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獨探大巴山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武天洪一見這三位老僧,那樣高深的武功,心中不一愕!是哪一門派的?三位老僧眼光何等銳利!也回頭看到這飯店裡的武天洪,英姿颯,風神高遠,也不都詫愕了一下,隨即進入茶館裡,故意向外坐下,好遠望著武天洪。

武天洪看那白眉老和尚,向那兩和尚說話,卻故意用傳音入密的最高內功,把所說的話傳過來,使武天洪能夠聽到。白眉老和尚低聲道:“你們看見了嗎,對面飯館裡那少年施主,他那份武功,比你們倆不知高多少倍,和師父不相上下啦!你看他一臉一身的正氣盎然,光明正直,不知是哪一門派的高足弟子,武林中有此人,很可慶幸,阿彌陀佛!”白眉老和尚雖然是低聲和兩和尚說話,卻每一個字都清清楚楚,傳到對面飯館中武天洪耳中來。武天洪聽得明明白白,再也不好意思裝聾作啞,只好起身走過去,到對面茶館中,向三位老僧恭恭敬敬躬身長揖道:“不敢謬蒙大法師獎贊,晚輩武天洪…”三位老僧都站起身還禮,白眉老僧急口道:“哦!怪不得,是金狻猊施主呀!鐵”他四面看了看,低聲道:“鐵崖丈人的門下!和老衲是平輩稱呼了,休通休寂,還不快見見武師叔!”大家見禮一番,這兩和尚,原來是白眉和尚的弟子,經休通和尚介紹,才知道白眉老和尚,是五臺山掌門人貫無上人!論班輩,貫無上人是掌門人,天心老兒的兒子吳煌,是五臺俗家掌門人,是平輩,武天洪與九雲龍是師兄弟,九雲龍是王發的父親,武天洪比王發高一輩,也就是比吳煌和貫無上人都是高一輩。

但若以吳煌的女兒玉玲瓏,稱呼武天洪為武大哥,則武天洪反而比吳煌和貫無上人,都又晚了一輩。凡是闖江湖的,碰來碰去都是人,班輩常常會亂得沒辦法。

貫無上人與武天洪拉平輩,則是因為武林三聖,比十二大門派的掌門人,都長一輩之故。

一門派的掌門師尊,從來不會隨便出門的,一出門,必然是發生了極嚴重之事,非掌門師尊親自出門不可。武天洪一見是五臺山的掌門人,心中又是一詫,問道:“大師師兄親自僕僕風塵,為了什麼要緊的事嗎?”貫無上人垂下白眉,合掌道:“阿彌陀佛,前些時聽到外面言,說是‘血淋兒’出世了,江湖上不免一番可怕的浩劫,那還只是言說說而己。不料這鬼哭神號的悲叫聲,竟在五臺山出現了,每夜三更時分,叫了一陣,一連兩夜,老衲不能決定應該怎樣應付,故此往少林寺去,和貫瑜師兄商量商量。老弟縱橫江湖,對於這件事,諒也有所風聞了?”武天洪變道:“聽見像螃蟹吐沫的‘宰宰’聲音沒有?”大弟子休通和尚答道:“徒侄跟家師臨出門的那天晚上,聽到的,到處都有像螃蟹吐沫的聲音,‘宰宰宰宰’,卻找不到什麼原因,這也有牽連嗎?”武天洪跺腳長嘆道:“唉!完了完了!遭劫好躲,在數難逃!大師師兄和你們兩位,是不在數!才能夠幸而成了漏網之魚!”三個和尚一齊大駭,貫無上人顫抖著急問道:“怎麼樣?”武天洪傷地道:“‘宰宰’之聲一出來,滿門沒有一個人能倖免,前四天西嶽華山派,一聽到‘宰宰’的聲音,頃刻之間,死了七十九個人,翁仲魁掌門也在內!還有一個九連山的桃花四娘子,和我在一處,我們聽見了‘宰宰’的聲音,桃花四娘子一會兒就死了!此刻恐怕五臺山上,早已沒有一個活人了呀!”兩個弟子立刻垂頭合掌,默默誦經;貫無上人究竟是掌門人,閱歷豐富,連忙鎮定心神,問道:“那是怎麼回事呢?”武天洪反問道:“五臺派和十五年前,翁仲魁的拙,陰屍手陸氏有樑子嗎?”貫無上人霍然一驚,道:“不錯,有的,不瞞老弟說,翁仲魁和他的夫人,經令師鐵崖丈人調解之後,休了,本來已沒有事,不料陸氏在西域,仍然處處以翁仲魁夫人的名義,為非作惡,翁仲魁到處找陸氏,是五臺山的一個俗家弟子,向翁仲魁通風報信,翁仲魁才找到陸氏,把那五歲私生子一刀斬了,就是為了這一冤孽嗎?”武天洪道:“‘血淋兒’的鬼叫,和‘宰宰’的聲音,都是陰屍手陸氏出來的,這老婦人一聲鬼叫,能把家師震退好幾丈,受了內傷…”他把一切全都仔細說了。

