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撲朔迷離賽淵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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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鸚一到,急奔來跪在老母面前,著道:“媽,沒有受到驚嚇吧?急死鸚兒了!”老太太呵呵笑道:“看你們舞劍刀看怪了,有什麼可驚的?快謝謝你張二妹吧?”玉蕊仙妃急道:“不要,伯母,我們要去追賽淵明,救玉玲瓏!”她一拖武天洪,兩人如飛逝去。

李玄鸚自和李玄玉,奉母親走向朱陽關去。

玉蕊仙妃和武天洪疾追賽淵明,玉蕊仙妃道:“我們打敗了二十一個人之後,和玉玲瓏一同奔往黃光旗火之處,看見地靈星和賽淵明惡鬥,地靈星敵不過賽淵明,就放黃光旗火,我和玉玲瓏一到,賽淵明逃走,我們向東追下去,追下去十多里,賽淵明放出了毒氣,玉玲瓏不知不覺之間就中了毒昏倒,我倒沒有中毒,賽淵明招呼了十二個埋伏的人,把我擋住,他自己把玉玲瓏捉走了,我打散了十二個人之後,已經找不到人,只好再回來,看見我大姊留下的‘目’字,我向西就找到了你。”武天洪笑道:“我們身上都有一安息針,不會中毒,我猜玉玲瓏中毒,是她假裝的,故意被賽淵明捉去,好反捉賽淵明,你要是不相信,等一會就見分曉。”兩人疾追十多里,到了玉玲瓏被捉處,黑夜空山,寂無一人。

卻見地面上,有斷斷續續的“王”字,那正是玉玲瓏留下的記號。

她已被捉,仍然能一路留下記號,可見並不嚴重。

武天洪玉蕊仙妃,尋著“王”字記號,一路疾追。

由朱陽關向東十多里,反折轉向南,二十里,遇到一座峻陡的高峰,高峰半山麓上,有一片火光閃閃,大約在二十多丈高處,一眼望去,那不是山村的燈火之光,那像是火把之光,在搖曳不定。

武天洪玉蕊仙妃,急停止下來,向火光處望去,凝神細聽,倒沒有打鬥吼叱之聲,隱隱聽見有說話的聲音。

玉蕊仙妃也不和武天洪商量,立即拔身飛逝,直奔火光處去,武天洪只好急追著。

剛奔上去不到十丈,面一條黑人影,疾厲鋒銳地電而下,一看身法,就知道正是玉玲瓏!玉玲瓏也看見武天洪二人,迅疾在武天洪面前落下。

她輕悄地低聲道:“快回去,不要上山。”武天洪不肯走,問道:“山上是什麼?”玉玲瓏道:“賽淵明,他翻出了最後一張底牌,我們沒有法子了,只好回去。李老伯母怎麼樣?”玉蕊仙妃道:“李伯母已經沒有事了。你說得好奇怪,賽淵明有什麼底牌?”玉玲瓏催著道:“快下山回去,我告訴你們。”武天洪知道,玉玲瓏不是笨人,她說沒有法子,大約是真的沒有法子,且下山聽聽她說,再作決定。武天洪招呼玉蕊仙妃,一同跟玉玲瓏下山。

玉蕊仙妃怒道:“天王老子的底牌,我也不怕!這時不捉賽淵明,卻不是放虎歸山?”她雖然這樣說,步下仍然跟著一道下山。

玉玲瓏道:“我假裝中毒,被賽淵明捉去,用牛筋把我捆了,放在山裡,四個人用刀尖,指著我咽喉,使我一點也不能動,賽淵明又走了。他走了之後,我只一震內力,把牛筋震成粉,把四人都震倒,卻找不到我的威風刀,正在找刀的時候,來了一個黑麻臉大漢。

這黑麻臉大漢,面孔黑得像煤炭,麵皮上的麻子,個個都有小銅錢那大,臉乾瘦得像十多年的幹橘皮,兩個大眼,黑夜裡發著閃閃的綠光,頭上沒有頭髮,嘴上四周的鬍子,和安息針一樣,一樣長,一樣的筆直,黑得發著烏油光。一個大鼻子,一張大嘴,兩個像菩薩那樣的大耳朵,這人一來,攔住口,不讓我出去。

