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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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走走,師傅,過幾天我要去清苑的北洋師範讀書了。”

“清苑?”莊虎臣想了想“不近哪,都過定州了,你不是在同文館嗎?幹嗎要跑到那兒去?”

“嗨,還不是因為變法的事兒?”張幼林神黯然“同文館的不少教習和學生都是維新派人士,朝廷正在收拾這些人,被抓的被抓,逃跑的逃跑,我們這些沒事兒的也沒心思繼續讀書了,不如干脆換個學堂,我就和幾個同學轉到北洋師範去了”

“那繼林少爺呢?”莊虎臣關切地問,張幼林眺望著遠方:“他還在同文館,我這位堂兄是個天塌下來也不管的主兒,他只會一心一意讀他的書,不關心什麼變法不變法的。”

“你這一走…我還真有點兒捨不得。”莊虎臣的手搭在了張幼林的肩膀上。

“我也捨不得您,師傅,往後鋪子裡的事兒就全靠您支應了…”師徒倆聊著,身影消失在南來北往的人中。

自從楊憲基離開京城後,秋月便想出各種辦法試圖搭救他。這天中午,秋月又把伊萬約到了“聖彼得堡”咖啡廳。一架白的鋼琴擺在大廳的中央,印度籍的僕人往來送著咖啡、甜點,伊萬和秋月相對而坐,桌子上是兩杯冒著熱氣的咖啡。伊萬仔細地賞玩著手裡的一隻白的玉手鐲,秋月輕聲說道:“這是我家祖上在朝廷裡做官的時候,乾隆爺賞的…”聽到“乾隆爺”三個字,伊萬抬起頭來,語調也有些興奮:“要說你們大清國的皇帝當中,論書畫、玉器、文物賞玩樣樣在行的,可就數乾隆爺了,他當皇帝的這幾十年裡是遍收民間的品…”秋月愁容滿面,顯得心不在焉,伊萬知道她心情不好,也就收住了話頭。沉默了片刻,伊萬喝了一口咖啡,又閒聊起來:“哎,秋月小姐,你們中國的歷史上,有那麼幾位皇帝雅好收藏,只是可惜…除了乾隆皇帝的,其他都沒留下來。”

“哦,你說說,都有哪幾位皇帝呀?”秋月應承著。

“隋煬帝和宋徽宗都是喜歡收藏的皇帝,就說隋煬帝吧,他收集的書畫,在運輸的過程中,船翻了,都沉到了河裡;宋徽宗的藏品,被金人搶走了,不知所終。”伊萬搖頭嘆息。

“宋徽宗的書畫堪稱一,可他做皇帝很糟糕,如果他只是怡情翰墨,沒準兒能愉快地過一輩子,還能給後輩子孫多留下點兒書畫遺產。”秋月似乎對話題有了些興趣,伊萬就更來神了,他把手鐲放在了桌子上:“宋徽宗這種皇帝固然不是好皇帝,但光緒皇帝又怎麼樣呢?他倒是想為江山社稷勵圖治,振興大清國,只可惜,他沒這個能力,光有宏圖大志,不具備實現目的的手段,其結果必然很悲慘,維新變法沒玩兒好,這不就被軟啦?”秋月不大同意伊萬的觀點,她爭辯道:“光緒還是個好皇上,如果他沒有宏圖大志,不廣招天下英才變法維新,他滿可以活得很舒服,何至於被囚?”

“我看,變法維新不是嚷嚷出來的,得有實力,說白了,光緒皇帝的實力不夠,用你們的話說,叫胳膊檸不過大腿,只好做了人家的階下囚。問題是,他還不是輸得最慘的,那些追隨他參與變法的人結局最悲慘,他們連腦袋都輸掉了。”秋月緊張地環顧四周:“您小聲點…”此時,琴聲響起,一位穿著燕尾服的洋人神情悠然,他在演奏俄羅斯作曲家穆索爾斯基的鋼琴組曲《圖畫展覽會》的片段。彈琴者是位高手,技巧上的難度被他處理得輕鬆自如,加之音樂本身豐富的彩與奇特的想象,立刻就把秋月引住了,沉浸其中。

一曲終了,秋月回過神來,伊萬拿起了玉鐲:“這副玉鐲的成不錯,是和田玉。當年乾隆皇帝平定了準噶爾部的叛亂,打通了新疆到京城的通道,和田玉就源源不斷地進貢到紫城來了,據我所知,最多的時候,一年能有一萬多斤。”秋月覺得不可思議:“伊萬先生,您好像什麼都知道?”

