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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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不安,她想他在外人面前定能掩得極好…可不是,他朝她溫文笑了,淺淺淡淡的舒雅,那是他的必殺秘技。

“是這屋子的主人家回來了嗎?”他一手握住盲杖,跟著舒身立起,朝她有禮頷首。

“擅自闖進實在很對不住,在下所乘的船隻出了些事,家僕們遂引我下船暫待,這兒離渡頭甚近,便借了您院子內的竹椅小憩。”他笑得誠懇,頰面淡泛薄紅,略靦覥又道:“在下目力不便,多有打擾了,等會兒家僕重新備妥船隻便會過來,屆時就走,還請主人家行個方便。”是小夏和佟子跟著一起出來嗎?

若是,該留一個在身邊伺候,怎能留他獨自一個?

他都忘了險些被帶走的事了嗎?就不怕還有第二個、第三個劉大小姐?

她東張西望一番,確實沒瞧見他的竹僮和護衛,心裡既納悶又驚愕,見他猶守禮地杵在那兒等她說話…她能說什麼?

她什麼都不能說!

想了想,她拎起掉在地上的東西,然後故意拖著腳步走過去。

將東西放進屋內,見他仍站著,她兩肩一垮,暗歎口氣,終是搬了一隻燒紅的小火爐過去,在爐上置陶壺,燒著水。

她不敢直接碰觸,僅扯了扯他的袖,示意他坐下。

他甚能理解,重新落坐後,應是覺到周遭稍暖,又聽辨著她的動靜,遂笑問:“婆婆搬了火爐子出來嗎?是要燒水沏茶?”

婆婆?

陸世平眼角微,咬咬真無語…也是啦,她故意拖著腳步走,就怕他聽出什麼,稱她“婆婆”那她就當個啞巴婆婆!

沏了杯溫熱‮花菊‬茶,本想再拉拉他衣袖,把盛茶的竹杯放進他手中,卻記起他的怪癖——外頭的人幫他布的菜、盛的茶,他是不碰的。

她這個“全然陌生”的“啞巴婆婆”替他沏的茶,他哪裡肯喝?

正打算將他面前竹桌上的茶悄悄撤走,他似嗅到‮花菊‬香氣,闊袖一抬,指尖恰恰碰到那杯緣微厚的竹杯,修長十指虛握。

“謝謝婆婆。”舉杯,熱氣與茶香撲鼻,他微噘吹了吹,才徐徐啜飲。

她被他糊塗了。

只道他八成不願駁了老人家好意,所以才勉強飲茶。

但…他那神態又無半點勉強模樣,喝得樂,一口接一口的。

還是當真口渴難耐,只好委屈這麼一次?

見他噘嘴吹涼的表情,格外認真,竟有些孩子氣,她不住想笑,又得緊緊抿不能笑出聲。

眼前的人如玉如石,溫潤沉定,但他的狂態卻似焚焚烈火,燒痛她四肢百骸,亦狠狠燒狂了她的神魂身心。

見到了,這般近地靜看他,才知牽掛原來是很深、很深的情絲,百尺、千尺的長。以為不太想了,被生活中的其它人事物引走心神,至少沒那麼想了,不經意間卻又浮出,然後又是輪迴般的百尺、千尺、萬尺…無盡的牽念…

她離開苗家時,寒猶重,此時已至秋末。

這幾個月他過得似是不錯,好看的下顎是有些變尖,頰面略瘦,但眉宇間能見神采,墨眉斜飛,淡斂的雙目如此寧定,施施然不著火氣。

就是不知兩眼因何仍不能視物?

她出神望著,看得神魂深陷,細細端詳他的眉眼口鼻,方寸興起的溫一波湧過一波,忽覺心緒似岸邊之石,被層層疊疊的衝刷磨礪,卻也疼痛,亂中自有嚮往,實不能自已。

他身上有她所的,關於他的一切,她愛看、愛聽、愛靜靜發想。

真真相濡以沫、侵入神魂身心,再見已然不同,他每個細微表情、每個隨意之舉,皆能牽引她每縷深埋卻的波動…見他噘嘴,她忍笑,臉紅續。

見他飲茶時滑動的喉間,她笑不出了,不僅是臉膚泛紅,身膚亦然,熱得她背生薄汗。

再瞥見他探出舌尖,狀若無意添過下,她腦海裡一幕幕掠過的都是那晚在‘九霄環佩隔閣’藏琴軒裡的事…過程中,許多詳細的事兒記不清了,但他的上力道、野蠻神態、雙臂架住人時的那股氣勢,如何能忘?

他的吻、他的與舌,曾落在她全身,連最私密之處亦沒放過…

突然,毫無預警地,那雙盲了的美目一抬,竟生生與她看得入痴的眸光對上,對得準準的,彷彿他真看到她了,將她痴模祥盡收眼底似的…

她凜神凜心,背脊不由得一顫。

卻見他彎淺笑,誠意十足地讚道——“婆婆這竹杯甚是有趣。嗯…摸起來杯緣厚實,喝熱茶不燙手,底端凹處明顯,應是截取竹節處而成的。用這杯子喝起茶,還帶似有若無的竹香,別有一番滋味啊!”她猛地甩頭,以為這祥就能甩掉腦中綺思,所以甩過又甩。

不能答話,她只得提起陶壺又往他竹杯中加水,還故意出大大小小的聲響,讓他能輕易推敲出她在做什麼,省得他捧茶啜飲要燙了舌。

替他往杯中注水時,他玉顏微揚,午後秋光點點鑲金他的臉,那眉、那睫、那幾縷輕動的髮絲,墨濃般的黑,而深瞳離,卻異樣澤紅…

一將陶壺放回小火爐上,她雙肩微垮,艱難吐息。

兩手開始自似地捏著自個兒雙頰,一張鵝蛋臉都捏得變形了。

她原想拍打,左右各來個幾記,看能不能把神智打醒些,但到底怕出聲響他要追問,只好狠捏自己幾把替代。

他目光挪移,淡淡向她,卻是從她肩上而過,然嘴角的淺笑一直都在,此時似有些笑濃了。

最想知道的是他頭疼與眼疾之症,如今人在眼前,她卻無法問出口。

不能親近,無法不理,這般折騰如同拿心在火盤上煎熬。

定定注視他好半響,最後仍是沉默,她留下火爐暖他周遭,自個兒退開了。

退到屋裡廳上,順道將外頭竹桌上的活兒抱進屋來做。

門仍大大開敞,她邊做活兒邊關照他的動靜,心裡悶堵得難受,她不去理會。

原以為這樣做最好。

一來是圖個“眼不見為淨”不緊盯他看,自然不會被他攪得心神痴亂。

二來是苗家家僕若回來他,她剛好能就近避進內室,不和來人打照面,免得被認出。

只是她心裡算盤打得太理想,偏偏有人選在此時過來尋她。

聽到腳步聲,她倏地揚睫,臉一變。

“陸姑——唔唔唔!”那位住鄰近的卓大娘踏進前院,聲甫出,一道纖瘦黑影已從屋內急衝出來。

卓大娘一時間驚愣在原地,嘴已被一隻手捂得死緊。

“唔呃…唔?”用力眨眼。

陸世平細細息,猛搖頭,搖得一把過的青絲晃得厲害。

頭疼啊頭疼!

這下子情況可辣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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