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壯志凌雲棒驚名劍客妄言惹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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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若論本身的氣力,那是畢擎天大得多,但論到內功的修養,卻是陽宗海深厚,而且陽宗海比他經驗豐富,善能借力破力!適才那一招,他順著畢擎天的勢一截,用上了八九分氣力(高手比武,氣力不能使盡,否則敵人趁機反撲,便無法持續,用到八九分氣刀,那已經是到了極限了),本以為畢擎天的這條扦
非折為兩段不可,哪知由擎天的這條
,乃是他父親遺給他的,世代相傳的寶物,這條杆
名為“降龍
”是用南天山之上的降龍樹所造,堅如金鐵,當年張丹楓和畢道凡比武,張丹楓所使的是一口寶劍,尚自不能削斷此俸(事見拙作《萍蹤俠影錄》)何況陽宗海所用的只是一把比普通刀劍較為鋒利的兵刃,所以這一招,陽宗海雖然能用內力把杆
震飛,但他的利劍亦給杆
碰了一個缺口,畢擎天的氣力又大,兩刀一撞,
既不斷,劍便迴旋,陽宗海的虎口也給震得
血。這一招是畢擎天佔了兵器的便宜,但他的杆
脫手震飛,人所共見,陽宗海虎口
血,卻無人知道,所以說來還是他較吃虧,只是接著這一
打下,立刻又使得滿場皆驚。
只見陽宗海長劍一,劍尖抵著
端,畢擎天這凌空一擊。何等厲害,在半空中己挾著呼呼的風聲,眾人都以為這一次劍
相
,必定比上一次還要
烈,哪知雙方的兵器一攝,竟是寂然無聲,畢擎天的降龍
就像粘在陽宗海的劍尖上似的,人也落不下來,只聽得陽宗海天喝一聲,跨前三步,長劍一甩,畢擎天連人帶
,粘在他的長劍之上,身子懸空,竟似陀螺旋轉不停,在場群豪,莫名所以,無不驚詫。
白衣少年與武振東等武學深湛之士自然明白,這是陽宗海有心和畢擎天較量內力,將“粘勁”和“棚勁”連同使用,以力借力,以巧降力,這正是最上乘內家功天,哪知畢擎天的功力雖較陽宗海稍遜,但他這凌空一擊,自上而下,勁道較在乎地上發招幾乎強了一半,再加上他本身的重量,使勁下壓,這一之力,何止千斤!陽宗海雖然將他的來勢用巧勁卸開。但到底還是
受著當頭重壓,粘是粘住了,“棚”卻棚不開,竟變成了僵持之勢。
但是陽宗海不停地在場中繞著圓圈,寶劍一伸一縮;畢擎天在上面也不停地打轉,陽宗海甩他不動,他也沒辦法自己下來,不多時,兩人都是滿身大汗。
武振東暗呼不妙,看這情形,雖然暫時還是相持之同。但時間一久,那卻走是畢擎天吃虧,因為畢擎天厲害之處,乃在剛才的凌空一擊,一擊未能收勁,身子懸空,就不易使力了。
武振東眉頭一皺,走出場中,對陽、畢二人一揖說道:“兩虎相鬥,必有一傷,陽大哥和畢賢弟都可以罷手了。”兩人似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看情形是兩家都在傾盡全力,運勁相持,罷手不能。武振東又道:“陽大哥,你是成名的劍客,畢賢弟乃是後輩的英雄,陽大哥你一向在西南發跡,若然是有意到北方地頭開一山立寨,這大龍頭之事可以好好商量呀!”武振東並不知道陽宗海已經做當今的大內總管,只以為他有意和畢擎天爭大龍頭之位,故出此言相勸,用說話點醒陽宗海,請他注意自己成名劍客的身份。
哪知陽宗海全然不理,他如今已佔了上風,那肯收手,只見他的圈子越繞越急,畢擎天連人帶附在他的長劍之上,就像一葉輕舟,在狂濤駭
