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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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長,你這是指我就是偷走圖稿那個人?”她啞聲問。

“你知道圖稿收在保險箱,你知道保險箱的密碼。”惟剛的意思是很明顯了,約不由得大叫“我本不記得那些號碼!我本就不知道怎麼開保險箱!我為什麼要把圖稿偷給對方?我有什麼動機?”

“你説呢?”惟剛的神陰沉。

“也許是你對我心懷怨恨,你對我憤憤不平,你使一點小伎倆,把我三年來最得意、最重要的一件工作破壞棹,就算沒辦法全毀…但在它跨出第一步的時候扯它後腿,也夠痛快的了。”約的下開始抖索,無法抑制的抖索,顫成那樣,她一句話也説不出來,只把一張青蒼的臉刷成了雪白。

這當兒,社長室的門像被一頭獅子猛地撲開來,惟則大步跨入,望了兩人一眼,目光停在約慘白的臉上。他打起眉結,轉向堂弟。

“我聽過章律師和周主任的説法了,疑點還是很多,現在情況尚未明朗,如果你就此把箭頭指向特定的對象…”他看約一眼。

“恐怕是太武斷了。”

“在我看來,情況已經很明顯了。”惟剛回答。惟則不知道,惟剛的箭頭載滿了憤怒和挫折,惟剛的箭頭需要找個標的。

“外頭的人怎麼無的放矢,我管不着,但是在我的公司,我不容許這種情形存在。”最後那兩個句子,惟則特別的強調。他轉向約,把她的肩頭攬住,放柔了聲調“走吧,把你的東西收一收,我送你回家。”

“距下班還有兩個小時,”惟剛冷冷地説。他恨惟則對約的温存,他恨惟則每每總能掌控局面。

“你看不出來她沒有神再工作了嗎?”惟則怒道:“我要她回家休息。”惟則或許不是有心的,但他出言自有他的威勢。

“雜誌社總還是我當家。”惟剛寧可端出無謂的架子,也不讓他堂兄就這樣把約帶走。

“而見飛最後是我當家。”惟則説得致命。

從麻木中醒來,像爐上的水開了似的轉為沸騰,一股倔氣冒上來;她不想夾在這兩個男人的針鋒相對中,她不想仰仗惟則的勢力佔什麼方便,更不想讓惟剛再冤屈她。她掙開惟則的手臂,凝白着臉轉向惟剛。

“社長,我請假兩個小時。”她顫聲説,然後頭也不回地出去了,留下堂兄弟像兩座烽火台,煙騰騰地對峙。

“你這樣傷害她!”惟則咬牙道。

“我必須查明真相。”

“她不可能和這件事有關,你找錯人了。”惟則明顯的袒,而他愈是袒護,惟剛的態度也愈變得強硬,到末了,好像他要彈劾的不是約,而是他堂兄了。

“誰要有一點嫌疑,我都不會放過,”惟剛嚴聲道:“你知不知道,『世代』受到多大的打擊。”

“如果『世代』這麼不堪一擊,那麼不要也罷,見飛不在乎多這一本雜誌!”任何重話對惟剛説來,莫此為甚了。惟則重重摔上門走後,惟剛凝立在那兒,辦公室寂靜得彷佛不存這個世界上,但他卻聽得一陣陣的聲音,也許來白天花板,也許在牆的另一端,或是在他心的某一處的角落…陰鷙地,堅鋭地,壁虎的叫聲。

五歲的儲藏室,那隻壁虎。

他站得僵直,握住雙拳。壓下呼,讓自己一吋一吋的凝固起來。像頑石也好,像木頭也罷,總之只要封閉呼,封閉脈跳,封閉情,他就能忍住那聲音─就像他從小到大忍住許多許多事一樣。但今天,這件他訓練了二三十年的工作,卻突然變得困難起來,好像他終於明白他到底只是血之軀…他也會哭,也會痛,也會受傷,也會憤怒,他也有受不了受不了受不了的那極恨。

他抓過車鑰匙,猛地往外走,離開編輯部,離開見飛,離開台北。他的黑吉普車衝過圓山,衝過竹圍,過了淡水,在北海公路上飛奔,像一隻沒有牽繫的風箏,不問去向,也不着目的。

他是孤獨的一人,始終就是孤獨的一人。見飛不在乎多那一本雜誌,方家也不在乎少他這號人物。嬸嬸拿二十年的排斥來指出他的多餘,叔叔更用了三十年的冷落來證明他的無足輕重。而惟則,哦惟則,一向是情同手足,卻每每一句話就教惟剛如夢初醒的發現,自己原來只是個外人。

不平不平,他不平。

他生在方家,長在方家,從小心眼裏只有把方家當做是家,叔叔是父親,嬸嬸是孃親。他對於方家一碗飯一杯水的情都是闊達深厚的,深厚得是連回報也不敢講了,默默為它汗與淚。他是從來不敢自外於方家,卻總方家自外於他。

北海的天空,一片燜燒似的炭紅。他心底的一盆火,再狂的海風也吹不滅的怒火,卻讓他一陣陣地起寒噤。他渴望的東西,每每還未得到,便已失去。

再多的解釋都沒有辦法幫助他豁達,這彷佛成了一種命定…命定他只要起意,只要動心,就會落空。

他的寒噤越打越兇,雙手簌簌透出涼意。他駕着吉普車衝進白沙灣一傢俬人俱樂部,停在車道上氣戰慄。

二十分鐘後,他辦妥了登記,拿着門鑰匙,尋往防風林邊的小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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