貫無上人搖頭垂下去,浩然長嘆,合掌宣佛號。

武天洪正道:“大師師兄,佛家說:過去未來現在,這件事,照小弟看來,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現在呢,大師師兄一人去少林寺,請他們兩位,快快回五臺山去善後,將來呢,八月十六在南京,有一次大規模的擂臺,為的是把天下的俠義道英,全都聚會在南京。到那時,陰屍手若是存心闖起江湖浩劫,必然會親自來南京,乘機會大施屠殺,我們可以全力一舉殲滅了陰屍手,永絕禍患。打擂臺,只是一個釣餌,以引誘陰屍手來南京,倘若是屆時陰屍手不敢來,或是來了而不敢肆,大師師兄,我們就不用怕!”武天洪神威凜凜地頓一頓,又道:“這次打擂臺,是由三聖三絕四奇十二大門派掌門人共同主持,說不定海國三英,也要加入一份,那還怕陰屍手?”白眉貫無上人合掌道:“善哉善哉,能夠這樣最好了,老衲去少林寺,就可和貫瑜掌門人商談一下。可惜十二大門派,只有十一個掌門人了!”武天洪抗聲道:“小弟弟就自命為華山派暫時掌門人!把替華山派復仇的擔子挑起來,以後再由他們推出真掌門人!大師師兄去了少林寺,就請早些去南京,華山、五臺這兩處遭了滅門大禍,還不震動武林,引起公憤?還不同心合意,共同主持擂臺?”白眉貫無上人,雖然被武天洪說得有聲有,事實鑿鑿,絕無可疑,而且鐵崖丈人門下弟子,斷然不會以空虛的危言來聳動聽聞,但是五臺山遭陰屍手陸氏滅門,究竟是一個門派的生死存亡大事,焉能單憑這二十歲孩子的一席話,居然信為真實?因此貫無上人立刻打發兩徒弟回五臺山去看看,倘若不幸而果然是事實,立刻到恆山借飛鴿傳書通知少林寺,因為恆山就在五臺山北面百餘里,也是十二大門派之一,和五臺山悠久密切的友誼。

大家又略談了談,兩徒弟回五臺山去,白眉貫無上人隻身南下赴少林寺,武天洪獨自取路往東回家。

武天洪剛走後不到一盞熱茶時間,恆山的人已飛馬追到,正好遇見了兩徒弟休通休寂,證實五臺山山堂紫霞山莊全體一百二十多人,一夜全都死光,全都是七竅血,背上一隻小型掌痕,附近一帶,草木全都萎謝枯凋!

恆山的人,又與休通休寂,追上掌門人貫無上人,告知一切,貫無上人才深信武天洪的話,也不回去料理,兼程趕往少林寺,竭力慫恿少林掌門人,共同支持武天洪打擂臺的計劃。

武天洪拜別了貫無上人,上馬趕路,心頭無比沉重;這樣猖獗為患,那還得了?自己打擂臺的計劃,要公然和“一母三姑”為敵,這真是江湖上從古未有的大事…

他心裡,猛然冒出來一個新的意念,決心冒犯一下最大的生死危險!

