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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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青兒是個最佳的女主人,早年的職業訓練使她善體人意,使登門的顧客快樂。現在則是與客人分享快樂。
因此,這兩口子在長安市上,仍是一對名人,以好客、熱心,善於支配生活而知名。
這天下午,韓宏出了衙門,因為時光還早,就到大相國寺去看一個朋友,談了一下午詩文,買了一對雞血石,這是一種很名貴的石頭,但只是玩物而已。
韓宏之所以要買下來,完全是因為要幫助那個朋友,那個朋友是個外地的舉子,來京投考未第,寄寓大相國寺中,等待下一科再考。
就在這時候,接獲了家中的訊息,説是他母親病危,希望他能回去見上最後一面。
這個朋友早年喪父,只有一個老母,茹苦含辛,守寡巴著他長大,好不容易得一名中了舉子,晉京赴試,原也指望着能混個一官半職迴天光祖耀宗一番的。
不意仕途困蹭,依然布衣,這也罷了,反正年紀還輕,再用個幾年功猶未晚也,現在發生了這種事情,回去一趟也是必須的,何況他的母親若是死了,於例必須守喪三年,也不能投考下一科了,長留長安也沒有用。
問題是在這位朋友家道本就清寒,家中有幾畝祖田,已經變賣了給當路費上長安來試考了,落第未取,他在長安已經很慘,寄居在大相國寺中,依人而食。
大相國寺,建於太宗皇帝貞觀晚年時,相傳皇帝染疾,夢見許多冤魂索命,鬼卒把他拘去陰間對質,幸得軍師徐積與判官崔通一父好,得崔判官多方照應,乃能擺羣鬼之糾纏重返人間。
他在陰間曾遍遊地獄,見羣鬼幽魂在煉嶽中受苦之狀,心生憐憫不忍,想超渡賑濟,卻又無錢,乃由崔判作中保,向一名相老者,借錢一庫,言明在陽世歸還。
太宗皇帝回陽之後,記起夢中之事,頗多觸,曾大做佛事以渡亡魂,也記起了欠相老的債,遍尋不獲,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卻是一個做小生意的老頭兒,夫婦倆樂善好施,有了幾個錢,就買了冥紙焚化,本意也是要散濟亡魂野鬼的,卻因為不識字,沒有寫明給誰,所以歷年所焚的冥鎊,都收存在冥庫之中,積有十庫之多。
皇帝借了一庫賑息,在陽世要還他陽錢,他卻堅持不受,因為他並沒有存錢之意,也不承認錢是自己的。
皇帝沒辦法,只好命御前將軍尉遲恭為監督,造了一座生祠,內供相老夫婦之像。而且還塑了十殿閻君及十八地獄情狀,以為警世勸善之徵。並親延國師高僧前來主持,這便是大相國寺的由來。
由於這是皇室敕建的寺廟,自然香火鼎盛,而且官中還有定例錢糧,廟產極豐,京師的巨室顯宦,也來燒香許願,祈福佈施,使廟越建越大。
錢多了,樂得做好事,於是廟中建了一些客舍,收容些貧苦無依的人居住,施衣施粥,以免凍餒之苦。
更有那些讀書赴考的寒士,離家遙遠,一第不中,寄居寺中,以待下一比者,廟中除了供食宿之外,冬天一襲寒衣,寒天還有一盆火爐,以供他們安心讀書。
雖然,這是很優厚的待遇了,但畢竟是受人救濟。
讀書人最為氣傲,稍微有點辦法的人,都不會願意住在裏面的,韓宏倒是有不少朋友住在這兒,也知道這些朋友的窘境,也常來幫助他們,只是要很技巧,不能表示救濟之意,以免傷了人家的尊嚴。
這位朋友跟韓宏並無深,韓宏輾轉得知了他的困境,上門拜訪,以五萬錢買了他的一對雞血石,那一對石頭印章並不值那麼多的錢,那個朋友曾經拿到市上去求售,討價五千錢卻無人問津。
韓宏登門後,卻説自己想送給李侯一對印章,遍求佳石不獲,得知他有一對祖傳的雞血石印,再三懇求割愛,出價五萬線,買了回去。
那個朋友自然是喜出望外,但韓宏卻還一再道歉,説是自己剛領了半年的俸祿,只有這麼多的錢,此為向李侯略盡心意,多謝那個朋友的玉成。
明明是幫人家的忙,卻還要做得像領個大人情似的,做了這件好事,心中十分高興,正慢慢地踱步回家。
途經寺外菜園時,忽然聽見一陣喧鬧聲,韓宏很奇怪,他知道里面都住了一些市井遊俠兒,是些長安市上的青衣混混,平時只有他們吃人家的,什麼人居然敢吃到他們的頭上去了呢?
