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願跪拜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和我寒暄了幾句,拉母親看她身上新添的衣服:“王娜那丫頭前天回來買的,說一百多塊呢,真不知道現在的孩子怎麼了,花起錢來都不知道心疼。”母親寬厚地笑:“女兒有孝心,你還說這風涼話。”大娘被母親說得有些開心:“上個月王娜又長了工資,現在每個月都能拿五百塊。”卻又忍不住嘆了口氣:“其實家裡最缺的是錢,小孩子不知道家裡的苦,買這麼件衣服,穿在身上都心疼。”母親驚詫了一下,被王娜的新工資動容,嘴角動了動。
終於沒說出我仍然每月拿二百塊,強笑著對大娘說:“那是你家王娜懂事,那像小瑞,長這麼大沒往家買過一樣東西。”目光空地望著門外。
漸漸看不清母親眼角的失落和大娘身上的新衣服,聽不見母親和大娘繼續說些什麼。強忍了很久,找個機會向她們辭行,告訴母親老闆只給了很短的時間。
不讓母親送我,母親仍然堅持追出了院子,飛快地走了很遠,不得不停下來等她,知道她有話要說,知道她會說些什麼。
母親要強,家裡雖然窮,這些年一直拾掇得乾乾淨淨井然有條,她常有一句話掛在嘴邊:不能比同村人家差了,母親追上來,小心地四下望望,問:“王娜真的每月拿五百塊工資?”我全身僵硬地點頭。母親嘆了口氣,猶豫了半天:“真不知道該說你,看看人家的孩子,你也不比王娜小多少,說是小一歲,前後只錯幾個月吧,怎麼人家就那麼爭氣?
聽孃的話,別總像個孩子似的貪玩,回去後勤快點幹活,爭取也能每個月拿五百塊。”壓低了嗓子低聲說:“知道了。”並不敢說出五百元工資的代價,我答應過王娜和月琴,永遠不會對周圍的任何一人提起。轉過身逃一樣的走,擔心被母親再追上來。一直逃出村口,逃到五個月前我和王娜、月琴三個人發誓出去之後一定要潔身自愛的那處,忽然間一陣彷徨無依,不能確定自己還能再堅持多久。
***某月琴跟客人吃完飯出去徹夜未歸,回來後第二天,告訴王娜和我,不再繼續打工了。
有個男人喜歡她,出錢給她去技校學美容美髮。送月琴上那男人車上,我和王娜祝她一路順風,月琴微笑著,說以後會回來看我們。
我們三個人誰都沒有哭,因為月琴笑著的樣子看上去很幸福。接下來比以往更加勤力地工作,每天下來都疲憊不堪。要的就是疲憊,躺在上就可以睡著,一覺睡到天亮,沒那麼多煩惱可想。
月底發工資的時候,還是隻有二百元,薄薄的兩張紙幣,抓在手心裡輕得隨時要飛出去。老闆娘叫我:“小瑞,這裡那麼多女孩,就你傻。”不想聽她繼續說下去,狠狠攥緊了錢轉身就走,老闆娘意猶未盡,在身後大聲說:“其實店裡數你最漂亮,怎麼就是想不開呢?”我漂亮嗎?一直並不覺得,沒和其她女孩們比過,同來的三個人中,自己覺得月琴最好看,可是現在月琴不再好看了,她臉上的脂粉蓋住了白皙的膚,已經不能看楚清原來的樣子。
那晚雨大,店裡只有少少的三五桌客人。幾番菜送過,溜進一個空著的包間裡,一個人偷著清靜。
忽然想,什麼都不要,只需要一個小小空間完全屬於自己,可以擋風遮雨,可以不為飢餓貧窮困擾,可以讓心靈自由飛翔,該是怎樣的幸福快樂。
陶醉了很久,驚醒過來,問自己然後呢?痛快地哭了出來:然後可以開心地去死了,最少我幸福快樂過。閉著眼睛用力甩動頭髮,眼淚暢快淋漓地在滿屋子裡飛,老天爺不公平,長這麼大,一眼都不肯看看我。
漸漸忘記了一切,就這樣拼命哭拼命哭,把所有煩惱苦悶哭盡該有多好?不知道哭了多久,哭累了,頭甩得要炸開,停下來休息,睜開眼睛看見不遠處有一個男人。才知道這不是我自己的空間,我沒權利隨心所哭笑自由。
胡亂擦拭滿臉的眼淚,低著頭暗暗後悔剛才片刻的崩潰,那男人悄然無聲,就靜靜站那裡看我。想走卻被他喊住:“像個小瘋子,把臉洗乾淨再出去吧。”認識他,市電力公司的老總,四十出頭的年紀,最近常被人請來吃飯。
其實我對他沒什麼惡,來了很多次,沒聽說他和哪個小姐相好。這所有小姐的嘴都像廣播電臺,稍稍有什麼風吹草動立刻傳遍全部店裡的人知道。無聲地捧了水洗臉,聽見他說:“丫頭,想家了吧?”禮貌地應了他一聲,只想快點洗淨了臉出去。聽見他嘆了口氣:“你比我女兒還小。”心頭火起,該喝酒喝酒該吃菜吃菜,我怎樣關他何事?躲起來哭都被他煩。店裡空閒著的小姐還有十多個,愛找誰找誰,哪一個恐怕都不比他女兒大。
氣沖沖走出去,在門口意外地碰到老闆娘。不知她什麼時候開始站在那裡,我問心無愧,直了身子從她身邊昂首走過,卻被她不容分說拉到走廊一角。
老闆娘嘆了口氣:“聽王娜和月琴講過,你們三個人家裡都很困難。”仍不能從剛才在包房裡聽見那句“比他女兒還小”的傷害中掙扎出來。
對老闆娘的話帶理不理,不困難我這個年紀應該在學校讀書,誰會在這裡每天從早忙到晚的幹活?老闆娘的女兒和我同齡,來過店裡幾次,某天過生請同學吃飯,開了三間房,每桌菜不低於八百元,過一個生
,可以讓我辛苦一年。
老闆娘說:“你這麼要強,吃虧的還是你。”別過頭說:“我願意。”老闆娘冷笑:“願意就這樣打幾年工,回鄉下找個婆家嫁了,跟男人守著那幾畝薄地,延續上輩人的貧困,以後有了孩子,仍繼續貧困下去永遠衣食不保!
