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黑色描金漆的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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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振泉這老頭子,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氣力,陡然大叫一聲,一振腿,竟然把抱住他腿雙的孔振源,踢得一個筋斗,向後翻了出去。
而看他的樣子,雙手像是更吃力地向上頂着,一面仍然在叫:“別讓他們進行,別…讓他們進行…”我大聲問了一句:“他們想幹什麼?他們是誰?”老人家的聲音變得十分嘶啞:“他們想降災,在東方降災…這個災難…衞斯理,你一定要去阻止他們…一共有過三次…有史以來…一共只有過三次七宿現異星芒,…這是第三次了,衞斯理,你一定要去阻止他們…你…”老人家講到這裏,突然停止,剎那之間,房間之中,靜得出奇。
我還想等他繼續説下去,看他還有什麼怪異的話要説出來,可是卻聽不到任何聲音。就這時候,我和白素兩人,同時發出了”啊“的一下呼叫聲來。我們同時到,房間中太靜了!即使孔振泉不叫嚷,他也應該發出濃重的
息聲,可是這時卻
本聽不到任何聲音。
我在”啊“了一聲之後,立時向孔振泉看去,只見他仍然維持着那樣的姿勢,雙手仍然撐向天上,雙眼睜得老大,口半張着,一動也不動。
一接觸到他的雙眼,我就吃了一驚,以前,不論他多衰老,他的雙眼有着一種異樣的炯炯光采,可是這時候,他儘管睜大着眼,眼中卻已沒有了這樣的光采,看起來,像是蒙上了一層蠟。
我立即知道:孔振泉死了。可是,孔振源顯然還不知道,還緊抱着他的腿雙,我長長嘆了一口氣,過去拍了拍孔振源的肩頭,説道:“扶他躺下來,他已經過世了。”孔振源一聽得我這樣説,陡然一震,鬆開了雙臂,他雙臂才一鬆開,孔振泉高舉着的雙臂,陡然垂下,人也直地倒了下來,仰天躺着,雙眼仍然睜得極大。
孔振源胡亂地揮着手,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看來他對他這位兄長的情十分深。
這時,他兄長雖然以九十餘歲的高齡去世,但是對他來説,還是一個極嚴重的打擊。
我向早已走進來的醫護人員招了招手,讓他們走近牀,兩個醫生一個抓起了孔振泉的手腕,一個側頭去聽孔振泉的心臟是不是還在跳動。我和白素知道這全是多餘的事,這個老人已經死了。
孔振源直到這時,才哭出聲來,一面哭,一面向那幾個醫生道:“快救他,快救他…他昏了過去…快打針,快!”我忍不住大聲道:“孔先生,令兄死了。”誰知道孔振源陡然跳了起來,樣子又急又兇,指着我叫了起來:“出去,出去。誰説他死了?你本就不該來,你…你…出去!”我心中雖然生氣,自然也不會去和一個才受了嚴重打擊的人計較什麼,白素還怕我會有什麼行動,拉着我:“我們該走了。”我轉身向外就走,陳長青跟在後面,到了門口,我憋了一肚子氣,向白素道:真是豈有此理,莫名其妙,來聽一個老瘋子的胡言亂語,受了氣,還沒地方出。
陳長青卻一點也不識趣,一本正經地説道:“大老爺説的話,是天機,他漏了天機,所以立時死了。”我瞅着陳長青:“你放什麼