傍晚,到了湯陰縣鶴壁集家中——他家在湯陰縣,是個名門望族,百十口的大家庭五世同堂,他的直系親屬:祖父母已故世,父親名字是武文成,是文進士武舉人,雖然是文武全才,但因自己知道文不夠極深,武不夠極高,就放棄了一切前途,專心培養兒女,要把長子武天洪,培養成文章第一武功第一的人物,文學是親自課讀,武功就用種種辦法託人輾轉介紹,投入武林三聖門下,跟雲鶴散人學最高深奧的內功,叫做“明誠天德真元”跟鐵崖丈人學大羅天劍法,跟王屋山人學八翻掌;這都是獨步武林,震懾江湖,舉世無敵的絕學。

回到家中,叩拜了祖宗祠堂,拜見父母伯叔,一大群胞兄弟堂兄弟都相見了,然後向他父親武文成,報告在外的一切經過情形,足足講了一個半時辰,才全部講完。

他父親武文成,也還不到五十歲,對於這個大兒子,愛得近於慣嬌溺愛,兒子說什麼,全是對的,要娶張瓊、李玄鸚,父母贊成,要當青龍幫幫主,父母贊成,要在南京擺擂臺和一母三姑作對,父母依然贊成,八月十五鐵崖丈人一決定武天洪的婚姻,馬上在南京結婚,請父母到南京去主持婚禮,這有點違反傳統習慣,照傳統習慣,必須在家中祠堂裡舉行婚禮的,如今改在南京,父母仍然贊成。父母並說:孫良幹已來過了。

家中又有一番筵宴,熱鬧歡喜兩天,武天洪暗中,為他心中產生的大冒險計劃,做一番準備。

臨走之時,他對父母道:“萬一兒子走後,陰屍手跑到我們家附近來鬼叫,兒子這裡有幾件法寶,足可以抵擋。這是兒子在藥王高二那裡時,高二叫兒子從支架上隨意挑選些丹藥帶走,兒子如今留四種在家裡,一種是玖靈丹,化在水中,撒在住宅四周圍,防一切蠱毒;第二種是毒藥,化水灑在四周,任誰也不敢越進來一步;第三種是解藥,自己人身上帶著,可以出入毒藥圈,不受傷害;第四種是化毒的,中了不管什麼毒,都可治療。萬一聽到‘血淋兒’的叫聲或‘宰宰’的聲音,馬上在四周灑布兩道防圈,陰屍手也不敢越犯進來。”武天洪把四種仙藥留在家中。

昏黑後,拜別了父母上路。

這時不過七月中旬,去南京還太早,他有千里追風兩頭見的黃驃馬,何怕路途遠近?他這次上路,就是要去實行他那大冒險的計劃!什麼大冒險的計劃?他決定:單身匹馬,改名換姓,親自深入大巴山,當面請見上蠱彭清姑甚至陰屍手陸氏,觀察氣候,探聽虛實!他深深知道:進入大巴山,見彭清姑之時,只要有半分疏忽,或有一個認出來他是武天洪,不用說,馬上就要屍骨無存,死無葬身之地!

憑武功,武天洪知道,自己不是彭清姑的對手,更絕不是血淋兒的對手,只要一翻臉,彭清姑一動手,自己絕無倖免的可能,全然要憑最高的機智!只要他能見過了彭清姑,再從大巴山安然出來,回到安全地點,這就毫無疑問地,戰勝了大巴山,震驚了江湖,揚名立萬,一母三姑要因此而為之膽寒,大巴山算是栽了致命的跟頭!武天洪從家鄉乘夜出發,放馬向西疾馳,專走無人的荒山野谷。

第一夜,天快亮,到了王屋山之北的異城縣,把馬放在荒山裡,自己從行囊中取出衣服,化裝成一箇中年窮苦的相面算命術士,入客店投宿。

天黑再入山中,取了馬,繼續西行,第二夜天快亮,到了風陵渡,從荒僻的渡口僱小船渡黃河,把馬放野,自己又化裝成一個小康的中年醫生。

這種化裝的東西,都是在家中暗下準備好的。

到陝西,第二夜疾馳向南,天快亮,到了鎮安縣,又化裝成一個弱不風的貧家少女。第四夜天快亮,到了陝西省南部的嵐皋縣,已是大巴山的北面背後了。

最後,略略再考慮一下,心中準備一下,改穿書生秀才的長衫,頭戴文士巾,腳穿夫子履,手捧檀木拜匣,一步一搖,一步一擺,直向大巴山走去。

大凡山上的名門正派,都有關卡,派有站崗守望的人,一見有客人前來,就上前施禮問。山上若是綠林,雖然也有關卡,則沒有公然站崗守望的人,而是守望的人都埋伏在深草之中,見有客人來到,一聲梆子響,伏莽突出攔路,這就是綠林和正派不同之處。

可是大巴山上,目空一切,也有公然守望的嘍-兵,三五成群,都坐在陰涼地方打紙牌。

武天洪遇到嘍-兵了!