他向地上看看牛筋的碎粉,又看四個昏過去的人,他抬頭對我一笑,他說:‘小蘿蔔頭子,你的功夫很好又很好呀?你叫什麼名字?’我說我叫玉玲瓏吳培秀,他又笑道:‘哦,我聽到過這名字。我雖然是賽淵明請來的,我也不會為難你,我望你回去,告訴武天洪,叫他趕在正月初一,把壯武堂立起來,到那時,我和他較量一下,看是他管壯武堂,還是由我來管壯武堂?你找什麼?找你的寶刀和寶針嗎?’我這才知道,連安息針也失去了,我說是的。他又道:‘英雄不奪人之所愛,刀和針,是你心愛的東西,我都還給你,你去吧。我望你們不要捉賽淵明,賽淵明給我,我把賽淵明的武功封起來,到正月初一,看情形再說。’他把威風刀和安息針都給了我。大哥,我從來沒有聽說過什麼‘把武功封起來’,大約是不把他武功廢掉,也不准他施展,只封起來,以後開了封,武功還是一樣有,大哥,是這樣不是?”武天洪驚道:“大約是的,那麼這人的武功高不可測呀!你就下山了,沒有問他姓名?”玉玲瓏揚手笑道:“去你的!我就那麼笨呀?我問了他的姓名,他也告訴我了,你猜是誰?”武天洪搖頭道:“猜不到,是誰?”玉玲瓏四面望了望,低聲沉重地道:“陰山墨豹!”武天洪玉蕊仙妃一齊大驚!三人一言不發,飛似地疾馳下山。

然後,取原路,再回朱陽關。

已四更過後。

朱陽關鎮上,只有兩家客店,到第一家店,一找李玄鸚母女三人,沒有;到第二家“來安客店”再問李玄鸚母女三人,也沒有,正在詫愕,店夥問道:“這位少爺是姓武嗎?”武天洪點點頭道:“是的。”店夥道:“只有一位小姐來過,留下一封信,是你的不是?”店夥把一封信取來,遞給武天洪。

武天洪一看,正是李玄鸚的筆跡。

他心中大詫,李玄鸚留下信做什麼?急在燈下,把信拆開,和玉蕊仙妃、玉玲瓏,三人共看,信裡的大意是:“…妹幼年失父,家母艱苦守節,把妹撫養成人,現在妹不但不能讓家母享福,反而因妹身入江湖,連累家母受驚,妹心中是如何傷痛負疚?孟子說過:‘好勇鬥狠,以危父母,五不孝也。’妹不孝之罪,萬難自贖,無以對家母十五年艱苦守節,艱辛養育之恩!從此之後,妹退出了江湖武林,此刻回懷玉山家中,隱姓埋名,耕田織布,侍奉老母,稍儘子女之責。你我雖然恩情一場,如山似海,母恩未報,妹不能以身許人,望你不要以李玄鸚為念,只當李玄鸚忘恩負義就算了。你…”就寫到“你”字為止,沒有再寫下去,想李玄鸚寫到這裡,已經是哭成淚人,再也寫不下去了!三人把信看完,玉蕊仙妃首先跳起來道:“大姊好糊塗,武大哥不是也有父母?”玉玲瓏只吶了半句:“我追她…”人已經煙似的一瞥不見!武天洪鎮定地,把信仔細收好,點點頭道:“賽淵明到底得勝啦!”大步走出客店外面。

玉蕊仙妃冷澀地道:“好一個堂堂的金狻猊武天洪,連一個老婆都保護不住!”武天洪大怒道:“誰是我老婆?”玉蕊仙妃冷笑道:“師父已經決定要你娶她,你還不認賬?你想拋棄了她娶我?”武天洪心平靜氣地道:“師父並沒有這樣告訴我,我何嘗拋棄李玄鸚?”兩人又上馬,卻不知要往哪裡去,上了馬,卻不走,玉蕊仙妃道:“我大姊說,看見師父給你一封信,要你快點決定婚姻,你若是不能決定,師父就要你娶我。我大姊看見了這封信之後,就命玉玲瓏到華山來找我,找到我之後,叫玉玲瓏留在華山等你,我大姊就拖著我一齊回桐柏山,去見師父,見了師父之後,師父又說了些古怪的話,我聽不懂話裡的意思,我大姊像是聽懂了,正在和我商量,要我和我大姊;兩個人都嫁你,同一天成親,我一直到今天,還不能定。此刻我大姊又回懷玉山去,像是不肯做破壞你我的婚姻,她情願讓開。她這樣義氣,難道我就乘她不在,和你成親?我才不呢!哥哥,我一定不嫁你了,告訴你老實話,沒有李玄鸚,我也有點怕你那樣靈鬼怪,又怕你長得太俊,容易招女人,我一定不嫁你。除了你之外,徐竹年朱家驥都很好,我也十分喜歡,說不定我會嫁給楊海帆呢,他那樣古板老誠,倒對我的胃口,除非他不肯。”武天洪道:“不要談了,我此刻心亂如麻,不知道應該想什麼,不知道應該說什麼。我們先回重陽店再說,孫良幹在重陽店,督工造房子,不久師父和三英師父都要來,我們先到重陽店去。可是,我怎樣也不肯把你放手!”兩人放馬疾奔重陽店。