?什麼天機!”陳長青伸手指着天空:“孔振泉在星象的變異上,看出了東方將有大災降臨,枉他那麼相信你,認為世界上只有你衞斯理一個人,才能阻擋這個災禍,你卻連他講的話都不相信,還稱他為老瘋子。”我”哈哈“大笑起來:“對。對。我是蒙他抬舉了,他應該找你去,去阻止這場大災難。”陳長青向我翻着眼睛,一副”我為什麼不能“的神態,我又道:“我建議你去
一枚強力的太空火箭,把自己綁在火箭上,
上天去,去把什麼箕宿四、心宿三、房宿二的那種異樣星芒
掉,那麼,天上星象既然沒有異象,災難自然也消解了。”陳長青被我的話,説得滿面通紅,怒道:“你
本什麼也不懂。”我高舉雙手:“是,我承認。”白素嘆了一聲:“現在説這種説,有什麼意義,上車吧。”我們來的時候,是三個人一起坐我的車子來的,白素請陳長青上車,陳長青卻犯了牛脾氣,大踏步向前走了出去,頭也不回,大聲道:“我不和什麼也不懂的人同車。”我立時道:“小心,半夜三更一個人走路,小心遇上了七個穿青衣服的人。”陳長青呆了一呆,轉過身來:“什麼七個穿青衣服的人?”我忍不住又大笑:“東方七宿的代身啊,東方七宿又稱青龍,當然穿衣服,説不定,臉也是綠顏
的。”陳長青發出了一下憤怒的叫聲,向前走去。我一面笑着,一面上了車,坐在駕駛位上,白素也上了車,坐在我的身邊,默然不語。
我並不立即開車,白素也不催我,她知道我不開車的原因:先讓陳長青去走一段路,然後再追上去,兜他上車。
我等了沒有多久,就聽到警號聲,一輛救護車疾駛而至,在門口停下。看來孔振源還是不死心,認為他的兄長只是昏了過去,沒有死。
我發動了車子,緩緩向前駛去,白素直到這時才説了一句:“我看陳長青不見得肯上車。”我嘆了一聲:“這個人其實十分有趣,只是太古怪了,而且,也沒有幽默。”白素不説話,只是發出了一下輕微的悶哼聲,我道:“有反對的意見?”白素道:“當然,你這種幽默,若是由旁人加在你的身上,你會怎樣?”我揮了揮手:“我
本不會給人家這樣諷刺我的機會,所以不必去想會怎樣。”白素低嘆了一聲:“孔老的話,未必是瘋言瘋語,他觀察星象那麼久,有獨到之秘。”我沒有再説什麼,如果這時,和我説話的對象是別人而不是白素,那我一定會説:“”就算他説的全是真的,星象顯示了有大災難,我們生活在地球上的人,又有什麼辦法可以改變?”但由於那是白素,所以我只是悶哼了一聲算數,誰知道白素立時問:“有反對的意見?”我不
笑了起來,正想回答,突然看到陳長青,站在路邊的一塊大石上,抬頭向天,雙手伸向上,手掌翻向天,直
地站着,就是孔振泉臨死之前的怪姿勢。我呆了一呆,立時停車,按下了車窗。
車窗一打開,就聽到陳長青還在大聲叫着:“別讓他們進行。別讓他們進行。”那也正是孔振泉臨死之前叫的話。
我伸頭出窗,叫道:“陳長青,別裝神鬼了,快上車吧。”陳長青震動了一下:“衞斯理,我有什麼事求過你沒有?”我“哼”地一聲:“太多了。”陳長青急急地道:“是,我求過你很多事,可是你從來也沒有答應過我,現在我求你下車,站到我身邊來,求求你。”陳長青在這樣講的時候,姿勢仍然沒有變過,而他的聲音,又是這樣焦切。一個這樣的要求,如果再不答應,就未免太不夠意思了,所以,儘管我心中還是十分不願意,還是一面搖着頭,一面向白素作了一個無可奈何的手勢,打開車門,躍上了那塊大石,到了陳長青的身邊。
陳長青仍然維持着那個怪姿勢,他道:“你知道我現在在幹什麼?我是在試驗,孔振泉是不是因為漏了天機,所以被一種神秘力量殺死了,如果事情真如我所料,那麼,這時,我也應該可以