嘍-忽然看見山下,走上來一個人,是二十來歲的少年,生得修眉朗目,粉面朱,文士打扮,手捧拜匣,漸走漸近,一個頭目拔刀上前攔住喝問道:“幹什麼的?”武天洪止步不前,躬身微笑道:“小生任南軒,特來拜見彭山主,有機密之事面告,請煩代為傳報。”頭目問道:“任南軒?哪裡來的你這麼個任南軒?”武天洪道:“小生來此,千萬機密,不便多言,還請傳報。”頭目鼻中哼一聲道:“量你這麼一個酸丁,也鬧不出什麼來,二狼,帶他上去。”另一個嘍-走過來招手道:“任酸丁,跟我走!”武天洪跟著那叫做“二狼”的嘍-向山上去。

大巴山險峻異常,摩天高嶺,重重疊疊,蜿蜒連綿,噴雲吐霧,萬木撼風,給人以無比險惡兇悍的印象。嘍-二狼領武天洪循馳馬大道上山,十來裡,到了一所危隘駭人的峽口,峽口有一小隊嘍-駐守著。二狼上前,向那小隊頭目待幾句,自下山去。

武天洪跟著一個叫做“鬼火”的嘍-,繼續上山。

又十來裡,到了一片小山村,有二二三十間茅屋,是大巴山北的總巡查所,再換一個叫做“抱佛腳”的嘍-,再上山十里,到了一片稍大些的山村,有百十來間房屋,是大巴山青龍幫總壇,外三堂第二堂所在地,一個香主出來接見。

一見武天洪雖是文弱書生,也自氣派不凡,拱手問道:“老弟臺要見彭總幫主,不知有何事故?”武天洪躬身答道:“在下任南軒,有極機密要事,願見總幫主面告。”那香主向武天洪上下打量好幾遍,武天洪早已暗運功力,收斂神,毫不外,使任何人看來,都是一個不會武功,或會武功而低微不足道的人。那香主打量一會兒,又問道:“可否告知本香主,容先稟上去?”武天洪拱拱手道:“貴香主恕罪,見過總幫主之後,總幫主示下,可以公於大眾,在下當知無不言;倘若總幫主示下,不可以公於大眾,在下死也不敢透半個字,還望香主見諒。”那香主點點頭:“好吧!跟我去總壇。”這香主把武天洪領上山又十里,到了總壇所在地,房屋鱗次櫛比,匪徒倒也不少,來來往往,都向這忽然來到的俊美少年書生,注目看一下。武天洪生怕遇見黃之類的識人,認出自己,只把頭低下,作為“不敢仰視”的樣子。

這香主進去稟告一個內三堂的堂主,堂主叫香主把來客手中的拜匣接過來,拜匣內一張大紅拜帖,只寫著:“賜教晚生南京新青龍幫總文案任南軒百拜”那堂主愕然一詫,急去稟告彭清姑。

堂主立刻去總壇的刑堂上,指揮嘍-擺起盛大儀式,上面一條長香案,掛上大紅蜀錦桌圍,燃上檀香,擺上大印令箭文具,香案裡面一座龐大的虎皮椅,椅後兩個奇醜健壯的番婆,手持綠地金字的鑲金嵌玉長柄宮扇,金字是“上蠱”

