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2章第0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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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嬌嬌進門後,本知書達理,素行事溫柔和平,上孝順公婆,下教導叔姑,又和賈璉耳鬢廝磨,情投意合。賈璉讀書時,她在一旁研墨,偶爾還能口其中,與之同論詩書,相比榮國府諸般熱鬧景象,他們過得清淨自在非常,去了賈母院中,賈母又喜她穩重。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進門一年未見消息,把陳太太急壞了,倒是賈赦和竇夫人並未十分催促。

賈赦娶多年方得了兒子,賈政娶不是頭一年就得的,賈出閣七八年才得林睿,因此賈赦盼著早早抱孫子,並未和外人那般對兒媳心懷不滿。陳嬌嬌孝順得很,一心一意地和賈璉過子,賈赦滿意得不得了,哪裡會說陳嬌嬌的不是。

經此一事,陳太太在女兒又一次非禮非節回孃家省親時,私下同她道:“別看你公公名聲不好,人也昏聵無能,對這些事倒是體諒。”陳太太和丈夫兩人對女兒夫家唯一不滿的就是賈赦,但是女兒出閣後,不似別人家的媳婦,不得公婆丈夫的允許,常常一年半載不得回孃家,賈赦和竇夫人三不五時常叫陳嬌嬌回孃家探望父母,因此常能見到女兒的陳太太歡喜非常,對賈赦略有改觀。

賈赦頗有心機,又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幫不到兒子,李恂去歲致仕,現今在家養老,李赫仍舊外放未回,林如海又在江南,說來算去,遍看自家親戚,沒有一個能在京城中幫襯賈璉的,以後少不得得靠陳家在官場清中的一些人脈。何況陳嬌嬌不是那等吃裡扒外的人,他何必做惡人,橫豎他們夫好,總有一能抱上孫子。如今陳嬌嬌生了個兒子,喜得賈赦不知如何是好,忙忙地翻看書籍,又請欽天監的友人幫忙,定名為賈芾。

賈芾滿月後,賈赦有孫萬事足,姬妾古玩不顧了,也不再出門作耍了,天天圍著孫子轉悠,許多寶貝都收拾出來,打發人送到陳嬌嬌處,說明給長孫的。只是,賈璉和陳嬌嬌住在梨香院,賈赦是公公,不好經常過去,不得不眼巴巴兒地瞅著梨香院的方向,每每賈璉從外面回來,勢必要讓他把賈芾抱過來讓自己瞧瞧,或者讓竇夫人去。

陳嬌嬌看在眼內,忽一同賈璉商議道:“不如把芾兒養在老爺太太房中?我每天都要去請安立規矩,太太體貼,常常不叫我如此辛苦,但是我們不能恃寵而驕,兼之每天都要去府裡伺候老太太,也常不在家,不能照料芾兒,讓老爺看著芾兒倒好。”賈璉嚇了一跳,忍不住斜眼看了看她,笑嘆道:“你就不怕老爺教導咱們芾兒也是那麼個子?我原同你說過,虧得我不是老爺教導的,不然我現今只能是個蕩子罷了。咱們好容易生了芾兒,愛得眼珠子似的,我還想讓他子承父業,明兒讀書上進,先考個舉人讓我歡喜,再考個進士去做官,好叫咱們家再興盛百年呢。”陳嬌嬌失笑道:“芾兒才多大,爺想得太早了些。你且聽聽我的道理再做決定,可好?”賈璉並不是驕縱跋扈之人,時常做事,許多拿不定主意的時候都是和陳嬌嬌商量著辦,因此聽了陳嬌嬌這話,道:“且說,我聽聽,若是有理,我就聽的,若是無理,就聽我的。”此事陳嬌嬌已經深思慮多時,她母親來探望時,亦曾與母親說過,故對賈璉道:“先說咱們住的梨香院,雖說是獨門別院,可到底離正院只隔著一條夾道,時常下人往二太太房裡回事,人來人往的,都從咱們門前過,人多眼雜,手腳未必乾淨,咱們管得再謹慎,總有疏漏的時候,若是有人起了歹心,對芾兒動了心歪意,可怎麼好?”賈璉聽了這番話,愕然道:“不至於此罷?咱們兩房雖常有嫌隙不和,可到底都是賈家的人,難道還想著對咱們芾兒動手不成?”陳嬌嬌正道:“咱們家亂得很,爺不清楚?那一房怎麼盯著一家之主的位子,爺也不明白?不管什麼事,防患於未然最要緊。咱們眼前只有芾兒一個兒子,命子一樣,等到真出了事,咱們後悔都來不及了。爺想想,自從我懷孕到芾兒落草,戳了多少人的眼珠子心肝兒?不知道多少人盼著咱們一房無兒無女呢!若是咱們沒了子嗣,爺說誰得好處?”賈璉面一沉,冷聲道:“這還不知道?恨不得一家子所有的東西都是寶玉的。我就說呢,進門頭一年沒有消息,怎麼那邊一點兒都不急,也不催促,反倒是有了喜生了子以後,正院那邊說丫頭腳地打碎了許多東西。”陳嬌嬌點頭嘆道:“咱們若是沒有子嗣,可不就是都歸他們了。”賈璉聽了,頓時沉默下來。不必陳嬌嬌細說,他知道賈母一心盼著都是寶玉的。倘或林如海在此,聽到他們的話,勢必嘆息,上輩子賈家破敗,賈璉僥倖留得命,可惜他一生無子,出來後,已經是垂垂老矣,最終過繼了寶玉之孫為嗣孫,方得以有後人敬奉香火。鳳姐被休後,賈璉尚未來得及再娶賈家便出了事,出來後也沒有人願意嫁給他,命中無子。