之中顛簸起伏,情勢越來越險,武振東拿他沒法,想出手解開,自忖又沒有這份功力。
正當全場人等驚心注目,武振東躊躇無計之際,忽聽得一聲清脆的聲音說道:“人家是陽大總管,才不稀罕你的大龍頭呢!”話聲未了,只見一朵金花,在空中一閃,“錚”一聲,恰恰打中了陽宗海的劍尖。
這一下恰到好處,陽宗海的劍尖一歪,畢擎天在半空中一個盤旋,飛身掠下,只見一個白衣少年,衣袂飄飄,越眾而出,那金花暗器自然是他所發的了,場中群豪,連武老莊主在內,都無不驚詫,瞧這少年年紀輕輕,竟居然有這份功力!其實白衣少年這一手飛花解困,所用的全是巧勁,趁著陽畢二人的內力相推相接之際,他的暗器恰恰在這兩股大力之間輕輕一碰,所用的正是武學中“四兩撥千斤”的道理,故此便能將兩大高手一下分開,其實論起功力,他比陽、畢二人相差尚遠,畢擎大自是明白其中道理,但見那少年運用得如此巧妙,暗器打得如此之準,竟然不差毫釐,心中也是極為佩服。
那白衣少年緩緩走出,一雙俊目在場中一掃,最後盯著陽宗海何道:“陽大總管,我可沒有說錯你吧?你服侍皇上只怕還分不過身來呢,哪有工夫做北五省綠林中的大龍頭?”此言一出,全場震動,須知陽宗海接受祈鎮之聘,做大內的總管,還未夠一月,只是在祈鎮復辟的前夕,當時祈鎮還被囚南宮,成敗尚未可知,所以聘請陽宗海之事,極為秘密,除了陸展鵬等有限幾人之外,江湖之上無人得知,這少年一口將陽宗海的來歷道破,武振東首先問道:“陽大哥,這是真的?”場中各寨寨主更是紛紛議論,有的表示懷疑,有的然動怒,有的發語冷譏,有的向旁人探問,場中登時混亂。
陽宗海傲然說道:“你這裡推舉龍頭幫主,強者為王,我做什麼,與此事何涉?”武振東然變
,仰天打了一個哈哈道:“井水不犯河水,山野之夫不敢陪伴貴人,陽大總管,恕我失敬,也請恕我不敢招待你了。”陽宗海一看,只見各寨寨主都手按兵器,怒目而視,心知武振東雖不敢明目張膽反抗朝廷,但各寨寨主都是亡命之徒,什麼事做不出來?他雖武功高強,在眾目怒視之下,也不覺心虧膽怯,當下將長劍一收,乾笑兩聲,掩飾窘態,對錢通海道:“好呵,原來這裡的大龍頭不是以技壓當場,沒本錢的也做大生意,咱們還在這裡做什麼?咱們是正經的生意人,只好走了!”畢願窮在場邊冷冷說道:“什麼正經的生意人?捧著皇帝老子的腿想升官發財那是真的。”也有人喝道:“什麼技壓當場?你也沒贏了畢寨主,哼哼,還是成名的大劍客呢?留下來咱們再比劃比劃!”喝罵聲冷笑聲響成一片,陽宗海不敢回頭,攜著錢通海等一班黨羽走了。眾人這才明白,錢通海雖然身家百萬,號稱富商,原來心還未足,又巴結上了大內總管,敢情他是富則求貴,還想做官呢。
武老莊主正想說話,忽見那白衣少年拔出一把芒四
的短劍,向著畢擎天一指!
武振東怔了一怔,心道:難道這臭未乾的小哥兒也要爭奪大龍頭之位?只聽得那白衣少年道:“你做龍頭我不管你,但你做龍頭之前可得把偷去的東西
還出來!”武振東大奇,心道:“畢擎天可偷了什麼東西?畢擎天不做案則已,一做案非有上萬兩的銀子才肯動手,那不是偷,而是明目張膽的‘劫’,莫非這少年受了哪個事主所託,要向畢擎天討還被劫的銀兩麼?”忙道:“這事好辦,都在我的身上,還你好了。”白衣少年冷笑道:“他欠我一顆人頭,你還得了麼?”武振東莫名所以,嚇了一跳,畢擎天道:“人頭是你的麼?”白衣少年忽地眼圈一紅,道:“你還不還?”畢擎天雙手一攤,道:“現在要還給你,可也真難!”白衣少年面
倏變,唰地就是一劍,畢擎天輕輕一架,不料白衣少年劍法迅捷無倫,霎時之間,就在上下中三路,接連刺了九劍,畢擎天一被他他了先手,登時受困,好不容易才解成平手,但見那白衣少年劍勢如虹,變幻莫測,著著進攻,若然只論劍法,競比陽宗海還要
妙得多!