“清姑”奇醜番婆後面,一宇排開一十六名赤膊大漢刀斧手。香案前左右兩邊,陳列著許多古怪可怕的毒刑的刑具。

彭清姑身穿輕紈夏季便衣,升虎皮椅坐下,她看來三十四五歲,也是瓜子臉上刺著古怪圖案花紋,卻像唱戲的打臉上場。

登時兩邊廊下,鐘鼓齊鳴,震天動地敲了一陣,剛一停止,香案旁有人高喊道:“總幫主鈞旨,宣任南軒在刑堂進見!”中門旁有人高聲應道:“哦——總幫主鈞旨,宣任南軒在刑堂進見!”外門馬上也有人傳呼道:“哦——總幫主鈞旨,宣任南軒在刑堂進見!”武天洪由一位堂主一位香主,陪同著走進內堂,堂主香主停止在外面,武天洪不慌不忙,大搖大擺,走到香案之前兩丈,昂然微笑,瀟灑地躬身長長一揖,以南京土音高聲道:“彭幫主在上,小生任南軒有禮!”彭清姑從來不曾見過這樣俊俏英秀的少年,那種照人的神彩翩翩的風度,磊落英發的動作,面上不微現出一瞥的詫愕。但她身為天下綠林黑道的最高總巨魁,自然要矜持著威嚴的身份,她端坐不動,厲聲叱道:“見了本幫主,為何不下拜?這樣大膽?”武天洪悠然微笑,直立著朗朗答道:“事成之後,名份有定,自然按名份拜見,如事不成,晚生當以頸血,飛濺香案之前,何拜之有?”彭清姑不又一詫愕,無論哪一路威名震赫魔頭,到此地也不敢不低聲下氣,這英俊少年竟有這等氣概?居然敢在刑堂上直言頂撞?她仍然厲聲問道:“你們那武天洪,和本幫主作對,兩下仇敵,你來這裡做什麼?照實說來!”武天洪笑道:“武天洪的事且慢談,小生任南軒,一介書生,千山萬水,跋涉而來,總幫主難道不容一坐,不拿出一杯茶嗎?”彭清姑桀桀一陣怪笑,聲音暴戾得好像鴟號夜啼,她面陡變,伸出手來指著道:“你休想在本幫主手下翻跟頭,難道我看不出來?”她突然厲聲道:“你就是武天洪!假做什麼任南軒任北軒的?”武天洪毫不畏懼,夷然大笑道:“你既然以我為武天洪,一刀把我頭砍下,天下不再有武天洪,總幫主你可以放心高枕無憂了,可是,你放心高枕無憂看看?”他走前一步,正道:“總幫主,你連分辨真假的機智都沒有,我任南軒一死事小,武天洪從此不會再怕你啦!”彭清姑忽然改變成溫柔的媚笑道:“任相公不要見怪,本幫主還不至於糊塗到不會分辨真假。你坐下來談,叫他們看茶,且說你的來意。”說完,把陰險狡詐的眼向下瞥。

立時,悄無聲息地奔來二十個大漢,每兩人掌管著一種刑具,站立不動,都現著躍躍試的神

武天洪坐下,詐作未見,躬身道:“總幫主這樣聖明,我任南軒不敢再作遊說之詞,只有和盤托出。任南軒是奉武幫主之命來見,聽說是‘三山結盟’,聲威浩大,武天洪想借三山結結盟做靠山,向那些自命為名門正派的,討價還價,反過來說,武天洪又是借那些名門正派做靠山,向彭幫主來討價還價,騎兩頭馬,踩兩頭船!彭幫主願意開個價嗎?開個什麼價?”彭清姑又沒有料到這位來客,竟然這樣亮出底牌來談話,一時不易想出恰到好處的回答,她十分機智地轉變話題問道:“武天洪自己,有什麼基本底子呢?”武天洪道:“我還不能全知道,我所知道,有李玄鸚、玉蕊仙妃、玉玲瓏,九雲龍和他的兒子王發、虎丐。至於三聖三英和四奇,倒不一定撐他的。可是,武天洪是要向三山結盟說話的,若沒有三山結盟,恕任南軒直說,單憑一個大巴山,武天洪還有點猶疑不前吶。”彭清姑怒道:“什麼話!三山結盟,還不是以大巴山為盟主,九連天目兩山,沒有話說的。你且說,武天洪要向三山結盟討價還價,有什麼底子給你帶來?你先亮出來!”她悄悄拔苗刀,藏在香主案之下。

武天洪心暗喜,探出三山結盟的“三山”了,他低聲道:“對外以武天洪為主,對內以彭幫主為主!”就是說:最後的條件,對外宣稱武天洪是青龍幫的幫主,內中實際上,是由彭清姑主持一切。