陳嬌嬌又道:“在梨香院我都覺得不清淨,何況芾兒。若是芾兒放在東院裡,太太明果斷,東院裡裡外外都是太太的人,打理得水洩不通,那邊的人等閒不會到太太那裡去走動,也夾帶不了什麼陰私,豈不是乾淨許多?太太指望咱們養老送終,芾兒是太太嫡親的孫子,太太還能不捧在手心裡?再者,太太從前吃過苦,身子骨不大好,才過三十歲就常常有些病痛,每在老太太跟前立規矩,只是忍著,我看著心疼,不如讓太太藉口照料孫子,在家常歇歇,我年輕,又身強體壯,替太太在老太太跟前盡孝就是。”竇夫人病時,皆是賈璉親自去請太醫,問明用藥,侍奉前,聽陳嬌嬌這麼說,心裡不自地想起竇夫人這些年的勞,覺得十分有理,沉不語。

陳嬌嬌又再接再厲地道:“老爺的脾兒咱們都深知,這些年老爺說不惹事,在外頭還有許多人藉著老爺的名頭胡鬧,爺比我知道得清楚。爺瞧一瞧,自從有了芾兒,老爺可曾出過門?再沒惹過事兒。讓老爺在家裡看著芾兒,未必不是拘著老爺在家,老爺不出去惹事,咱們家竟是清淨得很,不然,都是咱們家的罪過。”提起賈赦在外面做的那些事,賈赦本來沒想過如此,耐不住外面的人奉承他,凡是賈赦看中的女子和古玩書畫,自有人料理了一切阻礙,然後送到賈赦跟前,不止一次。賈璉行走在外,深以為恥,作為人子,管又不管不得,往往要替賈赦處理後續,實在是為難得很。

陳嬌嬌說完後,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又道:“至於爺擔心老爺教不好芾兒,就更不必擔心了。芾兒年紀還小,啟蒙得等三歲,家常有太太陶冶教育,必然不會長歪了,何況老爺也不是不盼著子孫長進的糊塗人。再者,咱們送了芾兒過去,並不是不見芾兒,不教導芾兒了,咱們一家四個人,除了老爺不大愛讀書外,剩下三個都是知道厲害的,還怕教不好芾兒?”說到這裡,陳嬌嬌放下茶碗,笑地看著賈璉,等著他做決定。

賈璉躊躇道:“雖有這三等好處,你說的極有道理,可是我卻不願意芾兒離開我們的眼前,夜裡聽不到芾兒的哭聲,我反倒睡不好。”賈璉成婚本就比別人晚,在他這個年紀的許多人都有好幾個孩子了,因此得了賈芾後,恨不得放在跟前時時刻刻看著,每晚的哭鬧之聲,於他而言都是天籟之音。

陳嬌嬌嘆道:“爺現今還要讀書,再有芾兒哭鬧,哪裡靜得下心?我也不捨芾兒,可是白裡你要上學,我要去那邊服侍老太太,誰留在梨香院裡看著芾兒?孃丫頭雖然都是你我心腹,可是到底不能讓我放心。放在太太房裡,一則咱們每晨昏定省必定過去,二則太太得了清閒養身子,又有老爺疼芾兒什麼似的,誰敢起么蛾子?”賈璉正說話,忽聽外面丫鬟通報道:“二太太打發周瑞家的來了。”陳嬌嬌看了賈璉一眼,道:“聽,又來了。自從芾兒出世到現今一個多月,周瑞家的已經來七八次了。她是什麼人物,替二太太做了多少事,爺心裡有數。”王夫人包攬訴訟並重利盤剝等事原本就瞞不過人,包攬訴訟總得拿府裡的帖子送到衙門,既然手了官司,陳家這些人家總能得到些消息,何況陳嬌嬌進門後,又聽賈璉細細說明了家中各人各事。