武振東叫道:“這位小哥,你有什麼過不去之事,說出來大家聽聽。殺人不過頭點地,我叫畢寨主向你擺酒賠罪,替你主持公道便是了。”在武振東之意,還以為畢擎天是真的殺了什麼人,而這人和白衣少年有關係,故此前來尋仇,這也是江湖上常有之事,不足為奇,所以出言勸解。
不料白衣少年毫不答話,運劍如風,仍是強攻猛搏,畢擎天使個“金龍戲水”的招數,降龍左右一個盤旋,將白衣少年的短劍
住,大笑道:“你現在還當我是鼠竊狗偷麼?”白衣少年道:“偷了東西便跑,也算不得什麼好漢。人頭你到底還是不還?”說話之間,又過了數招,畢擎天哈哈大笑道:“你要一顆人頭有何用處,找還你全屍,你要辦的事情我早已替你辦了。”白衣少年短劍一收,道:“真的?”畢擎天道:“我舍了
命,拿來人頭,難道是當耍的嗎?”白衣少年眼圈又是一紅,道:“如此說來,那你便是我的恩人,咱們不勇鬥了。”在場人等,不明其中緣故,無不奇怪。武振東心中想道:“人頭大事,怎麼忽然又罷手了?”但天
已晚,先推定大龍頭之事最為要緊,而且與那白衣少年剛剛相識,也不便多問,便道:“畢寨主見識過人,武藝高強,適才大家都見著了。他做大龍頭,可有人不服的麼?”在場的各路英雄,轟然叫好,畢擎天還待推讓,武振東道:“眾家寨主一致推戴,賢弟你也不必客氣了。”白衣少年忽然又拔出短劍,道:“且慢,我還有話說。”武振東眉頭一皺,甚怕這白衣少年又生事端,果然聽得白衣少年一開口便道:“大龍又我還有一筆帳要與你算算。”畢擎天眼睛一睜,大笑道:“你這小哥兒,可也真算得多事,冤有頭,債有主,事主就在這兒,要你替他說話?”武振東又是一怔,畢擎天似乎早已知道這是什麼帳,指明要當事人出來了。
只見一個豪大漢應聲而出,滿臉虯鬚如裁,雙目炯炯有神,場中早有認識他的人叫道:“宣花斧樊英!”但見樊英雙拳一拱,朗聲說道:“畢寨主,咱們在泰山南面已會過了,今幸識荊,那一筆三十萬兩白銀可否賞面賜還嗎?”此語一出,場中群豪登時又騷動起來,怎麼宣花斧樊英就是那筆官銀的保鏢?
“這事情可真是意料不到,哦,原來武莊主剛才所說的那筆湖北鹽運使解京的鏢運,就是畢擎天在樊英手中劫去的,這可有熱鬧瞧了。”樊英是武學名家之後,為人正派,在江湖上也頗有名氣,此事一經說出,眾人代畢擎天設想,都覺大是為難。按說為了結樊英這麼一個朋友,那三十萬兩銀子應該
還,可是照綠林的規矩,這種官銀既然劫到了手,就不能吐出,何況湖北鹽運使貫居又是貪圖利祿的武林敗類。若然因此依循情面,將銀兩
還,豈非辦事不公,有失綠林威望?