“當然,我是中國通嘛,不然俄國大使館憑什麼聘我做僱員?”伊萬的臉上浮現出得意的神情,繼續說道“秋月小姐,我很欣賞貴國的乾隆皇帝,此人既有文韜又有武略,是個很有作為的皇帝。”秋月睜大了眼睛:“天哪,你很欣賞…皇帝?你該知道,在我們國家用這種口吻談論皇上可是要被殺頭的,這叫大不敬。”伊萬微笑著:“對不起,我不是大清國的臣民,貴國的皇帝即使不喜歡我,也沒有權利殺我的頭。更何況,我是在誇獎乾隆皇帝,我認為他是個很有眼光的人,當時揚州有個官員,進貢了一把心雕刻的鏤空玉壺,滿心想得到皇帝的誇獎,可沒想到,乾隆皇帝大發脾氣,說:拿這沒用的東西幹什麼來!”秋月不置可否:“怎麼沒用的東西?難道玩還要有用嗎?”伊萬點點頭:“這就是乾隆皇帝的高明之處了,秋月小姐,您想想,這壺是做什麼用的?”

“裝水呀,盛酒也行。”

“對呀,裝水的壺,要是都鏤空了,那水還不都漏出去啦?”秋月思索片刻:“乾隆爺的意思是,賞玩也要實用?”

“秋月小姐真是冰雪聰明!”伊萬由衷地讚歎著,而後繼續說道“乾隆皇帝具有很強的,他這樣的人適合管理國家。咱們還拿賞玉來說吧,乾隆皇帝剎住了江南掀起的一股奢靡之風,提倡厚重、仿古的器物,從藝術的角度來看,乾隆皇帝也稱得上是鑑賞大家了。”

“乾隆爺駕崩以後,他收藏的字畫、玉器都怎麼樣了?”

“駕崩?駕崩是什麼意思?”伊萬沒聽明白,秋月有些嗔怪:“您這個中國通怎麼連這都不懂?駕崩就是死了。”伊萬恍然大悟:“噢,駕崩就是死了,您等一等…”伊萬從西裝的口袋裡掏出了那個小本子,把新學到的詞記上。合上本子,伊萬接著說道:“乾隆皇帝死了以後,他的兒子嘉慶皇帝,顯然對父親的珍寶沒什麼興趣,就把它們在宮裡封存了,至於這副玉鐲,當年要不是乾隆皇帝把它賞給了您的祖上,也許今天還躺在紫城的某座宮殿裡睡大覺呢。”話題越扯越遠,秋月拉回到眼前,她認真地問:“伊方先生,您覺得這玉鐲怎麼樣?”

“上好的和田玉,潔白無瑕,溫潤無比,秋月小姐,這是件好東西,您應該好好留著。”秋月試探著:“您想要嗎?”伊萬到意外:“為什麼要把它賣掉呢?”

“我需要銀子。”秋月直言不諱,伊萬很驚訝:“您能告訴我理由嗎?”秋月目光暗淡:“楊大人被貶了,我得想辦法幫他。”伊萬思忖著:“楊大人是朝廷高官,他應該很有錢呀?”

“他從秦淮河贖我出來的時候,花了一萬兩銀子,這回貶官,又被抄了家,現在可一貧如洗了。”

“哦,是這樣,那好吧,這玉鐲我要了,請您開價,我決不還價。”秋月的眼睛裡霎時湧出了淚水:“伊萬先生,謝謝您!”左爺和黑三兒、柴禾走進了琉璃廠東頭的明遠樓茶館,茶館的夥計上來,點頭哈的:“哎喲,這不是左爺嗎?您老可是有子沒來了,您坐,您坐,我這就給您泡茶去。”左爺在靠窗子的一張桌子旁坐下,傲慢地吩咐著:“給我來壺碧螺,記住!要明前的茶,你別想拿次茶來糊我,左爺我一品就能品出來。”夥計賠著笑臉:“哪兒能呢?左爺您是什麼身份,我哪兒敢用次茶糊您?您稍候!”夥計轉身剛要離開,被黑三兒叫住:“等等,老規矩還記得嗎?”夥計眼珠子一轉:“喲,這您可得提個醒兒,老規矩是…”