賈璉皺眉道:“這時候她來做什麼?”陳嬌嬌命孃抱賈芾去套間裡,方對賈璉說道:“我也不知道。這周瑞家的嘴甜心巧,最會揣摩二太太的心思,二太太不喜誰,不必說出口,也不必如何處置,周瑞家的立時便想方設法地去料理誰,旁人誰不明白?杏兒,叫她進來,我倒想聽聽她又來做什麼。”最後一句話卻是對陪嫁丫鬟杏兒說的。

杏兒答應一聲,不多時,帶著周瑞家的進來。

賈璉成年後除了往賈母房中請安,平素不去正院,連賈政一房的王夫人和李紈婆媳都少見,何況區區一個僕婦。此時舉目一看,卻見周瑞家的滿頭珠翠,遍身綾羅,細眉彎彎,杏眸澄澄,嘴角帶笑,臉上擦的脂米分比府裡採買分發給眾人的還好。賈璉見過府裡分發給陳嬌嬌的脂米分,皆系不堪之物。若不知道周瑞家的是下人,走出去人人都當她是大家太太。

賈璉眼神忽然落在周瑞家的的手腕上,這對黃澄澄的赤金鳳銜珠鐲乃是自己母親的陪嫁之物,幾年前他賞賜給自己的孃趙嬤嬤做壽禮,怎麼戴在她手上?

陳嬌嬌見賈璉面凝重,心中不明就裡,臉上卻堆滿了笑,問道:“周姐姐來有什麼事?”周瑞家的忙奉上手裡捧著的紗羅脂米分玩意兒,笑道:“金陵薛家的姨太太送了好些東西過來,除了太太孝敬老太太的,其餘的都分給大太太、大、二等人,這是二的,太太吩咐我送來。這是兩匹香雲紗,乃是進上的,過一個月就夏天了,給二做衣裳。”說話之間,周瑞家的悄悄打量陳嬌嬌,才出了月子不久,陳嬌嬌身段依然臃腫,月子中補得滿臉紅光,兩頰斑點未退,此時又沒有擦脂抹米分,其嬌俏連賈母跟前的一等丫頭都不如,怎麼賈璉還對她一心一意?就是賈政那樣正直的人,王夫人生寶玉做月子時,還被趙姨娘那個狐媚子勾搭了去,李紈坐月子時,賈珠房裡的幾個丫頭也是各顯神通。

周瑞家的暗暗有些不解,難道賈璉當真和賈赦賈家的爺們不一樣?

陳嬌嬌細看那些東西,以她孃家是得不到這些,家常穿戴都是官用,但是賈每年送禮來往,哪一樣都不比這些差,淡淡一笑,道:“回去替我們多謝二嬸孃的好意,只是既然是薛太太送二嬸孃的東西,二嬸孃自己留著便是,何必給我們?白白糟蹋了。”周瑞家的忙道:“太太心裡惦記著大家,有什麼好東西,自然想著大家。”賈璉和陳嬌嬌聽了,眸子裡不約而同地閃過一絲冷笑。說得好聽,每年外面的官員進京時,來榮國府拜見時,送給榮國府多少好東西,什麼茯苓霜、玫瑰、黃金錶、雀金呢、羽緞羽紗哆羅呢等,都是貢品,也是常送的東西,怎麼他們大房沒有見到幾回?

陳嬌嬌低頭想了想,微微笑道:“二太太是最慈悲的,誰人不知?”周瑞家的張望了一回,問道:“怎麼不見芾哥兒?”賈璉和陳嬌嬌心頭一凜,他們方才說到二房對待他們,此時如何能不謹慎?陳嬌嬌按住賈璉的手,嘴裡笑問道:“姐姐問我們芾哥兒做什麼?芾哥兒才吃完,已經睡了。周姐姐今兒若是想見,怕是不能了。”周瑞家的笑道:“太太常誇芾哥兒,說比蘭哥兒生得還好,心裡極喜歡,等芾哥兒明兒大了,蘭哥兒有芾哥兒這樣的兄弟輔助,二人齊心,倒是一段佳話。”賈璉聽了,心中暗怒,冷笑一聲,道:“不敢,我們芾哥兒將來要繼承家業的,自有他兄弟扶持。想來蘭哥兒將來也有他自己的兄弟,哪裡用得著我們芾哥兒?誰不知道蘭哥兒如今已經啟蒙了,竟是聰明伶俐得很,萬人都不如他一個。”聞聽此言,周瑞家的一聲兒不敢吭。

陳嬌嬌笑道:“周姐姐別怪我們爺說話直,不管怎麼說,我們芾哥兒是榮國府的長房長子長孫,給祖宗上香,我們芾哥兒是頭一個,只有旁人輔助他的,哪有他輔助別人的道理?”周瑞家的諾諾應是,告辭了出來。