眾人都在看著畢擎天,看他如何發付,樊英面上一陣紅一陣白,見畢擎天久久不語,訥訥說道:“此事說來有愧,但小弟實是另有苦衷,我本託了張,張…”畢擎天雙目一張,忽地縱聲大笑道:“我知道那狗官是張風府的把侄,但此事若說與張風府得知,張風府也未必認他是侄子。況且我畢某人還有一個脾氣,我做的案子,你就是託了武林中頂尖兒的人物前來說項,我畢某人絕不吃這一套,你就是託了泰山來壓我,我也不服!”樊英本來想說的是張丹楓,畢擎天卻誤以為是張風府,反而說了樊英一頓,樊英更是尷尬,白衣少年面上變,手指又摸劍兩。忽聽得畢擎天又是哈哈大笑道:“但我看在你能接我三
巨靈
的身份上,這事情倒是有得商量。”樊英忙道:“那麼,我就聽
主示下了。”畢擎天雙掌一拍,叫道:“將人帶來!”眾人都在看著畢、樊二人,不留神那畢願窮不知在什麼時候,已帶了一個頂戴整齊的官兒從人叢中鑽了出來;嘻嘻笑道:“升堂,升堂!湖北鹽運使大老爺來了!”樊英吃了一驚,那官兒可不正是自己的把弟貫居!只見貫居面如死灰,身軀顫抖,失驚無神地在眾目瞪瞪之下,看看畢擎天,又看看樊英。那情形就像一個被押上法場的死囚一樣。
畢擎天大笑這:“樊大哥,我將你的把弟從鹽運使的衙門裡請來了,這可夠朋友了吧?”樊英又驚又氣,驚者是貫居的武功亦非泛泛,衙門裡更是防衛森嚴,畢擎天竟然能從數千裡外的湖北鹽運使衙門中將他縛了來。這可真比在大內盜寶還不容易!氣者是他競一點不留情面,官銀未見還,反而將貫居也押來了,這豈不是要他們當場丟臉!
畢擎大笑道:“貫大人,這幾天可委屈了你呵!”貫居見此情形,自料難免,反而比前鎮定,抗聲叫道:“我是朝廷命官,寧死不辱,你要殺便殺,何必多事!樊大哥,後事我託付你了,張世伯那兒,也煩你去報訊了。”他臨死之前還托出張風府的名頭想嚇嚇畢擎天,如不知張風府早已血濺荒村,與四名大內高手同歸於盡。
樊英平素不直貫居的所為,但到底是幾代世,
不住淚咽心酸,正想發話,與畢擎天一拼,忽聽得畢擎天又大笑道:“什麼朝廷命官?朝廷正在追究你呢!我如今若放你回去,你
不出那三十萬兩官銀,可得全家處斬!哈,你死不足惜,累了你的
兒,這可是你朝廷的‘恩典’哪!”貫居給他一嚇,知道朝廷法制極嚴,他的說話可是一點不假,繳不出官銀那真是抄家滅門之禍,不
又嚇得面青
白,不由自己地低聲說道:“請寨主開恩,我謝寨主的恩典。”畢擎天看了樊英一眼,笑道:“你做了三年鹽運使,積下的錢也不少呵!”貫居道:“哪,哪,哪有什麼錢,不多,不多。”他料不到畢擎天有此一問,語無倫次。畢擎天大笑道:“你的身家一共是十五萬六千四百兩銀子,不連你在故鄉新起的那間大屋在內,這數目我沒說錯吧?”貫居大吃一驚,料不到他比自己還要清楚,只得說道:“不錯,不錯。”畢擎天笑道:“我如今看在你樊大哥的面上,這筆官銀,我已替你繳到京師去了,你沒事啦!”這一下讓其喜出望外,貫居呆在場中,說不出話來。忽見畢擎天面
又是一笑,道:“但你那些不義之財,也不能就此由你享用,這三十萬兩官銀,我實是替你繳了一半,那另一半就是拿你自己的身家去填補的。我讓你留下一座大屋,另外六千四百兩銀子,也足夠你下半世過活了。你的鹽運使肥缺早已被朝廷開革,諒朝廷今後也不會再用你為官了。這倒是救了你呵,你服不服?”這話是向貫居所說,其實卻是說給樊英聽的。樊英大為心服,他曾好幾次勸貫居不要為官,貫居總是不聽,想不到畢擎天卻用這種釜底
薪的手段,叫地永不能為官,這確是“救”了他。貫居雖然心痛,但得保全