別騙自己了,真願意你會整天繃著嘴從早到晚沉默?會低著頭默默拿碟碗拖把出氣?會一個人躲進房間裡痛不生?
“她聲音尖銳而刺耳,每一句都像綁了刀子。
“其實店裡小姐來小姐去,每天都有像你這麼大的小姑娘來問有沒有活幹,用不著我去良為娼。我自己也有女兒,只是不忍心看你哭著臉的樣子。
明天起你開始笑,像你們三個剛來的頭兩個月那樣,每天哼著小曲洗碗踩著碎步拖地,我永遠不跟你提陪酒的事情。”曾經有那樣的時光嗎,哼著小曲洗碗、踩著碎步拖地?記不得什麼時候了,好像是上輩子。慌亂得不知所措,口裡喃喃地說:“我不會陪酒,我幹不了。
真幹不了。”老闆娘笑道:“知道你幹不了,還指望你和她們一樣每天幫我賣多少酒?沒有,我就想讓你別再這樣苦下去。”她開出條件:“最近常來吃飯的那個郝總,為人厚道作風也正派,從來不和小姐瘋言亂語,下次他來吃飯去陪他坐一會?你不用和其他小姐一樣,客人點名就要去陪酒,陪他一個人就行,工資每個月也拿五百。”郝總?不就是剛才跑進房間看我痛哭的那男人?老闆娘說:“放心好了,人家堂堂的老總,自重身份,不會把你怎麼樣。”
“就吃飯這麼簡單?”第二天郝總又來了,第一次不是端了菜去客人的包間,僵硬著身子在他對面坐下,緊張得呼都不順暢。
心裡奇怪怎麼房間裡只有他一個人,不會要我就這樣單獨和他面對吧?心裡叫了一百遍,不要每月拿五百元工資。只想找個機會逃出去。老東西溫和地說:“別緊張,你什麼都不用做,就吃頓飯。”當然暗暗叫他老東西,年齡比我父親都大,難道要我叫他哥哥?鼓起勇氣正視他,老東西看上去慈眉善目,微笑的表情也不怎麼猙獰。
就是吃飯這麼簡單?拿起筷子就吃,早點吃完早點結束。他怎麼不吃?只微微笑著看我。我已經每樣菜都吃了一口“我吃完了!”我恨恨地望他:“可以走了吧?”說完起身離去。
晚上他又來,仍然叫四個菜,我一個人吃。一連幾天,我都是吃了就走,出去繼續洗碗拖地。老闆娘幾次提醒我不用再幹那些雜活,繃起小臉依然故我,裝一句也沒聽見。
某天進房間,以為自己走錯了屋子,裡面空空的沒人。卻有四個菜,熱熱的冒著水汽。知道是他,就坐了等,等到菜都涼了還是沒見人過來。不願再坐,出去跟老闆娘說沒人,人來了再叫我。老闆娘說:“郝總最近兩天忙,沒時間過來,你自己吃就行,不用等。”又說:“看出來了嗎?胖子對你真好。”沒有心動,只有心苦。對我好?管我吃飯管我有錢拿回家給父母,管我能後顧無憂去上學,哪怕像月琴一樣去學些手藝以後可以自食其力,我願跪他拜他,後等他病老在
頭伺候,百年時披麻戴孝。
這樣的四菜一湯就是對我好?算了吧,我不稀罕。
“我還是劉瑞”兩天後才見到郝總,進去還是老樣子每菜吃一口,起身要走時郝總說:“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