彭清姑聽了,陰陰地大笑道:“這倒可以讓本幫主計較一下,先擺宴給你任相公接風!”她吩咐左右道:“武天洪沒有念過多少書,宇墨兒不高,這位任相公是武天洪手下的總文案,想必文筆很好的,你們多找幾位文老師來做陪客,當面考他,他要是回答不出,那就是假任南軒,真武天洪。把黃景黃香主也請來。”彭清姑說得並不輕聲,武天洪聽到了,心下暗驚:黃景正是黃,黃一來,豈不把自己的把戲完全拆穿?雖然事前已經防到這一手,早先預備好應付的方法,可不知道靈是不靈!彭清姑收刀下座,到另室休息去了。

職事人員把武天洪請到前面客廳裡,來了一批大巴山青龍幫中會文墨之人,互通姓名見禮,彼此心懷敵意,表面上卻全是一片似乎十分誠懇的滿堂歡笑。

直到入席,還不見黃來到。

武天洪的銳聽覺,聽到有二三十個高手能人,集合在客廳外面四周,把客廳包圍了,這二三十人的步下聲息的輕微,聽出來都是比黃的武功更高。

入席坐定,酒過三巡,歡笑高談之間,一個老者開言道:“任相公是人間麟鳳,豈能當面錯過?我們行個酒令來以文會友,藉此向任相公討教討教好不好?”眾人轟然叫好。

老者笑道:“平常酒令不足為奇,老朽想以詩鐘之戲代酒令,這次的詩鐘,限用集句法,用古人的成名。來,用字取格,佔鬮來定。”眾人一致贊成。

頃刻之間準備好了,請武天洪佔鬮。

武天洪謙辭一下,終於伸手佔出一張小紙,紙上一個“女”字,再佔第二張,是個“花”宇。武天洪宣佈道:“佔好啦!上聯要嵌一個‘女’字,下聯要嵌一個‘花’字。”第二閹壇送來,武天洪再佔出一條,上有“燕頷”二字,武天洪又宣佈道:“採用‘燕頷’格,‘女’宇和‘花’字,限嵌在上下聯的第二個字。”決定了之後,大家陷入深思中,席上一片靜寂,要做上下兩聯,上聯第二宇是“女”下聯第二字是“花”不許自己造句,要用古人的成句,還要能對仗工整。

座中一箇中年人抬頭笑道:“有了,上聯是李商隱的‘素女青娥俱耐冷’,下聯是李太白的‘名花傾國兩相歡’!任相公指教!”武天洪大加讚賞道:“老兄真是捷才!這兩句對仗得天衣無縫!恐怕難以再出其右了吧?”那老者抗聲道:“老朽也有了,不知比這聯如何。老朽的上聯,是杜牧的‘商女不知亡國恨’,下聯也是杜牧的另一首‘落花猶似墜樓人’!”眾人紛紛叫好,有人讚道:“上一聯以為已經好極了,老夫子這一聯一出來,又把上一聯壓倒,上一聯就顯出生硬,不如老夫子這一聯來得暢。”老者面上現出得意之,問武天洪道:“任相公如何?”武天洪站起身,離開筵席,昂然瀟灑踱步,朗聲高道:“‘神女生涯原是夢’,‘落花時節又逢君’!”全席不自地狂呼歡騰起來,大廳中一片喝彩聲,這兩句配對得再也無以復加!上聯是李商隱的,下聯是杜甫的,兩句連讀,風倜儻,搖曳生姿,而又不勝慨系之,真是天造地設!老者默然無語,宣佈結束詩鐘之戲,認為再下去,誰也不能超過了,他把手中酒杯高高舉起。武天洪一見,心中吃驚:知道老者因妒生恨,要擲杯為號,招呼外面伏兵衝進來捉武天洪了,武天洪馬上暗運功力,準備應變。忽然,黃大步走進來!原來當武天洪正高之時,耳中聽到急促的腳步聲,由遠處直向大廳來,那腳步聲,一聽就辨出來,是黃來了!武天洪詐作不知,一面戒備著老者發難,一面從身邊取出早已備好的一個小紙團,用極其迅疾準確的手法,輕輕一彈,恰恰彈到黃的右手之內,這時黃已到大廳門外四五尺。