命,亦已喜出望外,不住價地點頭道:“服了,服了!”不但貫居親口說出“服”字,場中各路英雄亦無不心折,畢擎天笑道:“貫大人,你可以走了,不過你這一身二品大員的頂戴服飾,一到外面,還是換了的好。願窮,你送他出門。”貫居在官場混得久了,不自覺的腿雙併攏,垂手應道:“是,謝朝廷,不,謝寨主恩典!”竟是一副下屬對上司的口吻,綠林群豪,無不失笑。畢願窮嘻嘻哈哈,兩手作擊鼓之狀,口中喝道:“哈,哈,哈!”唱一聲,打一下,大叫道:“大老爺退堂啦,哈,哈!”貫居哭笑不得,畢擎天道:“別鬧啦!”樊英道:“我也送二弟一程。”畢擎天盯了樊英一眼,微笑道:“老樊,你們哥兒倆可不要走到一路呵,我還在這些等你回來。”樊英心中一凜,此話大有深意,於是也仰天打了一個哈哈,笑道:“我當然還要回來,畢寨主,你放心好啦!”樊英與畢願窮送到門外,樊英執著貫居的手,含淚說道:“賢弟,你這回因禍得福,以後好好做人才是呵。”貫居見樊英如此為他出力,心中不無
動,道:“小弟聽大哥的訓誨。”畢願窮嘻嘻哈哈地唱了個諾,道:“請大人更衣。”裝模作樣地呈上一個包袱,貫居尷尬之極,打開一看,內中是一套平民的便服,貫居的官已被朝廷開革,再穿官服,那便是犯了律例,因此這套便服正合他用。心中雖很難過,卻也不能不
畢擎天替他設想得周到。
樊英送了貫居回來,畢擎天已正式就了大龍頭之位,有若干糾紛,也當場解決了。其中有一宗是河南的獨行大盜魯不偷了成親王的一頂珍珠冠,成親王責成一個老捕頭追捕,這老捕頭向畢擎天稟明瞭苦哀,畢擎天立刻替他取回,還有幾樁事情,也處理得甚為公平合理,果然有大龍頭的風度。
這一晚樊英和那白衣少年便在莊中住宿,樊英一晚沒有好睡,思來想去,只覺許多事情都怪不可解,例如白衣少年為何要千里追蹤,一定要取回于謙的首級?他的身世,為何半點不肯透?畢擎天與他似是相識,但又不似柏識,畢擎天假借武莊主之名,將他們請了來,目的是不是就只為著了這兩樁公案?
第二一早起來,畢擎天已派人前來相請,樊英隨著來人,走進武家莊園,只見畢擎天和白衣少年已在那裡相候,另外還有武老莊主和幾位武林中的成名人物,畢擎天道:“我請各位來做個見證。這位小哥要我還他一顆人頭,人頭是我拿了,但如今不便取下,我分外還他一具裝有全屍的棺材,這位小哥要是還不滿意,那我就沒有辦法了。”在場的除了樊英與武振東之外,其他都莫明其妙。
眾人隨畢擎天走過一條曲曲折折的用道,到了花園的盡頭。一間灰白的小屋子孤零零地靠在角落,窗戶之間有嫋嫋香菸飄出,眾人都是一怔,但見畢擎天推開了門,深沉地對白衣少年說道:“你瞧,我不是都替你辦妥了嗎?”只見屋內一具銅棺,當中一張供案,爐香嫋嫋,上面有一塊寫著“閣部大臣于謙”的靈位,棺前一個老太監,白髮蕭蕭,見眾人進來,殊無驚詫之意,只是當他的眼光掃到了白衣少年面上之時,卻忽地輕輕“噫”了一聲。
畢擎天面容沉肅,緩緩上前,將銅棺揭起,原來裡面還有一具水晶棺材,十分緻,那銅棺四邊都可以開關,等於那水晶棺的棺罩,畢擎天將銅棺褪下,但見水晶棺內,躺著一具屍體,蟒袍玉帶,頂戴極品朝冠,想是內中放有防腐的妙藥,面目猶自栩栩如生,只是頸項之間有一條紅線,看得出是斷首之後縫上去的,這正是雙手挽回大明國運,卻被他救回來的當今皇上慘殺了的閣部大臣于謙。
樊英一直擁在留心那白衣少年,這時只見他忽地面容大變,一躍上前,匍伏在棺材前面,大放悲聲,哭道:“好苦命的爹爹呀!”此言一出,眾人都是意料不到,原來這白衣少年,竟是于謙的兒子!即算樊英,雖然早就料到白衣少年與于謙大有關係。如也猜不到他們竟是父子之親。霎時間有好幾個疑問從心頭升起,于謙位極人臣,他的兒子卻怎地在江湖飄蕩?那身驚人的武功又是誰人所授?
