黎從你那裡回京,又見了太子後,太子便大改了好些。”林如海垂下眸子,抬起時已是平靜非常,道:“蘇大人原是微臣同窗,又是師兄,只有他教導微臣的,再沒有微臣教導他的道理。那年,蘇大人路過寒舍,實是託微臣姑蘇老家的人照應其女,此事臣已在摺子上稟明,絕無欺瞞。至於蘇大人是否和太子殿下說了什麼,臣遠在江南,確是一無所知。”林如海和蘇黎說的話,蘇黎只告訴太子一人,又在回信中說明,除此之外,再無第四人知曉,事關重大,他們都不是傻子,哪敢洩半分。太子如今雖不會拉攏朝臣,但是林如海的鹽政之位何等要緊,他不會得罪了林如海。

就算提點了蘇黎,林如海也不能實話實說,為君者,最忌下面揣摩聖心,把他的心思猜測得八、九不離十,但是林如海確實對宣康帝忠心耿耿,又不願十分欺瞞,遂半吐半地道:“不過聖人說微臣提點蘇大人,微臣記起來了,微臣當初著實慨了一句,只說太子殿下如今年紀大了,已做了父親,想是能設身處地地為陛下著想了。”宣康帝一怔,問道:“只說了這句話?摺子上何以未言?”林如海忙笑道:“太子殿下如何,原不該微臣妄言,微臣一言既出便暗暗後悔,因此不曾寫於摺子上。微臣已做了父親,自然明白做父親的苦心。”宣康帝不覺一笑,道:“朕卻不知你明白什麼苦心。”林如海想了想,道:“微臣如今兒女雙全,只想著長子孝順父母,愛護幼妹,足矣。太子殿下素來孝順陛下,又愛護下面弟妹,實是尊崇孝悌之道,原本沒有微臣說話的餘地,因此請陛下諒解微臣一時妄言。”說話又是半真半假。

宣康帝靜靜地看著林如海,心裡卻是一動,慨萬千。難怪太子第二便改得那樣厲害,想是從蘇黎嘴裡聽到林如海之言心中有所觸動,當真是長大了。

宣康帝最疼愛的兒子非太子莫屬,哪怕這幾年太子行事讓他有所惋惜,仍是對太子寄予厚望,因此看著太子一改從前,孝順自己,友愛兄弟,在朝堂上也不再和那一起子官員胡鬧,宣康帝實在是欣非常。

林如海瞧著宣康帝臉上並無慍,暗暗鬆了一口氣。

宣康帝咳嗽一聲,問道:“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言語了?”林如海搖頭道:“微臣一句妄言便已十分後悔,哪敢再說別的?只是說了些兒女之事,並未涉及公務。幸而太子殿下寬宏大量,未曾因此怪罪微臣。”宣康帝聽了,臉微笑,道:“太子自然是極好的。想來他也記著你一語驚醒夢中人,年初建議朕賞賜令千金一些東西。聽說,令千金生在花朝節?”聞得宣康帝此問,林如海便知他不再追究自己和蘇黎說了什麼,忙答道:“正是。”宣康帝笑道:“倒是個好子,想是有造化的,好生撫養罷。”林如海一怔,連忙稱是。他最疼黛玉,便是宣康帝沒有這話,他亦不會虧待黛玉,不知道他來京城這麼些子,黛玉如何了。

宣康帝又因張大虎一事讚揚了林如海幾句,方問任上諸事,林如海上任後,稅銀猛增一倍有餘,既未虧空,又無超支,看著源源不斷入庫的銀子,宣康帝如何不滿意,也因此決定林如海連任。對此,林如海早有預備,亦細細稟明。

及至到了兵部戶部諸官員皆至,林如海方告退出宮,宣康帝卻又賞了不少東西。

張大虎早在宮門口等著了,雖知林如海的本事,到底焦慮非常。在他身後,既有自己的兩名小廝,還有林家的大小管事,自然都為林如海擔心,見林如海平安出宮,又見小太監捧著許多東西,忙走上前來。

林如海含笑拍了拍張大虎的肩膀,道:“回去再說。”才回到家,張大虎忙不迭地問道:“老爺,聖人沒怪罪老爺什麼罷?”林如海呵呵一笑,指了指大小管事從小太監手裡接過來的東西,道:“若是怪罪我,哪裡來這麼許多東西?叫人把東西供起來,等回南時再帶過去。”下面喜不自勝,連忙滿口答應。

張大虎一直為此懸心,聽了這話,心裡一寬,也笑了。

張大虎道:“顧大人代了,等老爺平安回來,好歹打發人去說一聲,好放心。”林如海便打發管事去了,他自己卻帶著張大虎去了書房。

張大虎自小讀書識字,如今文武雙全,林如海不在時,書房都是他用的,林如海雖以世家出身自傲,但從不在意張大虎的出身,早早吩咐了大小管事不得怠慢,因此看到壁上懸掛著的刀劍,張大虎臉上一紅。

林如海笑道:“坐罷,我不在京城時,你只管住在這裡,東西放在這裡亦是理所當然。”張大虎一臉不盡。沒有林如海,哪有他今?只怕早餓死了。現今林如海教他讀書,讓他習武,又送他‮試考‬,當了官,又給地方住,又讓下人幫著自己打點,又要給自己娶媳婦兒,便是親生父母能做的也比不上林如海的用心。

林如海忽然想起張大虎之母的事情,恐怕如今正在趙家,該當設法讓他們母子團聚才好,正在這時,管家來回道:“老爺,各處的禮物可要送過去?”林如海理了理袖口,道:“在京城停留不會太久,數便要回南,未必各處都拜見,且先將禮物送去罷,只沈、賈兩家送拜帖,餘者只送禮,好生送過去。還有,給趙家小姐的禮物,按照往年,送到北靜王府,託北靜王府轉給趙家小姐。”管家一一謹記在心,忙去料理。

林如海到了此時,方得空更衣梳洗,歇息一回。

卻說王子騰看著林如海的背影,掩飾不住心底的驚駭,付泉求到他門下乃是十年前的事兒,不是如今的通判之職,當初只是個七品知縣,連和付家祖上有一點子親戚的葉家都不知道,何以林如海竟能知道得一清二楚?還是他察覺到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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