座中各人,無一人察覺,武天洪向大家謙遜著。

也是武功不弱的人,手中一接到紙團,立刻握住,就燈下打開看。

看完之後,匆匆進來,張開黃鬚大嘴假裝大笑道:“任相公恕罪,在下來遲了,罰酒三杯!”武天洪看見黃,稱自己做任相公,又見他把那小紙團,連酒下肚裡,心中大喜。好險!渡過這一道雙重險關!黃看了那紙團,為什麼不再拆穿武天洪?因為那紙團上寫的是,武天洪詐作李玄鸚給黃的一封信。

信上說:黃本是大巴山的青龍幫主,自從黃把三尸神請來之後,彭清姑就奪了黃的幫主位子,把黃降級成為堂下的一名香主,黃在三尸神手下,否但永遠混不出頭,而且命都難保!此刻應當向武天洪賣一份人情,將來李玄鸚念黃是師兄的份上,一定要挽救黃一把這一封短信,句句刺中了黃的內心深處,他被彭清姑奪去了幫主位子,心中如何不恨?故此這封信,正是句句恰中下懷!就是說:黃轉變了,傾向於武天洪、李玄鸚了!席散,武天洪又去見彭清姑,聽候回話。

彭清姑在另一間廣大的練武廳中接見,幾乎全身赤著,只間圍一週二尺長花綢裙,肘節手腕足脛,帶上金鐲,手中一柄喂毒的藍光苗刀。

那老夫子和黃都在,似乎已經向彭清姑報告過,筵席詩鐘之事,都認為不是武天洪,武天洪讀書少,決沒有這樣高的才華。

武天洪見彭清姑在練武廳中接見,作戰鬥裝束,面十分嚴厲,握刀在手,躍躍動,他只淡淡一笑,躬身拱手道謝。

彭清姑冷冷地道:“任南軒聽著,這裡是青龍幫彭總幫主說話,三件事情。第一件事情,剛才你亮出來的底子,彼此可以商量,可是要武天洪和他的手下,從南京退到武昌,先把這一件做到。”武天洪躬身答道:“任南軒一定回去轉達,武天洪願意或不願意,我回到南京之後,十天之內見分曉。第二件事呢?”彭清姑板著面孔道:“第二件事,剛才你們筵席上,本幫主沒有親眼看到,不算,如今本幫主親自考你一下,當場做一首詩聽聽,讓老夫子評一評好壞。”武天洪奮然道:“成!請你出題目。”彭清姑懂得什麼?連什麼叫做“題目”都不懂,剛一呆,老者急口道:“就是請總幫主吩咐,詩裡說什麼意思?”彭清姑道:“就是以你到這裡來做題目。”武天洪毫不思索,向各人一拱手,道聲放肆,隨即高聲朗道:“人世紛爭未足多,誰將玉止干戈?一伸大義平天下,碧水青山共嘯歌。”罷,哈哈大笑,連連拱手道:“獻醜獻醜!”彭清姑皺起殺氣森森的雙眉,問老者道:“怎樣?”老者恭謹地道:“詩雖不算怎樣頂好,武天洪決然不能,老朽也不能順口得如此暢利,意思想大家彼此言歸和好,不動干戈。”武天洪怕出馬腳,不容他們多思索,立刻笑道:“現在請總幫主吩咐第三件事。”彭清姑厲聲道:“第三件事,自古兩國兵,不斬來使,大巴山青龍幫,可沒有這規矩,不管什麼來使不來使,不順眼就斬!本幫主本當賞你一刀,可惜你是個文人,不會武功,殺死你也沒有味道。此刻讓你佔牌,看你是死是活!”旁邊有人,捧一隻小口罈子來。

彭清姑向黃道:“你告訴他。”黃向武天洪道:“這是本幫裡的一個規矩,這罈子只有兩片小象牙牌子,半寸見方,一塊牌子上面有個‘死’字,一塊上有個‘生’字,任相公你伸手進去,摸一塊出來,你摸得的是‘死’宇,那就由總幫主賞你一刀上西天,你摸到一塊是‘生’字,就請下山,一路無阻。現在,碰碰你的運氣,摸一摸!”可是黃這一段話說完,閉口不動,肚皮裡卻出聲道:“告訴你,兩塊牌子上都是死字!”

大家正在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