于謙忠報國,天下同欽,眾人都不自
地隨著白衣少年向于謙的遣體跪下行禮,同放悲聲。白衣少年更是哭得死去活來,漸漸哭聲嘶竭淚珠如線,猛地抬頭,忽見靈位上邊的牆壁,掛著一張條幅,寫的是一首七言絕句,詩道:“千錘萬擊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閒,粉骨碎身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正是他父親生前借詠石灰以言心志的詩句,這詩稿不知畢擎天從何處得來,裱糊在此?白衣少年淚珠斷斷續續,忽地啞聲狂笑:“粉骨碎身都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爹爹呵,你這一死,千古留名,但卻又死得多麼不值呵!”笑到後來,又變成哭聲,漸漸哭笑不分,顯是神智昏
,心中傷痛之極!
畢擎天卻並不隨眾跪拜,也不放聲痛哭,只是在靈前添了注香,叩了個頭,他也一直注視白衣少年,這時忽然言道:“曹公公,于謙哪兒來的這個兒子?”那太監瞥了白衣少年一眼,說還休,白衣少年忽地翻身跳起,怒道:“你替我收殮了父親,我這一生都
你的大德。但你說什麼?天下哪有冒認父子之理?”眾人親見白衣少年的悲痛之情,確是真情
,假冒不來,都在奇怪,何以畢擎天說話如此違揹人情?不安
也還罷了,卻反而傷了孝子的心。
那太監扶著棺材,面對著畢擎天和白衣少年,緩緩說道:“不錯,他的爹爹就是於大人。”白衣少年剛才全神注視于謙的遺體,這時才發覺老太監在旁,四目相,白衣少年眼睛一眨,似乎想說什麼卻又沒說。樊英在側面看得清楚,畢擎天在背後卻瞧不見他的神情,見老太監如此說法,心中頗是詫異,怔了一怔,隨卻說道:“於兄,既然於大人乃是令尊,那就請怨在下失言。請問於兄準備將令尊金體如何處置?”白衣少年不過是個十六歲的大孩子,未懂世事,加以傷痛未已,一時之間,也未曾想到如何辦理後事,被畢擎天陡然一問,一時答不上來,畢擎天道:“聽曹公公言及,令尊大人生前最喜愛杭州,臨死遺言,願埋在名山之下,與岳墳為伴。如若於兄相信在下,在下一定能遵照令尊大人的遺志,將他安葬杭州。”白衣少年見他替自己辦得如此周到,轉身叫了一句“恩公。”便
施禮,畢擎天雙手一扶,道:“你該多謝這位公公。”白衣少年身子一縮,呆呆地看著那個太監,眼中充滿疑惑的神情。
畢擎天道:“這位曹公公是內庭的侍讀太監,專伴太子讀書。當今的皇帝在做太子之時也是他侍讀的。他在宮中三四十年,以前皇帝有什麼物事要賞賜大臣,多遣他前往,想必也曾到過你家?”白衣少年含糊應了一聲,道:“怪不得如此眼。想來是見過也說不定。”畢擎天續道:“這位曹公公極欽敬你父為人,他舍了
命懇求皇帝準他收殮你父遺骸,其時令尊大人的首級已給我盜去,皇帝老子也知群情洶湧,便樂得做個順水人情,批道:姑念于謙乃兩朝元老,准予收殮。這樣曹公公才得將他的屍體運出來,是我截著了他,將屍首合一,聊盡一點心意。曹公公也打算此後終老此間,不再回朝了。”白衣少年熱淚盈眶,想到畢擎天為他父親如此盡力,而自己如一點也不知道,反而誤會了他的好意,心中歉疚,畢擎天雖然不肯受他大禮,他亦一再道謝。後來畢擎天請曹太監出面,果然派人將於謙的靈棺運到杭州,築基安葬。後人張蒼水(明未的大忠臣)有詩