路上,武天洪又問道:“我的寶劍改名叫劍,你就把你寶劍改做月華劍,你還說你不想嫁我?”玉蕊仙妃道:“我心裡也是來來回回不能定,你要是娶了李玄鸚,倒是幫了我一個忙,幫我定了心;那麼你再替我做個媒。”天洪嘆道:“楊大哥為人,方方正正,板板六十四,是個正人君子,恐怕不會溫柔體貼。你自幼是個孤女,師父帶大了的,我覺得你應該有一個丈夫,能溫柔體貼,疼愛你才好。”玉蕊仙妃聽了,默默一會兒,掉下一滴眼淚,道:“師父是我爸爸,黎山老母是我媽,你是我哥哥,李玄鸚是我姊姊,玉玲瓏是我妹妹,也可以了。我玉蕊仙妃也是個硬女人,不要男人疼愛的。你看我對你,一向是哥哥妹妹,我不懂得夫的什麼柔情意,你娶了我,有什麼快樂?你病在巴東之時,大小便都是李玄鸚替你,替你揩乾淨,你不娶她怎麼行?她怎能再嫁別人?”武天洪默默半晌,道:“等玉玲瓏把李玄鸚追回來再說吧!”玉蕊仙妃問道:“追得回來嗎?”武天洪道:“成了壯武會之後,我把我的父母,和李玄鸚的母親妹妹,都接到壯武堂裡住著,那還怕誰來騷擾?我本來早已打算好,連師父和乾媽、陳年老酒、天心老兒、海豹老三爹、華陽夫人,都請來全住在壯武堂;華陽夫人恐怕再也不肯當峨嵋掌門人了。都來壯武堂,一同討究《玄機武庫》那些書,多好。”玉蕊仙妃點頭道:“那還要看陰山墨豹怎樣呢,到那時再說。陰山墨豹正月初一要來牛耳山壯武堂,我們正月底也不用去陰山拜訪他了。”武天洪突然一呆,火速把馬勒住,停止下來,兩眼睜圓,並沒有看什麼敵人,只默默地看著地上。

玉蕊仙妃也急把馬勒住,愕然問道:“哥哥,你看見了什麼?”武天洪憤然道:“啊!玉玲瓏誤了大事!到底是個孩子!”玉蕊仙妃急問道:“誤了什麼大事?”武天洪沮喪道:“這真叫做為山九仞,功虧一簣!玉玲瓏上了大當呀!”玉蕊仙妃急問道:“上了什麼大當?”武天洪差不多要怒吼了:“玉玲瓏看見了陰山墨豹,真的是陰山墨豹本人嗎?胡說八道,明明是賽淵明自己,改扮成陰山墨豹,騙信了玉玲瓏,把我們都退回來,這是緩兵之計呀!”玉蕊仙妃大愕,點頭道:“不錯不錯!以陰山墨豹的身份,怎麼會一請就來?至少是先派藍眼羅剎來看情形,陰山墨豹斷然不會為了賽淵明親自來出山,連賽淵明——就是藥王高二——的父親野人王,母親黑魔姑,都請不動陰山墨豹,何況暮途窮的賽淵明?”武天洪十分懊喪道:“你不要再講了,你這些話,都是‘事後諸葛亮’的話!明明可以捉到寒淵明,又從手指縫裡漏掉。當初你失去《雲笈七籤劍悟》的時候,師父說:‘這個丫頭真該死!這個丫頭真該死!’”說完,又哈哈大笑起來。