賈璉對子道:“她經常來這裡走動?也說要見芾哥兒?”陳嬌嬌點頭,三不五時地藉著送東西的名義過來,每回都提出要見芾哥兒才回去,他們送的東西陳嬌嬌從來都不用,命人封鎖起來,亦不許放在屋裡,這也是她為何急於將芾哥兒送到竇夫人房中的原故,竇夫人積威甚重,又握著王夫人的把柄,那邊都怕她。

賈璉略一思忖,道:“今晚我就跟老爺太太說,送芾哥兒過去,橫豎咱們常去請安,自然能見到。在這裡,門外人來人往的,我不放心。”晚間同賈赦和竇夫人說明,賈璉省了事關賈赦的說法,關於竇夫人的他一字不落都說了。彼時陳嬌嬌不在,竇夫人聽了,心裡卻動不已,她早年受過繼母兄弟的禍害,自從上了三十歲,每每生病,何曾有人關懷?賈赦不管事,賈璉常常在外上學,只早晚過來請安,在那邊居住,賈母王夫人等不必提了,竟是隻有陳嬌嬌留心到了。

賈赦一聽要將孫子養在子房中,樂得合不攏嘴,再不理別的了,點頭道:“好極,好極,如此我就能常見孫子了。有了孫子,別的都由你們做主罷。”竇夫人聞言,不覺莞爾。

竇夫人不是賈赦,她思量片刻,就知道賈芾放在自己房裡的用意了,尤其能拘著賈赦在家裡看孫子,豈不是兩全其美?賈赦本就不愛出門,有了孫子,他恨不得放在眼前,哪裡還有心出門。這些年即便有她管著賈赦,外面也常挑唆賈赦,藉著賈赦的名兒做壞事,虧得自己和賈璉時常留意,才沒做出十惡不赦禍及家族的大事來。

賈赦和竇夫人都願意,連夜收拾竇夫人房裡的套間,一應避諱之物一概撤下,只留下好東西,第二天賈璉和陳嬌嬌如約將賈芾送來。

賈赦抱著賈芾不鬆手,一張臉笑得如同秋的‮花菊‬,也不理竇夫人和賈璉夫婦,不住自言自語道:“我的乖孫,明兒個祖父的東西都是你的,這些可都是咱們家幫聖上打天下時得的好東西,旁人我都沒捨得給,你父親也沒見過。”眾人啼笑皆非,賈璉和陳嬌嬌卻知賈赦此言非虛。賈芾出世後,賈赦賞了好幾箱子東西,那些東西看得他們夫婦二人目眩神奪,哪一件不是價值連城的寶貝?若不是賈赦給了賈芾,他們都不知道賈赦的私房如此豐厚。

送走賈芾後,賈璉頓覺房中冷清了不少,但是他卻顧不得慨,叫人去請趙嬤嬤。

陳嬌嬌不知他叫趙嬤嬤做什麼,開口詢問。賈璉沒有瞞著她,說明昨所見周瑞家的腕上金鐲是自己給趙嬤嬤的,他想問問趙嬤嬤是不是周瑞家的欺負了她老人家。

賈珠和賈寶玉每個人都有四個媽,寶玉又是極厭惡李嬤嬤的,情分尋常,賈璉卻只有趙嬤嬤一個,本就親密,況趙嬤嬤又是曾經服侍過李夫人的,心中十分尊敬,每回趙嬤嬤來了,他和陳嬌嬌都十分禮遇,哪裡容得二房太太的配房欺負她。在榮國府裡,他們長房是不如二房,可是即使他們房裡的貓兒狗兒也不是誰都能欺負的,何況趙嬤嬤。

趙嬤嬤過來,才坐下,聽聞賈璉問起,不由得嘆氣,一五一十地道:“爺和別惱,都是我的不是,我笨嘴拙舌的不會拒絕。自從爺把這太太陪嫁的鐲子賞給了我,我寶貝似的收著,輕易不帶出來,我兒媳女兒見了想要,我都沒給。也怪我,那洗三,回來我戴著鐲子忘記脫下來了,出門時,不妨叫周瑞家的看到,滿嘴裡誇讚這鐲子如何別緻,如何巧,又說從來沒見過這樣好的鐲子,可巧那有許多人在跟前,聽了這話,就起鬨,說我做了爺的孃,什麼好東西爺不給我?哪裡還在意這個鐲子?硬是從我手上褪下來給周瑞家的戴上,周瑞家的立時跟我道謝,嘴裡說怎麼好白拿我的東西,卻比誰都戴得牢牢的。”李夫人陪嫁之物何等金貴,這是賈璉賞給她的,戴出去也體面,表明主子看重她,趙嬤嬤愛如至寶,連親生的女兒都捨不得給,何況周瑞家的這個沒有什麼相干的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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