:“國破家亡
何之?西子湖頭有我師,
月雙懸於氏墓,乾坤半壁岳家祠。”便是將於、嶽二人相提並論的,這是閒話,表過不提。
且說白衣少年一再向畢擎天道謝,畢擎天忽道:“於大人一片忠貞,自是名留青史,但依畢某看來,令尊卻也還未算得是個通人,更未算得是個豪傑!”白衣少年面一變,心中極不舒服,樊英亦覺畢擎天此話實是失言,搶著問道:“畢大龍頭,此話怎說?”畢擎天哈哈一笑道:“可惜他只是忠臣,若然他真是英雄豪傑,也不至於落得今
的枉死了。”畢擎天侃侃而談,一口氣往下說道:“若真是讀通了的人,豈不聞:天下者乃天下人之天下也,並非註定是一姓一家的私產,秦始皇無道,項羽說:彼可取而代之!這才是大英雄真豪傑!”樊英吃了一驚,這人口氣好大!看來其志不在於做一個大龍頭,而是要和朱家爭奪大明的天下了。
白衣少年淡淡說道:“原來你是想做皇帝,哼,江山代有英雄出,各苦生民數十年!想稱王稱霸的人也不見得就是真英雄大豪傑。”這回輪到畢擎天面一變,只聽得白衣少年續道:“有人大有機會做皇帝,他卻薄天子而不為,這才是英雄豪傑的
襟。”樊英脫手道:“你是說張大俠張丹楓!”畢擎天
然變
,武振東
口道:“此一時彼一時,張丹楓自是英雄,但若在今
,也不見得還願一心扶持明室。”白衣少年一陣
茫,正自思索,忽聽得畢擎天衝口罵道:“張丹楓是什麼英雄?我說他是不肖子孫,行事乖謬,欺世盜名的假俠客!”當時張丹楓名滿天下,誰不欽敬,畢擎天此言一出,滿座失
,樊英正想出聲,只見白衣少年怒容滿面,叱道:“你是什麼東西,敢罵張大俠!”倏地寒光一閃,他出劍快如閃電,一抖手就向畢擎天正在張開的嘴巴刺去!
畢擎天原是因為見這白衣少年武功極高,又是于謙之後,因此想將他說動,共謀大事,不料他突然一劍刺來,相距又近,躲己不及!
只聽得畢擎天大叫一聲:“好呵!”咳地一聲,劍已刺入,樊英也嚇得哇然大呼!幾乎就在同一瞬間,武振東伸掌一拍,想把他的寶劍拍開,忽見白衣少年身子往前一傾,武振東站在他的側邊,這一掌原是朝他的手腕拍去,料不到白衣少年身子一傾,方位立變,他的身體斜傾,這一掌拍下,正當他左邊的太陽,掌力一發,便是致命之傷!
武振東、白衣少年和畢擎天站在一排,這一下驟然之間,三人同時發難,其餘的人距離較遠,想解救也來不及,只見就在這電光石火的剎那,畢擎天張口一噴,疾退數步,噴出一口鮮血,大罵道:“你殺父之仇也忘記了嗎?你的劍不去剁當今的狗皇帝反而刺我是何道理?”原來適才白衣少年本是想懲戒他一下,並未使勁,不料他反而張口上來,咬著劍尖,牙
軟
竟被劃傷了。白衣少年慌忙
劍,而武振東那一掌已然拍下。
畢擎天正在大罵,忽然叩阿呀地大叫一聲,眾人的目光都隨著他看到白衣少年的頭上!正是:出言不遜緣何事?劍刺喉嚨怪事生。
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黃金書屋掃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