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所思在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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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兄,是哪裡人呢?”路小山隨口問道。
“飛卿乃是大理人氏。剛從京城辦完事,準備回鄉。路兄和靈越姑娘呢?”
“我們閒來無事,結伴遊山玩水罷了…”
“路兄寄情山水,真是好雅興。”柳飛卿舉起酒杯,杯中綠蟻新酒,純淨如玉,“如此冬夜相聚,實在有緣,飛卿先乾為敬。”他微笑著一飲而盡。
靈越輕輕拈起酒杯,手中的銀針悄然試探,並未變,她朝路小山微微頷首,路小山舉杯笑道:“好,不醉不歸。”柳飛卿招手,店小二殷勤上來招呼:“柳公子,有何吩咐?”
“取一個羊鍋子來,
要
,碳要淨。”店小二應著,不多時取來一口大砂鍋來,這鍋倒也奇特,中間是火
,周圍一卷的空格里裝菜,蓋中間的圓孔從火
上套下,鍋子下部有火門,木炭在火
內自燃,灰落在與鍋子燒成一體的火板上。又另用白瓷盤,裝了幹黃花、葫條、幹豆角、鮮白蘿蔔條等各種菜蔬,玲琅滿目地擺了滿桌。一時炭火熊熊,鍋內羊
湯翻滾,整個旅店飄著濃濃的香氣。
“想不道如此邊陲小店,竟有如此美味的鍋子!”路小山忍不住擊節長嘆。
“飛卿常來常往,這一路好的食肆,早已瞭然如心。”柳飛卿漆黑的眸子如同墨玉,整個人在燭火下顯出既清雅且清幽的韻味,他的目光偶爾掃到靈越身上,卻又是輕輕一轉,渾似不在意。
難道他不是天字號的住客?
靈越不覺得困惑起來。
三個人一邊飲酒一邊閒聊,不過說些江湖軼事,路途所見,漸漸月至中天,夜如幕,萬千星子明滅如珠。
等到話別之時,路小山和靈越的臉上已經半是酡紅。柳飛卿卻軟下身去,口中唱:“人生得意須盡歡…”兩個美麗的少女含笑走來,扶住柳飛卿,“公子,你喝醉了。”她們的官話說得極為動聽,卻帶有一點說不出來的口音,彷彿燕子的呢喃,無端端地多了幾分柔情。
“酒逢知己千杯少,我沒有醉…”少女們撲哧一笑,“公子,我們扶你回房去。”當下左右架住柳飛卿,朝靈越和路小山微微點頭,朝樓上走去。
靈越拉拉路小山的衣袖,也跟著上了樓,卻見少女們並未朝天字號房走去,進了人字號房間。
“看來我猜錯了…”路小山說,“但是我觀察過整個旅店的人,似乎都沒有什麼可疑。那輛馬車還停在後院。”
“那他們應該還在旅店,我們再看看。”兩個人路過天字號房間的時候,發現房門依舊緊緊關閉,沒有燈光,也聽不到什麼動靜和人聲。
路小山將靈越送回房間,卻沒有立刻就走,也沒有進門,只是倚在門邊,看著靈越。這英氣的少年嘴角微微向上,不笑時也似帶著三分笑意。
“阿越,今天趕了一天的路還不睡嗎?”
“我看一會書,等會就睡。你快去睡吧!”靈越在燈下,翻看著錦娘留下的《古詩十九首》,她一直無法參透其中的玄機。
“好…”他簡單地應著,為她帶上房門,門合上的那一剎那,他看到靈越的身影清秀纖細,靜謐平和,在一片黑暗之中,彷彿散發著溫暖的光暈,令他的心也變得寧靜。他溫柔地凝視片刻,依依不捨地關上了門。
這一夜,或許因為喝了幾杯綠蟻酒,路小山睡得十分香甜,竟連夢都未做一個。
睜眼醒來,窗外的陽光已撲面而來,照在上的老藍
的棉被上,光柱之中,暗塵飛揚。
他穿上衣服,簡單梳洗,輕輕去敲隔壁的門:“阿越,你醒了沒有?”靈越沒有應聲。
“阿越!阿越!”他又敲了幾下,叫了起來。
屋裡還是沒有動靜。
“這個小懶蟲!”他笑了笑,高大的身材靠在牆上,了
冰冷的手。
腳下卻似踩了什麼東西,他輕輕移開腳,一處瑩白的光微微閃爍,他蹲身下去一看,原來是一隻女子所佩的耳墜。
他撿了起來,那耳墜極小,不過是米粒大的一隻小珍珠,看著十分眼。
路小山心念數轉,心頭突出泛起一陣陣寒意,霍然轉身,猛力敲門:“阿越!阿越!”他掌下用力,一扇門板登時應聲而倒,疾步奔到屋中,身形驟頓,血也似已為之凝結,全身立時冰冰冷冷—屋裡沒有人!
靈越不見了!她的上,被褥整整齊齊,似不曾入睡。行囊仍在,他摸了摸,裡面的衣物並未減少。
桌子上,蠟燭已盡,《古詩十九首》還攤開著,映入眼簾的正是“涉江採芙蓉”一詩。路小山的手指掠過紙面,指尖上卻似摸到微微的灰塵,他下意識湊到鼻子嗅了嗅,淡淡的幽香若有若無。
他的眼前隨即閃過一絲眩暈的覺。
是香!好厲害的
香!
他奔到大開著的窗戶邊,金的陽光直奔而入,清冷而又熱烈。探頭望向後院,馬廄旁原本停靠著馬車的位置,如今空空如也!
明明是寒冬,路小山額上的汗珠,有如葉上朝,一粒粒迸發而出。
“我真是該死!”他匆匆將靈越的東西收好,捲起行囊,躍窗而出。
小黑和小白依舊在安然地吃草,餵馬的夥計正是昨天的小二,見了他,揚起笑臉招呼:“公子,這麼早!”
“昨天的馬車呢?”
“啊,你朋友走了,怎麼沒跟你打招呼嗎?好像是家眷生個重病,火急火燎的,半夜就退房走了。”路小山的心如同被一隻大手攥緊,他將行李套好,迫自己冷靜下來,不可因怒火而失去了理
。
他翻身躍上大白的馬背,出了院門,朝西南疾馳而去。
然而直到晌午,都未瞧見那輛掛著琉璃燈馬車的影子。
難道他追錯了方向?
路小山駐馬而立,望著四周起伏的山峰,一山青,一山黃,一山濃,一山淡,層層峰巒,茫茫曠野,幾隻老鷹盤旋而下,聲聲叫鳴。他再也無法壓制住翻騰的恐慌,在心中不斷地輕輕呼喚:阿越,阿越,你有沒有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