“雲片糕、瓜條兒、葵花子兒、葡萄乾兒各一碟,你小子是什麼記?”柴禾明顯的不耐煩,夥計的臉上又堆起了笑容:“想起來了,想起來了,我馬上去拿,對不住您哪,左爺不是有子沒來了嗎?我把這老規矩給忘了,幾位爺多包涵!”黑三兒瞟著夥計的背影:“左爺,瞧見沒有?這小子在裝傻充愣,這要擱在以前,咱就是借他幾個膽子,也不敢忘了左爺的規矩,現在…唉!”柴禾也接上話來:“左爺,昨兒個我派了兩個弟兄下去收銀子,您猜怎麼著?琉璃廠這一條街的店鋪,只收上往常一半兒的銀子,有些店鋪一見了我的人就哭窮,說是生意不好,繞來繞去的,就是不銀子,這是來軟的,還有的店鋪乾脆來硬的,說左爺您已經罩不住琉璃廠了,還好意思收保護費?慧遠閣的王掌櫃說話更難聽…”柴禾頓住了。

左爺一拍桌子:“說!大爺我聽著呢。”柴禾的聲音低下來:“他說…左爺讓人拿刀架在脖子上,連個都沒敢敢,從此算是栽了,別說是罩著琉璃廠、收保護費,他能不能保護自個兒都難說…”左爺臉上的肌猛地動起來,但他馬上剋制住自己,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人嘴兩張皮,想說什麼由他去,咱還能把人家嘴堵上?”

“您說得是,您說得是。”黑三兒趕緊打圓場。

夥計端上茶來,左爺悠閒地品著,漫不經心地問道:“霍震西最近怎麼樣啊?我還想他的。”黑三兒湊到他的耳邊,輕聲說道:“您放心吧,我早派人盯上他了,聽我的人說,霍震西最近正在置辦貨物,準備回西北。”左爺一下子直起身子:“消息可靠嗎?”

“應該是八九不離十,從他置辦的那些貨就能看出來,有茶葉、綢緞和布匹,還有文房用具,要不是回西北,他買那些東西幹什麼?”左爺仰天狂笑:“老天有眼啊,機會來啦,姓霍的,你的大限到了!”柴禾給左爺添上茶:“我明白了,對這姓霍的,左爺您早有打算?”左爺拿起一粒葡萄乾放進嘴裡:“小子,這麼說吧,左爺可不是能隨便得罪的,誰得罪了左爺,不死也得讓他脫層皮,一會兒你預備幾樣禮品,拿著我的帖子到京東東皇莊找一下老康,就說我想見他,有要事相商。”

“左爺,這個老康是什麼人?”左爺朝左右望望,小聲答道:“這兒沒外人,對你們兩個我也不相瞞,聽說過‘草上飛康小八’麼?”柴禾吃了一驚:“康小八?老天爺啊,那是個職業刺客、江洋大盜,江湖上的名聲如雷貫耳。”

“老康就是大名鼎鼎的‘草上飛’?”黑三兒搖著腦袋“真沒想到…”左爺兇狠地盯著他倆:“都給我把嘴閉嚴了,這件事要給我爛在肚子裡,打死也不能說出去,我可把醜話說在前頭,往後誰把‘草上飛’的字號出去,可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是!左爺,誰要走漏了消息,天打五雷轟!”黑三兒搶先表了態,柴禾也不甘示弱:“左爺,幫裡不是有規矩麼?誰要壞了規矩,該怎麼辦就怎麼辦…”貝子爺和額爾慶尼並排坐在行駛的馬車裡,額爾慶尼顯得憂心忡忡:“阿哥,你說,義和團會不會也鬧到京城來?”此時,馬車路過“聖彼得堡”咖啡廳,貝子爺還沒顧上答話,他透過車窗看見秋月和伊萬從裡面走出來,立即讓車伕停下,小聲嘀咕著:“秋月姑娘和洋人還攪和到一塊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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