這些人雖不務正業,經常打架閒事,卻很講義氣,而且有幾個人還受過韓宏的好處,因此,韓宏忍不住推門進去看個究竟。
卻見十幾個漢子,追著一個大漢廝打,那個漢子身材軒昂,相貌堂堂,只是衣衫襤褸,懷中抱著一堆錢,兀自不肯鬆手,十幾個漢子追著他打,那漢子並沒有還手,只是在躲閃而已,有時被他們圍住了,他發急衝出來,才使腿勾撥,那些漢子卻已紛紛倒地。
看見韓宏進來,立刻有人大叫道:“韓大郎,你來得正好,快幫幫我們的手,打死這賊廝…”韓宏雖是文人,卻因略習拳腳,高興時還跟這些人玩過,偶爾更指點過他們幾手,因此,他看得出,這個漢子身手不凡,像是受過真傳的,他只是不肯還手而已,否則這十幾個漢子早就給他打翻了。
因此,他上前一伸手,先攔住了大家的撲打,擋在那漢子前面道:“別打!別打!有話好説!”韓宏出面了,那些漢子倒是不再亂毆了,但是卻有一個人道:“韓大郎,這廝專來攪我們的局,搶我們的錢,這是第三回了,你可得替我們作個主,把他捉將官裏去。”那漢於見韓宏身上還穿著官服,倒也有些畏怯,低聲道:“官長,他們的錢也都是使詐騙來的,來源不正,大家都使得,你捉我入官,可不能單偏一方,須得連他們一起捉去才行。”那些無賴叫起來道:“胡説!這兒都是我們自家兄弟,使詐騙誰去,你搶了錢,還要誣賴人。”漢子道:“你們早上在菜市場上設局,騙了一些鄉下老兒的錢,那可沒錯吧!這是不義之財,我搶了你們的也不犯法,何況你們也打了我了,一拳三百錢,總計十拳,應該是三千錢,我這兒才得兩千多,算起來還倒欠我的呢!”
“放,還説我們打你,這些兄弟被你打傷了好幾個,你身上連塊瘀青都沒有,到底是誰打誰?”
“自然是你們打我,我雙手都抓了錢,勻不出空來打你們,再説你們也不經打,老子要是伸出拳頭,你們這些廝鳥那裏還有命在!”眾無賴又鼓譟起來了,韓宏已經知道得差不多了,先向那些無賴擺擺手道:“大家先別吵,曹二虎,你們又出去設局騙人了,我不是再三告誡過你們,不可以這麼做?那些鄉下賣菜的苦哈哈,賺幾個血汗錢,説不定還是養家活口的錢,你們怎麼忍心去騙他們的錢?”那個叫曹二虎的漢子低下頭道:“韓大郎,聽了你的勸告後,我們已經不賺那種作孽錢了,最近我們設局的對象,都是一些鄉下土財主,都是輸得起的,他們揣了錢是進城來找粉頭兒取樂的,所以哥兒們才動腦筋。”另一個漢子道:“説得是,普通的鄉佬兒,最多隻有十幾二十個錢,掏空了他們,也湊不上百,那有這麼上千的好進帳,這幾個老鄉的確是油水很足的老佬倌兒。”韓宏皺眉道:“那也不該去詐騙他們呀!”曹二虎笑道:“大郎,我們是在平康里巷把他們吊住的,若是不掏空他們,讓他們進入裏面,上了那些粉頭兒,説不定還會傾家蕩產呢!我們撈了他們的錢,把他們安安份份地趕回去,還是做了好事,救了他們呢!”這雖是歪理,但也是事實,長安銷金窟中,確曾
倒過不少人,尤其是這些鄉里土佬倌兒,辛若半生,好不容易掙下一份傢俬,生平卻從未享過温柔。叫那些花枝招展的粉頭兒軟語温言一鬨,連自己姓什麼都忘了,盡力報效,把傢俬賠進去的大有人在。
因此,韓宏只有苦笑一聲道:“你們設局去騙人家的錢,總是不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