覺到這種力量。”我長嘆了一聲--那是一下真正的長嘆,然後我道:“我勸你還是快停止吧,如果你的試驗成功,你豈不是會被來自東方七宿的神秘力量殺死?”我勸他停止這種“試驗”的理由,可以説再充分也沒有。可是陳長青卻極是嚴肅:我死了有什麼關係?至少可以使你相信,天機真是這樣,那你就會盡你一切力量,去阻止這場大災難。”我啼笑皆非,我倒絕不懷疑陳長青真有這樣偉大的
懷,這個人,若是偉大起來,絕對可以到這種地步。我只是對他把孔振泉的話看得那麼重,有點不能接受。
我忙道:“那你準備這樣站多久?”陳長青嘆了一聲:“我不知道,我已經站了一會,可是一點應也沒有。”他停了一停,突然又叫一聲:“衞斯理。”我嚇了一跳,忙道:“別叫我和你一樣有這種怪姿勢來做你的試驗。”陳長青又嘆了一聲,我慶幸自己早料中了他要我幹什麼,拒絕在先,好令他不敢開口。他在嘆了一聲之後:“衞斯理,在星相學中,有很多屬於星相學自己的語言,你當然知道。”我笑道:“我可以和你詳細這個討論這個問題,上車再説吧。”我知道要勸阻陳長青,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心想只要把他
上車,送他回家去,就算他在他家的花園中,用這樣的怪姿勢站上三天三夜,也不關我的事,他就這樣站在路邊,我總不能就此舍他而去。
誰知陳長青聽了,一面仰着頭,一面又搖着頭,看起來十分滑稽:“不,現在先説説,屬於星相學的語言,有時很玄,但是也可以用別的語言來替代。譬如説,上應天命,就可以解釋説,星羣中某一顆星的活動,對某一個人產生獨特的影響。”我“嗯”地一聲,不置可否,心中在盤算着,是不是要把他打昏過去,上車子。
白素這時,也下了車,來到了大石之旁,看着我們。
陳長青又道:“當然你必須相信在地球上生活的人,一切行動、思想,都受到宇宙中無數其他星球影響,就是説,必須先承認星相學的本説法,不然,不必討論下去。”我趁機道:“我不承認,我們不必討論下去。”陳長青的樣子,看來十足是一個殉道者:“不,衞斯理,其實你相信星相學的原則,宇宙中那麼多星體,幾乎每一個都有它獨特的能量,
向地球,使得許多對這種能量有獨特
應的人,受到這個星體的影響。”我再嘆了一聲,沒有説什麼,白素卻在幫着陳長青作解釋:“這個受了某個星體獨特影響的人,在古代的語言或是星相學的語言上,就是某某星宿下凡。”陳長青大是高興:“對啊,一個受了星體能量影響、文才特別高超的人,會被認為是文曲星下凡,一個受了某種星體影響、作惡多端的人,就是惡星下凡。”我除了嘆氣之外,實在不能做什麼,連我説話的語調,也無
打彩,一點也不像陳長青那樣,興致
,我道:“是啊,梁山好漢一百零八條,都上應天象。”陳長青十分認真地道:“我認為世上特出的人物,都應天象,受到某一顆星影響,庸庸碌碌的普通人,始終只能做普通人,不能成為大人物,就是因為受不到星體的影響之故。”一聽到陳長青的這番話,我倒不
肅然起敬,佩服他相像力的豐富。
他把傳説中的“什麼星下凡”這種現象,解釋為是地球上的某一個人在一出世之後,就受宇宙某一個星體所發的一種不可測的力量的影響,真是聞所未聞。雖然恐怕他一輩子也無法證明,但是這種大膽假設,倒也足以令人敬佩。
我點頭道:“不錯,這是一個很好的設想。”陳長青極高興,連聲道:“謝謝。”他道了謝之後,反倒又不開口了,我問:“你轉彎抹角告訴了我這些,究竟想對我説什麼?”陳長青又停了一會,才道:“我用這樣的姿勢,講這樣的話,一點應也沒有,你,孔振泉一直在指定要你去對付星象上的異象,一定是他知道,你是…”我大聲道:“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星宿下凡,或許是倒黴星。”我説自己是倒黴星,是指認識了陳長青這種朋友而言,可是陳長青卻立時一本正經道:“這話怎麼説?嫂夫人還配不上你麼?你要自認倒黴。