玉蕊仙妃怒叱道:“當心我剝你的皮,你的筋!也不能怪玉玲瓏一個人呀,當她一說出陰山墨豹之時,我們何嘗不被這陰山墨豹四個字嚇倒,回頭就走?”武天洪接著道:“於是中了賽淵明的詭計!”玉蕊仙妃道:“你當大哥的,也沒有看清楚,領著頭先回來,這個臭男人真該死!這個臭男人真該死!”武天洪笑道:“我是臭男人,你是香子!算了吧,事已過去,追悔何及?這賽淵明真是詭計多端!他也知道混充陰山墨豹,騙不了我們很久,只要能騙我們一時間,容他乘機遠走高飛,而他已成功了!”他頓一頓,又道:“強中自有強中手,你看吧,不久賽淵明仍然要被捉回來的!”回到重陽店,天已黎明,在客店中,孫良幹剛剛起,一見武天洪和玉蕊仙妃回來,連忙問藥王高二的情形,武天洪說了一遍,直說到李玄鸚留信辭別,玉玲瓏去追李玄鸚。

孫良幹聽說李玄鸚去了,悵悵地默然半晌,道:“李幫主確是大孝之人,對於她的老太太,那真是盡心盡孝的;不過說她就此退出江湖武林,倒也不見得。”武天洪連忙接口道:“天機不可洩漏,心照不宣就是了。”孫良幹久跟李玄鸚,是李玄鸚的手下心腹人才,他是深知李玄鸚的,當下點點頭,不再說下去,改口道:“我們這裡壯武會,即動工建造房屋,怕有黑道上的人前來擾亂,我已經叫熊耳山上三個寨主,閃道神他們派嘍-來撤佈下眼線,又叫他們派八百里加快,到南京去,請朱家驥黃他們,全到這裡來幫忙。”武天洪道:“這樣做很好,現在十一月中旬,應該趕緊發帖子,請各門各派來舉行落成開山典禮,不久三英和我師父都要來,要準備行館。這裡我請我師妹回去接…”玉蕊仙妃截止道:“省點事吧!我剛從桐柏山來,又要回去,老是在這條路上來回轉子,煩死了!”武天洪道:“你要當心!賽淵明既然能改扮成陰山墨豹,總有一天他會改扮鐵崖丈人,叫我們上當!當初有人改扮師父,把鐵盒子給徐竹年,焉知不就是賽淵明乾的?連徐竹年都上了當!所以你要回去,請師父和我們約好了暗號,才不怕賽淵明冒充師父。”玉蕊仙妃點頭道:“你倒想得很周到,這一步棋是很要緊的,你呢?”武天洪道:“要去雞心嶺一趟,少林寺的秘密,存在雞心嶺,我替少林寺找回來。我們對少林寺有了這件功勞,我們這壯武會,在河南,得到少林寺的協助,好處很多。”人世社會中,全部是一個“詐”字,任何人免不了說假話,連至親骨之間,也不能完全是真,可嘆可嘆!武天洪對玉蕊仙妃所說,至少有一半是假話,師兄妹之間,猶,然不能如此!

所以海國三英的第一位,趙孟真,就抓住了一個“真”字做自己的名字,多麼崇高!這樣決定了之後,武天洪玉蕊仙妃,歇息一個上午。下午,玉蕊仙妃又回桐柏山去,武天洪也出發,奔往陝、川、鄂三省界處的雞心嶺。

他果真去少林寺取回文件嗎?主要的當然不是,這只是附帶地試試看,賽淵明得到少林寺的秘密,自然收藏得極其深隱,豈是一去就可以找得到的?因為他判斷:李玄鸚是絕世聰明的人,壯武堂成立之後,奉母親住在壯武堂,比任何地方都安全,比懷玉山安全得多,這一層,李玄鸚不會不知道。因此,武天洪推測判斷,李玄鸚決不會奉母奔幾千裡外的懷玉山去。

既然不是去懷玉山,她到哪裡去呢?她或者把母妹,安頓在重陽店朱陽關附近,一個什麼極隱秘的地點;或者,把母妹護送到比懷玉山近二千多里,近在咫尺的定軍山去。當初孫良幹曾說過:李玄鸚有四處家,莫干山、武陵山、定軍山;此刻由河南西部出發,要去,只會去定軍山,決不會去懷玉山,懷玉山在浙、皖、贛,三省界處,太遠,定軍山在陝南,比較近得多。

從河南朱陽關去定軍山,向西南;若是去雞心嶺,那是江南偏西的方向,路差不多;說不定,李玄鸚可能先去雞心嶺。

武天洪口中說要去雞心嶺,替少林寺取回文件,實際上,還不是去追李玄鸚?武天洪下午由重陽店出發,黃昏,過朱陽關向西南,循著大路,沿路打聽,有沒有母女三人同行?天黑後,打聽出來,有三頂小轎子,垂著轎簾,由西坪鎮向南,出荊紫關,去湖北了。轎子裡的人,是不是母女三人?那就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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