“我真是啼笑綿非。陳長青又道:“你是一個非常人,我想你一定是受了天體之中某一顆星的影響。”我已經跨下石去,不準備再理他了。
我一面跨下大石,一面道:“希望你能告訴我,是哪一顆星,那麼,當你看到這顆星掉下來時,就可以知道我死了。”陳長青道:“一個人在活着的時候,只有極少數的例外,才能知道影響他的是什麼星,例如皇帝,一般來説,都受到紫微星的影響。”我跳下了大石,陳長青十分苦惱:“我本來想,由你來採取同樣的姿勢,講同樣的話,或者,你可以有應,會
到來自星空的神秘力量,正要在東方造成一場嚴重的災難。”我不由自主,又嘆了一聲:“謝謝你看得起我,可是我卻不認為我會是什麼星下凡,我也不會像你那樣,去祈求星星給我
應,我只是一個普通人,甚至我沒有看到什麼變異。”陳長青的聲音非常沮喪:“老實説,我也沒有看到有什麼異象,可是孔振泉他説,東方七宿之中,有七
星芒聯成一氣的現象。”我道:“孔振泉也曾説過,他睡着的時候也睜着眼,這樣可以由心靈
應到星象。”我這樣説,意思是孔振泉這老頭子的話,實際不上可信,不必再照他的話去做傻事。
可是陳長青真是死心眼得可以,他立時道:“是啊,如果星體對人的影響,來自一種神秘的放能,那麼,用心靈來
應,確實比用眼來觀察更有效。”我真正再也忍不住了,大喝一聲:“陳長青,你到底上不上車?”陳長青仍然仰着頭,搖着,白素向我施了一個眼
,示意我順從一下陳長青的意思,我很少對白素生氣,但這時,我卻
不住用十分發怒的聲音道:“你要我像他一樣發神經?”白素低嘆了一聲:“不是,我只是覺得,孔振泉這個老人,他所説的話,雖然不可理解,但是卻有他一定的道理。他觀察了一種星象,主大災大禍,而聽他的語氣,這種大災禍像是可以消弭,而能夠消災去禍的人,又只有你。”我苦笑,白素也相信我有通天徹地之能?我有什麼力量可以和天上的星象去對抗?東方七宿的星星,全是仙女座、天蠍座的,與他球之間的距離,全都以光年計,集中全世界的科技力量,也無法使我接近這些星座,這簡直不是開玩笑,而是痴人的夢囈了。
白素卻還在道:“陳先生堅持得很有道理,反正你不會有什麼損失,你不試一試?”我笑了起來:“由此可知,你也本不相信,要是你相信我真能接受什麼上天
應,或者説,能接受什麼星體的神秘放
能,你就不會叫我試,要是我也因為
天機而被
了,那怎麼辦?”白素神情
惘:“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事實上,我的…想法也很矛盾,但是我認為,不妨試一下。”她這樣説的時候,瞪大了眼睛望着,
出了懇求的眼
。
我不知道何以白素要我堅持那樣做,她平時不是喜歡做無意義的事情的人,或許正如她所説,她對於一連串的事,想法也很矛盾,所以想要進一步的證實一下自己的一種模糊的、不成的想法。
就算陳長青跪下來求我,我也不會答應去做這種事的,但是在白素柔和動人的眼光下,我卻長嘆一聲,終於放棄了自己的主意。
我又跨上了大石,搖着頭,大概從三歲之後,就沒有做過這種怪事。我學着陳長青,雙手撐向天空,瞪大眼睛望着星空。然後,我大叫:“別讓他們進行,別讓他們進行。”當我這樣叫的時候,陳長青也跟着叫,要是有什麼人經過,看到了我和陳長青的這種神態,不認為神經病院發生了大逃亡事件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